╭*||▂▂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惊梦(瓶邪黑花) 作者:淡黄绿藻 文案 我做过最美的梦,就是你骗我的日子。而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再也不做那样的梦…… 【高亮注意】 日常温馨夹杂着黑道阴谋,前夜同床,今日异梦…… 现代架空,黑道强强,花邪旧爱,黑花虐恋。 大概是个长篇吧,因为我想写个长一点的了,嘿嘿~ 内容标签:强强 恩怨情仇 虐恋情深 盗墓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 ┃ 配角:解雨辰,黑瞎子 ┃ 其它:盗墓笔记同人,瓶邪,黑花   ☆、第一章 419      今年的平安夜下了雪,寒风阵阵却挡不住小情侣们外出过节,甜蜜的气氛铺满了长街,偶有形单影只的人站在路边,也只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另一半而已。   瞧街角的那对儿,接吻的姿势那么别扭,一定是初吻——在走进crazy boy之前,吴邪偷偷这么想着。   Crazy Boy,顾名思义,它是间GAY吧,明目张胆地开在中央大街上。   自从跟小花分手后,吴邪就常常来这里试试能不能碰到良缘,虽然每次找他搭讪的人有不少,可他看着那些翘着兰花指一身骚包小粉红的“莺莺燕燕”就提不起兴致。   于是,家里唯一知道他小秘密的三叔便总是问他:大侄子,你不会是让小九儿伤的性冷淡了吧?   靠,真是为老不尊!   吴邪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回,然后对着面前这个自称独自一人的“小卫”微笑道:“抱歉,我等人。”   看着小卫扫兴而归,吴邪自己倒有点儿乐呵,这几年下来明示暗示想找他419的小受们能从中央大街排到城外郊区……难道自个儿真有这么大魅力?   “他是这里新来的MB,是老板吩咐的。”   像是故意在泼冷水一样,就在吴邪默默自我陶醉的时候,一个和酒吧里的喧闹气氛十分格格不入的声音传入耳朵,清冷得让人浑身一颤。   吴邪闻声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里,他笑着问:“那你呢?”   “我只是调酒师。”男人微微低头,将一张线条冷毅的俊脸背着灯光,隐在阴影里。   吴邪笑眯眯地看了看这个还算养眼的男人,然后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他继续下一个话题,他才不信这人只是来跟他说小卫的真实身份呢!   谁知吴邪手里的扎啤都见底了,那个男人却还是默默地擦着两人之间的吧台……   “喂,再擦漆都掉了……”吴邪有点哭笑不得。   “我研究了新的酒,你试试。”   就在吴邪发愣于他的肯定语气时,男人竟转身调酒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深蓝色的液体安静地待在高脚杯里,静得仿佛将耳边的嘈杂都消了音,浓郁的酒香带着些清凉的味道,不管是看还是闻都像极了这个安静的调酒师。   “它叫什么?”   “还没起名字。”   吴邪端起酒杯,笑盈盈地品了一大口,结果竟被那突然炸开的辛辣呛得眼泪汪汪,猛咳不止。   “这酒很烈。”   “咳咳咳咳……你他娘的……咳咳咳咳咳……倒是早说啊!”   “我不知道你不会品酒。”言下之意,你自己不会小口品只会大口灌,现在呛着了怪谁?当我这是扎啤么?   火辣辣的灼烧感一路从嗓子眼儿蹿到了胃里,吴邪好容易止住了咳却再也不敢碰那杯看着安静实则要命的酒,帅帅的调酒师体贴地递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然后说:“给它起个名字。”   吴邪泪汪汪又晕乎乎地看了那酒杯一眼,恨恨地说:“闷骚!”   冷不防地听了这样一个名字,冰山一样的冷帅哥也忍不住浅浅地笑了一下,完美的弧度看得吴邪有些发傻,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性冷感应该是好了。   也不知是那酒本身就很烈,还是吴邪兑了酒身体不受,总之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晕,从吧椅上站起来想往外走却脚步虚浮得差点摔倒。   “你家住哪,我送你……”   这是吴邪最后听到的话,而他脑子里最后的意识却在想:万一这人是仇家,吾命他娘的就要休矣了吧?   外面的雪还在下,酒吧里的气氛却随着深夜的到来而更加火热,之前跑来搭讪的小卫正勾着台上的钢管大跳热舞,柔韧的蛮腰和挺翘的臀部不停地扭动着,只看台下那一束束热辣的目光就知道,这孩子其实还挺有市场的。   就在酒吧里群魔乱舞热闹非凡的时候,张起灵已经背起失去意识的吴邪往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朝离吧台最远的角落里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人推了推漆黑的墨镜,嘴角扯开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露出了一排闪亮的小白牙。   出了crazy boy一辆黄绿色的出租车刚好停在脚下,开车的胖子帮张起灵打开后车厢的门,然后乐呵呵地问:“去哪啊小哥?”   张起灵略一停顿,说:“福泽小区。”   “得嘞!”   吴邪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惜大脑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本想让他们送自己回家,可嘟嘟囔囔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明白,索性往那温暖的怀抱里一歪,就听天由命吧。   张起灵坐在车上,就着窗外明明暗暗的路灯认真地打量着怀里的人,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吴邪的颈动脉上来回抚摸,仔细地感受着那里勃发的跳动。   福泽小区离中央大街很近,胖子停好车后又帮张起灵把吴邪弄上了楼,临走的时候张起灵轻声对他说:“去帮帮瞎子。”   胖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胖子走了,张起灵回到卧室,醉酒的吴邪这会儿正浑身发热,红扑扑的脸上布满了急躁,双手也开始拉扯衣扣。   其实那杯“深蓝”虽然有些烈却不至于一口就倒,只是吴邪之前已经灌了一大杯扎啤,再来一口烈酒无异于在胃里组了颗深水炸弹,除非他是千杯不倒,否则必定会被炸晕的。   虽是刚过冬至,却也天降大雪,可吴邪却只穿了件半大皮衣和白色的长袖衬衫,以至于张起灵毫不费力地把人扒光,然后看着床上这幅干干净净的身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昏昏沉沉之间,吴邪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舒坦,没一会儿颈间和锁骨就被印上一个个濡湿的亲吻,随之而来的便是突兀的刺痛。   “唔……”   吴邪不适地推了推身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没醒。   张起灵满意地看了看吴邪颈间和胸前的痕迹,略微想了想,又拿起吴邪的手,在自己的胸前抓了几道指痕……   福泽小区临靠马路,清晨,窗外来来回回的汽车声把吴邪吵醒了,他眯着眼挡了挡透过窗帘的强光,然后扶着额头缓缓地按揉着太阳穴。   稍微缓解了下头痛后,吴邪拉开腰间的胳膊准备下床喝点水,于是他拉开腰间的胳膊想要坐起来,他拉开腰间的胳膊……腰间的,胳膊?!   “我操!”   吴邪惊悚地看着床上浑身赤条条还正在揉眼睛的人,大脑里飞速运转着想要回忆起这个人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   “我叫张坤,昨晚你醉了。”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男人兀自说道。   吴邪眼仁儿微动,不动声色地扫过张坤的身体,然后迅速地把那个“挺帅啊,老子赚到了”的想法踢出大脑。   “这是你家老板的吩咐,还是……”吴邪试探着问道。   D城的吴小佛爷,是所有打算做地下生意的人都想巴结的人物,就连crazy的老板也不例外,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跑来搭讪?他吴邪又不是潘安。   对于吴邪的问话张坤并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很单纯地看着,不带任何情绪。而他胸前那几道红艳艳的指痕却让吴邪觉得有些刺眼,再加上身体某处那不正常的灼烧般的痛感……   吴邪忍不住又问:“昨晚……我们……嗯?”   “我是1。”   “……”   我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419?!可为毛是小爷被吃干抹净了啊!?就喝了你一杯酒至不至于要用身体来付钱啊?!这什么霸王买卖!?再说了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那些仰慕老子的小受们!!!   看了看表情复杂的吴邪,张坤只是安静地起床洗漱去了。   张坤起床后,吴邪兀自稳定了下情绪才得空打量起这间小屋子,不大不小的卧室里摆着一只衣柜和一张床,床尾的地方有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个小台灯。浅蓝色的纱帘静静地垂到地上,窗外的阳光照在浅灰色的地毯上,让整间屋子都充满了清冷且平淡的味道。   吴邪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扎扎刺刺的绒毛搔着脚心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家家户户都盛行地毯的年代……   “洗漱用具帮你放好了,衣服在柜子里。”张坤笔直地站在卧室门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优良传统,吴邪很快就摆出了一副“老子根本不在乎这些”的嘴脸,只见他坦荡荡地走到衣柜前,随意从里面拿了一身夏天的T恤和短裤穿上。屋里的暖气很足,即便光着也不会觉得冷。   “我认识你。”张坤说。   “然后?”吴邪觉得这并不稀奇。   “麒会有人回来了,crazy已经易主。”张坤走到吴邪面前,低了低头继续道:“我不想卷进去。”   二十年前D城九门提督各守一方,其中以麒会张家最为财富势强,占据着中央大街这块肥得流油的地方。直到一次九门提督的秘密会谈,不知何因张家和吴家的当家竟暴毙而亡,二爷和解九不顾世交反目为仇,六爷和半截李夹在他们之间左右吃瓜捞,最终散尽家业下落不明。齐家为自保投靠了陈皮阿四,霍老太太带着年幼的小孙女儿也隐居郊外,躲开了这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城市。   二爷和解家的仗一直打到九爷归西为止,眼见着自个儿的爱徒站在了那风口浪尖上,早已身心疲乏的二爷终归说了句“也罢”。   转眼风云变,二十年后的吴家仍是枝繁叶茂风生水起,可当年叱咤风云的麒会却如同尘埃一般被人遗忘。   D城九门的历史吴邪没少听父辈们提起,如今从一个刚认识了一晚的人口中听到,这感觉有点像……刚认识的朋友对你说:知道吗?爱新觉罗又要回来当皇上了~   “麒会?”吴邪看着张坤笑得认真:“我听说,麒会的当家也姓张啊,你们既是本家,应该去投奔那边才对。”   谁知张坤摇摇头,将手里的毛巾递到吴邪面前,轻声说:“如今D城是吴家说了算,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嘿!”吴邪一听气乐了,毛巾也不接,只笑眯眯地问:“你知道D城是我们家说了算还敢趁着小爷喝醉了占便宜?”   “我觉得你会喜欢。”张坤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吴邪气呼呼地原地走了一圈,然后戳着张坤衬衣下面的胸肌骂道:“你他娘的从哪看出来小爷喜欢当0了!?”   张坤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炸毛的小佛爷,认真地说道:“你跟小九爷的事全城皆知……我猜的。”   “我靠!别说老子跟小花还没到那步!就算到了那也是小爷看起来比较攻好吧!”怒不择言的后果就是话一出口吴邪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这回是第一次吗?!这也太他娘的丢人了!   趁着张坤还没反应过来,吴邪突然话锋一转:“crazy的老板换了谁?”   “……”张坤被他跳脱的话题问得一愣,但随即答道:“一个总是带着墨镜的男人,听说外号叫黑瞎子。”   吴邪点了点头,气哼哼地抢过张坤还举着的毛巾走进浴室,只见洗手池上放着一杯温水,以及挤好的牙膏。   “去把crazy的工作辞了,然后跟我走。”在将牙刷塞进嘴里的前一秒,吴邪如是说。   “我会对你负责的……”张坤轻轻地说。   吴邪手一抖,牙刷猛地从嘴里跳出来,蹭了一鼻子的泡沫,看着挺喜感。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吴邪没好气地骂道。   张坤看了看吴邪那微微泛红的耳根,识相地闭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开新坑了……不过最近码字的技能点没点满,所以这篇可能会更的慢一些,还请大家海涵orz   另外,之前的《瓶子的篮球》、《猫毒》以及《吴邪亦无邪》的本子都在“镜花阁工作室”的淘宝店里有预售,想要的娃们可以去搜啦~(*?ω`*)   ☆、第二章 失踪      “啪!”   吴三省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眉心紧皱,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放出一缕阴冷的目光,看得立在一旁的手下脊背发凉。   “三爷,要不我亲自去找找?”潘子站在吴三省背后,躬身说道。   吴三省沉着脸停顿了几秒,终于点点头说:“叫上解家小九爷吧,左右是在他们家的地界儿里。”   “是。”   潘子走的时候拉走了那个呆立在原地的小伙计,吴三省没有阻止的意思就是说可以将功补过。其实吴三省也知道自己的那个大侄子只要主意一上来,八匹马都拉不住,一百个人也看不牢,可他娘的你有本事夜不归宿你倒是有本事给家来个电话啊!?   D城如今天下三分,吴家占着城南,陈家占着城北,解家则独挑中央大街这条繁华的经济命脉——是当年二爷给自个儿徒弟留下的产业。Crazy boy就开在中央大街上,背后的股东原本是陈皮阿四的一个手下,虽然陈家对吴家的态度一直阴阳莫测,可也不会在解雨臣的眼皮子底下动吴邪,这种老虎嘴里拔牙的事儿老狐狸做不出来,别人更没这个胆子……那,这小兔崽子到底去哪儿了呢?   潘子带着那个负责悄悄保护吴邪却把人给保护丢了的小弟一路赶往解宅,要说他们家这位小祖宗啊,那真是让三爷和他们这群手下都操碎了心磨破了嘴……可甭管你用什么招说多少话,人家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一点儿也不带听劝的!   “唉!”想着想着,潘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前边开车的小弟听见了,一边扭着方向盘一边跟他说:“潘子哥你别急,咱小三爷聪明着呢,肯定不能出什么事。不然……就是看上了什么人,带出去过夜了也不一定。”   “唉……但愿吧,对了,你叫什么?以前不是你跟着小三爷吧?”潘子长着一张硬汉的脸,可对待手下人却很温和。   “嘿嘿,我,我叫王盟……上回小三爷在路边救了我,我就跟他了!其实我平时挺机灵的!这回不知道为啥……嘿嘿嘿。”王盟傻兮兮地笑着。   潘子看着刚从鬼门关转过一圈就开始犯傻的王盟,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跟班儿。   “诶潘子哥,话说这才6点多,解家的小九爷会不会还没起呢?我们这么去能见着人嘛?”快到解宅的时候,王盟忍不住问。   “能,小九爷原先是学戏的,最早的时候四点多就起了。这会儿估计刚练完功,我们正好能见着。”潘子说。   “四点多?!哎哟真早诶……要是我铁定起不来!除非晚上六点睡~”   “行了,别贫了……”   “哦。”   潘子难得严肃,王盟吐吐舌头,专心开车。   潘子猜得很对,他们到解家的时候解雨臣刚刚练完功洗完澡,坐在餐桌前正准备吃早饭,清谈的面汤就着腌笋尖,手边还放着一摞昨夜未看完的文件。   “小九爷,潘子来了,说是有急事儿。”一个黑衣小弟走进餐厅,付在解雨臣的耳边说道。   解雨臣喝了口面汤,擦擦嘴:“说是什么事儿了没?”   “没有。”小弟摇摇头。   “嗯,我去见见。”解雨臣点点头,推开凳子起身要走,却被厨娘拦在半路。   “您吃完再走吧,早上饿着伤胃。”厨娘说。   解家的厨娘已经六十几岁了,是家里少数几个看着解雨臣长大的老人,所以解雨臣对她便多了些尊敬:“我去去就来,您放心吧。”   厨娘看着解雨臣急匆匆的背影,一脸担忧地皱皱眉,心里明白这碗面汤恐怕是不会有人喝了,却还是端去厨房放进蒸锅里保着温。   客厅里,潘子因为挂心吴邪不住地回来踱着步子,王盟站在一边也时不时地朝外张望,一脸的焦急。   解雨臣一进客厅便问:“潘子,什么事啊这么急?”   “小九爷,我家小三爷昨晚去了趟crazy boy,可是到现在也没回来。”潘子躬身站到解雨臣身侧,低沉着声音说道:“跟着去的兄弟说是眨眼就不见了,三爷这才让我们来找您,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不见了?”解雨臣垂眸思量,一双黛眉紧紧拧到一起:“其实我正要跟你们说,crazy那家店如今已经不是陈皮阿四的手下在管了。”   “……”   “不管怎么说,先去店里看看吧。”   “行,听您的。”   就在解雨臣和潘子驱车赶往crazy的时候,吴邪却悠闲地坐在张坤家的客厅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吸溜着大米粥,浓郁的米香就上一口清脆的腌黄瓜条,简直就是早饭的最佳选择。   “你这粥熬了多久?还挺香的。”吴邪一边喝着一边问身边同样在吃早饭的人。   张坤抬眼看看吴邪,说:“昨天剩的,我热了热。”   “……”   好家伙,这叱咤D城的小三爷吃隔夜粥还他娘吃得喷喷香,真是怪了!   “嘿,小爷可从来没吃过剩饭,如今尝尝倒也没那么糟糕,还是说……”吴邪瞟了张坤一眼,邪邪地笑道:“还是说古人的那句秀色可餐,是真的?”   “我是1。”张坤夹了口黄瓜条,嚼得嘎嘣脆……   “……靠。”   吴邪堵着气喝光了碗里的粥,空碗往桌上一放,擦擦嘴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坤,半晌,他弯腰凑到那人眼前,小声问道:“小爷到底哪儿长得像0了?”   “……”   要不是从小教养好又善于隐藏真实感情,张坤这口粥绝对得喷出去。   平安夜的雪给第二天上班的人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湿滑的中央大街上堵了满满的车,crazy的服务生搓着胳膊走出来关门,谁知还没碰到大门就被人牢牢地握住了手腕,抬眼一看,只见三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站成一排,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呃,哥儿几个,我们这儿已经打烊了。”服务生大着胆子赔笑,又机灵地往他们背后的车里瞄了两眼,很明显,正主应该还在车里。   “叫你们老板出来。”握着服务生手腕的男人说。   “呃,我们老板刚上楼洗澡了,要出来恐怕得等会儿,不然您屋里等?这外头怪冷的……”服务生悄悄挣了挣手腕没成功,心里猜测这几位不是善茬,转眼扯了个谎,打算先观察观察再往老板屋里带。   一听服务生这么说,为首的男人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车里。   这时,墨色的车窗缓缓下落,一张精致的侧脸吸住了服务生的目光,浓黑的睫毛,水红的眼尾,一颗泪痣缓和了凌厉,薄唇一开一合间呵出白气,言语却不怎么配这张脸:“少他妈装蒜,小九爷就在这儿等,剩下的……让你们老板自己掂量着办。”   “小,小九爷!?”   “知道了还不快去!”黑衣男人狠狠地松开了服务生的手。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   服务生一溜烟儿地跑了进去,没过一会儿便从里面跑出来一“坨”人,说是一坨,实在是因为这人胖的真跟一坨似的。   胖子跑出来往解雨臣的车窗前一站,把那刺骨的寒风给挡了个严丝合缝,可惜人家只抬眼瞄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玩手机去了。   胖子扭头看看服务生:他这啥意思?   服务生:我就说黑爷得自己来吧……   而坐在汽车前座的王盟和潘子则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要是我家小三爷能这么霸气就好了!   解雨臣专心玩着他的俄罗斯方块,手里的手机按得噼啪直响,直到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儿熏进车里,他才抬眼瞄了瞄窗前那个戴着副墨镜、烟味儿里夹杂着血腥的男人。   “嘿嘿,小九爷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准备准备。”墨镜男一脸痞笑。   “不是洗澡了吗?头发怎么干的?”解雨臣低头看着手机慢悠悠地问道。   “没洗头,就冲冲身子。”墨镜男收了收笑容,侧侧身问:“您屋里请?”   “不了,”解雨臣合上手机,将视线移到前座的靠背上,“昨儿个吴家小三爷来你们这玩儿,结果一夜未归,你知道这事儿吗?”   墨镜男的眼珠儿在镜片后面转了转,嘿嘿一笑:“仿佛……是跟我们这儿的调酒师走了。”   “那人叫什么?手机号给我。”解雨臣透过反光镜跟潘子交换了个眼神。   “哟,这我可不太清楚……您也知道我是刚接手,就听人老喊他阿坤阿坤的,别的就不知道了。”墨镜男“苦恼”地说道。   解雨臣静了两秒,复又抬头看他,带着一丝探寻和打量:“你叫什么?”   这一眼看得墨镜男一愣,直直地盯着那双明亮的水眸挪不动目光,仿佛这人是第一次看他,不,这可能真的是这人第一次看他,如此认真地看他。   桃花含情,水光洌滟。   “黑,黑瞎子。”   “哼,你怎么不姓熊呢?”   “……”   缓缓上升的车窗掩住了解雨臣似笑非笑的面容,黑色的轿车载着那人徐徐远去,黑瞎子站在原地看着车尾发呆,这一刻,他已经不觉得来到D城市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Crazy的这位新老板显然没有之前的那位听话,解雨臣因为担心吴邪的安危也就没跟他多纠缠,反正来日方长。   潘子一边开车一边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也就在这时,他家小三爷的专属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喂!小三爷!您在哪儿呢?!”   潘子之前给吴邪打了一夜的电话都没人接,其实早就急坏了,之所以保持镇定是为了稳固人心,如今却没什么必要了。   “嘿嘿,对不起啊潘子,我才醒,你们着急了吧?”吴邪狠狠地瞪了擅自将他手机调成静音的张坤一眼。   潘子刚要张口说没什么就见后排的小九爷冲他伸手,于是就把手机递了过去,车子也早就停在了路边。   “吴邪,你他妈作什么妖?失踪一夜干什么去了?”解雨臣一边冷着声音质问吴邪,一边示意潘子继续往前开。   “嘿嘿,小花……”手机里突然换了解雨臣的声线,吴邪顿了顿穿鞋的动作,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便满脸堆笑道:“我这不是寂寞难耐出来找乐子嘛~谁承想不小心喝大了……”   “跟crazy的调酒师?”解雨臣继续问。   “呃,是……”虽然知道解家想要查个人很容易,但下意识里,吴邪却还是不想让解雨臣知道张坤的事,于是转移了话题:“不过我已经出来了,这就回,要不你先过去帮我打个前站呗?不然我又得挨骂了。”   “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挂了。”   “……”   张坤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吴邪打电话,在此之前,吴邪是答应先带他去吴家的店里找个工作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可能要延后了。   “靠,一个两个都把小爷当小孩儿……娘的。”说着,吴邪冲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呸了一口,幼稚的行为简直就是自己打脸。   张坤看看吴邪的神色,先开口道:“我想先回去辞职。”   “呃……”   其实调酒师这种工作不干了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张坤非要回crazy一趟只是想给吴邪腾出空来解决夜不归宿的“问题”,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被家长痛骂的时候,还有个外人站在旁边。   “那,那行吧,正好我也有事。”张坤的体贴让吴邪觉得挺舒坦,对他的事又暗自上了点儿心:“把你手机号给我吧,我这边安排好了打给你。”   “好。”   正巧,张坤也有些事想交代给黑瞎子,比如……吴家的小三爷,有点儿缺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瞒天过海      说是让吴邪自己回去承受吴三省的愤怒,可到最后解雨臣还是坐在了吴家老宅的客厅里,又碰巧见到了难得回来一趟的吴二白,叔侄俩边喝茶边聊天,把D城明里暗里的形势都给分析了个透彻……   “二叔,小邪昨儿个一夜未归,三叔好像挺生气的。”趁着吴二白看起来还算高兴,解雨臣赶紧给吴邪拉帮手。   吴二白停了停喝茶的动作,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哼,你这个发小儿不用你来求情,论狡辩老三可不是他的对手。”   “二叔说的是,不过小邪也有不对,夜不归宿也就算了,总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解雨臣微微皱眉。   “诶,”吴二白不赞同地摇摇头,又说:“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了,老三也太小题大做。”   “三叔是关心他。”说着,解雨臣顺手给吴二白斟了杯茶。   吴二白虚扶了下茶杯,又深深地看了解雨臣一眼,没再接话。   吴邪的父母因为不怎么爱管吴家的事就跑到了国外定居,吴老狗因为舍不得孙子便从小把他养在身边。九门密会之后,吴老狗归西,吴家大乱,吴一穷回国守孝三年后本想把吴邪带到国外远离是非,却被吴邪拒绝了。   那一年,9岁的吴邪看着父母走进登机口,然后跟他三叔说:三叔,我要接爷爷的班。   从此之后,吴三省便一边扛着吴家的家业一边担着抚养吴邪的责任,吴二白本来也和大哥一样想要远离九门的恩怨,可终究还是不忍心将所有的一切都押给自家兄弟。   说了这么多旧事前尘,除了凑字数之外,只是想交代一下,吴邪现在归他三叔管……   又过了一个小时吴邪才到家,刚一进门就看见解雨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用手指指楼上吴三省的房间,一脸的赔笑加询问。   “你三叔跟你二叔出去办事了。”解雨臣斜了他一眼。   吴邪松了口气,将自己像滩烂泥似的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哑着嗓子说:“谢谢你啊小花……”   “哼,听听你这哑巴嗓子,玩的挺疯啊?”解雨臣偏头看看吴邪,又凑过去伸出指尖戳了戳他脖子上的印记。   “小花你就别逗我了……小爷我都要郁闷死了。”吴邪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沙发里做鸵鸟状。   见吴邪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解雨臣叹了口气,站起来换到离吴邪脑袋近的一边坐着,然后拍拍他的头说:“起来喝口水吧?”   吴邪闷在沙发里摇了摇头。   “那调酒师叫阿坤?”解雨臣问。   吴邪点点头。   “……crazy boy换老板了,那人的底我还没摸清,你小心着点儿。”解雨臣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谁知吴邪竟然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一脸惊讶之余仿佛还有些了然:“那新老板……是个戴墨镜的?”   “你见过了?”这下轮到解雨臣惊讶了。   吴邪摇摇头,声音又轻了轻:“没见过,只知道那人外号黑瞎子……”   这次,解雨臣是真的惊着了。   Crazy boy闭门歇业,黑瞎子站在经理办公室的窗前朝外看,他身后的老板椅上,张坤正捏着一份材料看得认真。   “只有这些?”张坤问。   “祖宗,就一晚上的功夫我能查到这些就不错了~”黑瞎子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打了个哈欠,他一宿没睡,此刻只想跟他亲爱的大床约会去。   “嗯。”张坤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从明天起,我们暗线联系。”   一听这话黑瞎子突然来了精神,几步绕到张坤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问:“怎么?勾搭上了?”   张坤看看他,没说话。   “啧啧,没想到哑巴张还有这么一手呐,刮目相看啊~诶诶,感觉怎么样?是含羞带怯型的?还是热情似火型的?”黑瞎子越说越没边儿了。   “……”张坤眨了下眼睛,边站起来往外走边说道:“我没动他。”   “诶?”黑瞎子跟在他身后,好奇道:“那你怎么搭上……我□□不会是跟他说你被上了吧?!”   张坤被问得烦了,打开房门想走,却在拉开房门的时候说了句:“辣椒油。”   “……噗!”   一扇木门隔绝了黑瞎子丧心病狂的笑声,张坤觉得自己能及时地走出来真是太好了。   五年前,黑瞎子一身破背心儿烂裤衩儿地蹲在街边“体验生活”,张坤给了他100块钱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当时黑瞎子笑嘻嘻地告诉他:除非你给我100万。   后来,张坤真的给了黑瞎子100万。   黑瞎子说张坤是个疯子,张坤说:没你疯。   结果两个疯子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平了整个M市的黑道,又用了三年将哑巴张和黑瞎子在那里的声名都抹掉了。   最后,他们来到了D城。   20年前的麒会只存在于张坤模糊的记忆里,他没有那个闲心去重现张启山的辉煌,但那个自称是他义父的男人,却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张坤的本名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黑瞎子也只是看过他在M市用过的那张身份证,虽然那上面写着张起灵,可一到D城,他便立马换了张写着张坤的……   有一次,黑瞎子闲着没事问他到底叫什么。   他说:张。   从crazy boy出来后,张坤沿着中央大道往城南走,街上已经被环卫工洒了不少盐水,积雪都化成了刨冰状,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场大雪让D城的温度又降了一些,呼吸间呵出的白气被冷风吹散,张坤忍不住紧了紧衣领,然后继续向前。   他不知道这条大路会通向哪里,D城他还不是很熟,他只是想用走路来打发等待吴邪电话的这段时间,他不担心吴邪会骗他,因为麒会回来的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吴家重视并想要调查他了。   中央大街的确很繁华,闻名于整个J省的大金台戏院就在前面,那原是二月红二爷的产业,不过如今已经归到了解雨臣的私人名下。张坤在来D城之前做了不少功课,比如吴家现在在做古董鉴赏以及拍卖行,解家在做娱乐餐饮,陈家在做物流贸易和进出口,每家都风生水起、道貌岸然,然而背地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刺骨的寒风中,张坤拉上帽子,萧瑟的背影伴着嘶吼的风声缓缓前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他看到了些熟悉的景象,20年前他悄悄地离开,如今又悄悄地回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当年是,现在也是。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接到吴邪电话的时候张坤已经迷路了,他用口袋里唯一的一百块钱打了辆车并报上了吴邪给他的地址,记忆里那是解家的一间酒吧,离解家很近,却又小的无关紧要。   “你暂时就在那儿调酒吧,有空我去看你,自己乖一点儿,别惹事。”   吴邪说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做作的语气显而易见,张坤猜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一定有人……   那间小小的酒吧叫戏外,里面常常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或是中国风的流行歌,环境清幽,氛围宁静,是个适合交谈的地方。张坤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居然已经有了几个客人,看服务生跟他们说笑的样子,应该是老主顾了。   “欢迎光临,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我找人。”张坤看着他。   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笑笑:“哦,您是来找小九爷的吧?他在楼上呢,您先坐一会儿,我上去帮您知会一声。”   张坤点点头,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走到吧台前,认真地看着吧台里的酒。   “哟,刚来就熟悉业务啊?怎么样,我这儿的酒还可以?”解雨臣从楼上下来,没等走近,便带着笑意问道。   张坤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粉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漂亮的五官和眼下的泪痣与黑瞎子描述的无异,这应该就是解雨臣了,人称小九爷。   张坤的沉默没有引起解雨臣的不满,吴邪早跟他报备过这个人有些闷,于是便接着问道:“会调酒?”   “嗯。”   “……调一杯试试,就算是小邪推荐过来的,也得有真本事才能留下。”解雨臣在心里骂了句娘,突然有些理解早上那位“熊”瞎子同志为什么连这人的姓名电话都不知道了。   解雨臣的要求并不过分,张坤也不觉得为难,转身绕进吧台里,状似随意地挑了几瓶酒便开始调,漂亮的动作和熟练的手法让人赏心悦目,解雨臣用眼神询问了下店里原来的调酒师,随即便得到了认可。   浅粉色的液体被缓缓地倒进杯里,漂浮在一层深棕色的酒上,交界处层次分明,酒液澄清,随后,两片梅花被轻轻地放在表层。   “这酒叫什么?”解雨臣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服,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随意调的。”张坤说。   张坤的话让解雨臣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知道吴邪的推荐不会错,只是没想到这人可以信手拈来,而这随意调出来的酒……还挺漂亮。   “看起来不错,度数高么?”解雨臣把杯子端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有股清冽的梅花味儿。   “足够醉驾了。”张坤用了个最易懂的形容。   解雨臣挑挑眉,抿了一小口含在口中,辛辣的味道迅速占据了味蕾,咽下去后,喉咙处有灼烧的感觉。   “啧啧,看来小邪的提醒是对的,你的酒……果然不是那么好喝的。”解雨臣唱戏要保护嗓子,那杯酒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不敢再碰,看向张坤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跟我上楼吧。”   说罢,解雨臣转身就走,张坤绕出吧台快走了几步跟上。老板走了,几个服务生便高兴地围在一起分喝了那杯酒,香醇辛烈,回味无穷。   戏外的二楼全是包间,屋子里可以桌游也可以唱k,跟普通的酒吧无异,只是装潢的更加简约大气,更像是正经生意。   “进来,”解雨臣随便找了个包间推门而入,然后指指靠里的沙发道:“坐吧。”   张坤看看解雨臣指的地方,犹豫了下张口道:“我是小三爷的人。”   突兀的一句话把解雨臣说得一愣,他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张坤,又看了看自己这间大气凛然的包房,嘴唇张了张又抿上,最终还是忍不住说:“这俩事儿有他妈什么联系么?”   张坤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了看脚尖,又看了看沙发,最后偷瞄了两眼解雨臣:“他不喜欢我,我可以走,我不跟你。”   解雨臣默默地数了数张坤这句话的字数,很好,13个可真不少……可惜这13个字拼起来的意思也够气人的。   解雨臣舔了舔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那个“把人放我这儿我帮你查一下”的提议仿佛是个错误。   “你跟小邪真配……可惜他把你扔给我了。”想了想解雨臣决定还是按照剧本行事,至少走个过场吧。   张坤抬头看着解雨臣,眼睛里有些防备。   “我跟小邪以前什么关系知道吧?”解雨臣往前走了一步,凑到张坤面前笑了笑:“如今我还没死心,小邪也知道,所以……他现在把你扔给我是个什么意思,你懂了?”   看着一脸轻蔑和得意的解雨臣,张坤选择转身离开,既然已经选择吴邪作为突破口,那么至少也要将这场戏演到最后。   “站住!”随着一声厉喝,解雨臣急走两步重新挡在张坤眼前,“哼,进了小爷的门还想跑?”   只见解雨臣话音落地,他的身后便有五个大汉破门而入,皆是一袭黑衣,负手而立。包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而张坤在那几个男人脸上扫了一眼后,便对解雨臣说:“他们打不过我。”   闻言,解雨臣好笑地看着张坤,而他身后的男人则齐刷刷地从后腰上拔了手枪出来。   “什么年代了啊大侠?你以为我会让他们跟你动手吗?”解雨臣嗤笑道。   “……”张坤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头脑会有些陈旧,就像他一直都习惯用刀,而不碰枪。   没等张坤弄明白解雨臣到底是不是要杀了他的时候,屋子里便响起了一片子弹上膛的喀拉声,五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张坤的脑袋,哪怕有一个走火……   “说吧,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缠上小邪?既姓张,功夫好像也不错,要说你搭上小邪是为了自保……我可不信。”解雨臣绕着张坤走了一圈,目光悠闲却认真地打量着张坤藏在衣服里的肌肉线条,他敢打包票,若是这人全力一击,估计就算是他解雨臣也要晕上好一阵儿。   “我说实话,你会让我见他?”张坤依旧很平静。   “啧啧,这是要走深情路线?”解雨臣停在张坤面前,面带嘲色:“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这儿演戏……要是上一回就能上出真爱来,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小姐和少爷出来卖了。”   解雨臣的话惹得他身后的五个男人一阵轻笑,张坤紧紧盯着眼前那双暗藏阴冷的秋水剪瞳,最后轻声说了句:“我和吴邪,不是卖的。”   “……”   “噗——”   张坤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深情款款的废话来,惹得藏在门外偷听的吴邪终于忍不住破了功,随即推门而入。   张坤看见突然出现的吴邪愣了愣,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眼底的惊喜与温和却没逃过解雨臣的眼睛。   “行了小花,还是把他交给我吧,被你这么多枪指着都临危不乱,道行不浅啊~”吴邪凑到解雨臣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张坤。   “小三爷……”张坤看见吴邪,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哟,刚还叫吴邪呢这会儿就小三爷了?”吴邪调侃了他一句,又转头对解雨臣说:“还是让他跟我走吧,你这儿够乱了,他就是个孙猴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吴邪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都没背着张坤,满不在乎的语气仿佛在说:折腾吧,小爷兜着呢。   “得,那我就不跟你操这个心了。”解雨臣挥挥手,让身后的五个大汉收了枪退到门外,接着又不知是在对谁说:“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以逸待劳      吴邪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换了件米白色的半大衣,脖子上一条艳红色的围巾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张坤跟在他身后,看他在寒风中冷的发抖,一点儿小三爷的气势都没有。   “嘶——快上车快上车,冻死小爷了。”   吴邪站在一辆宾利车旁边,手扶着车门不停地催张坤上车,张坤愣了一下便钻进车里,不过他有些不明白,吴邪冷成这样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先上来?   车里的人大概知道吴邪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暖气一直开着,冷不防地冷热交替让吴邪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指着张坤对前面的司机说:“萌萌,叫坤哥。”   “嘿嘿,坤哥好!”被叫做“萌萌”的男人听话地喊了一声,然后笑嘻嘻地问道:“老板,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先回老宅吧。”吴邪靠在车后座上揉了揉鼻子,然后又对副驾驶上那个一直没被吴邪提到、也没有擅自插话的男人说:“潘子,我三叔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俩到底去哪了?”   “说是要明天了,去了M市,挺急的好像。”潘子回了回身,眼睛看着吴邪说。   “知道什么事儿吗?”吴邪又问。   “不知道,不过三爷说晚上给您电话。”   “恩,行。”   “小三爷,后天的拍卖会……”   张坤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论生意上的事,心里有些不安,按照吴三省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一个人,吴邪好歹是他带大的,行事作风总有些传承。可现在这种仿佛当他不存在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他们商量的事情全都无关紧要?   “那个玉环三叔早说过要送给文锦姨……啧,估计那群暴发户也不识货,就随便在库里拿一块旧玉打磨一下凑数吧。”   “成,我回去就办。”   可听起来,他们商量的,大概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吴邪用余光瞟了眼听了他们的对话却依然淡定如初的张坤,然后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随手扔给他,“大冷天儿的穿这么少,感冒了传给小爷不太好吧?”   张坤看看手里的围巾,低着头说了句:“谢谢。”   “嘿?还他娘的挺客气……”   黑色宾利在中央大街上疾驰而过,引得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瞩目私语,吴邪窝在车里烤着暖气闭目养神,潘子时不时地跟他说些家里的事,王盟偶尔笑嘻嘻地插两句嘴,说的过了吴邪便骂骂他。   吴家老宅在城南临近郊外的别墅区,王盟在一个下高速的路口右转,不一会儿便驶进一条曲径小路,道旁高高的桦树笔直林立,车轮碾着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老宅门口的警卫一看到他们便打开了电动门,站岗的人也挺了挺腰板儿算是行礼,王盟一脚油门开进去,先是把吴邪两人放到家门口,然后载着潘子去停车。   张坤站在楼梯下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栋三层小楼,现在中式复古的建筑并不多见,更多的人喜欢或欧美、或简约的风格。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照片和亲身站在这里的感觉确实差很多,有那么一瞬,张坤甚至有种穿越到了明清的错觉。   “你家,很特别。”张坤转头看向吴邪。   收到了不是很明显的赞美,吴邪笑着开了门,然后朝屋里一甩头:“进去看看。”   雕刻精细的红木家具、简约素雅的羊毛地毯、明亮宽敞的及膝大窗,还有蜿蜒而上的大理石楼梯,华丽的镂空纹饰以及复古的暗雅色调让整个屋里都充斥着20世纪初中期的民国风格,奢华繁复之中,也的确担得起“老宅”这个名头。   张坤脱掉鞋子,踩地毯走到嵌着玉石的雕花茶几旁边,然后转身对吴邪躬身一礼,说:“少爷。”   红色的围巾被张坤叠了几折挂在右臂,又将左臂背到身后,接着躬身低首,俨然一副豪门管家的模样,逗得吴邪乐出声来。   “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吴邪走过去拿掉张坤手臂上的围巾,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小爷的围巾是给你戴的,不是让你把它当抹布使的……”   “我不冷。”张坤看着吴邪说。   张坤的眼睛很黑,很深,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特别执着,容易让人有种“整个世界他只看着我”的错觉,不过也就是错觉而已。   吴邪让这股子错觉弄得有点儿腿软,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也只能不尴不尬地嘀咕一句:“看什么看,显你眼大……”   谁知话音未落,张坤伸手就去解吴邪的衣服,吴邪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往后一躲,张坤就抓了个空。   “你,你干嘛?”吴邪揪着衣领子问。   “你出汗了,不脱外套吗?”张坤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吴邪挠挠脸,干咳了一下:“咳,我,上楼换衣服,你先坐。”   老宅是地采暖,引了两公里外温泉山上的水到地下,一到冬天屋子里暖和得像春末,吴邪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光着屁股在地毯上打滚儿……好像还被人偷拍了张照片儿?   张坤坐在沙发上等吴邪下来,茶几上放着一套骨瓷茶具,茶盘里有三个杯子盛了深浅不一的茶水,其中还有一杯明显没有动过。   他们就是在这里商量好了对策才来安排自己的去向?   不对,吴邪的三叔好像是去了M市,而这三个茶杯里的茶渍也显示着它们并不是在同一时间被倒入了茶水。   所以只有解雨臣和吴邪商量过,而吴邪好像也并没有听从解雨臣的建议。   ……   那么,他是在以逸待劳吗。   回到自己卧室后,吴邪一边换衣服一边给解雨臣打电话。   “小花,我到家了。”   “靠,这种事在我清醒的时候真的来不了啊,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尴尬……”   “行行行,我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嗯……好。”   “回见。”   挂掉电话后,吴邪猛地朝身后的大床倒了下去,白色的衬衫已经解开三颗扣子,刚脱了一半的保暖裤和西装裤就挂在脚腕上不管,有点小肌肉的胸口和修长的双腿就暴露在空气中,屋里很暖和,吴邪却有些冷。   这感觉跟小时候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   柔软的床外加温和的空气,吴邪眯起眼睛很想忽略掉楼下的那个人好好地睡一觉,不过他想要忽略的人却不想被他忽略……虽然有些拗口,但事实是:他脚腕上传来的温度告诉他,以后换衣服一定要锁门了。   “累了?”张坤帮吴邪把裤子脱掉,然后起身撑在吴邪上方看他。   一尺的距离暧昧又不会让人觉得无法忍受,吴邪不得不承认,虽然现在无法做到更进一步的事,但这个人的脸确实是他的菜。   “我想睡一会儿。”吴邪仍然半眯着眼睛。   “我守着你。”张坤伸出手,慢慢地去解吴邪的衬衫。   “难道不应该是我陪你?”吴邪懒懒地捉住张坤的手。   “我睡不着,所以守着你。”张坤停了动作,眼睛仍然看着吴邪。   昏昏沉沉间,吴邪抬起手慢慢伸向张坤的脸,然后在快要碰到时候停住,迷恋的目光仿佛沉溺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之中无法自拔,却又轻而易举地跟随着手指扫过张坤清俊的眉眼,蹭着他的鼻梁,最后黏腻在微抿的薄唇上。   就在张坤以为吴邪要做什么的时候,吴邪就真的做了什么。   当那只散发着暧昧气息的手突然扼住喉咙的一刻,张坤本能想要反抗,却在紧要关头压住了冲动,随后便被吴邪一脚掀翻,轻而易举地压在床上。   “说吧,把你知道的,以及认为我想听的,全都说出来。”吴邪骑在张坤的腰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从枕下摸出的枪抵着他的额头,虽然衣衫不整还裸着下身,气势却不减分毫。   张坤的脸因为轻微窒息而有些发红,他轻轻地握着吴邪的手腕,嘴唇微启,目光有些沮丧。   “crazy的老板不是真的黑瞎子,他原名叫张起灵……是我哥,也是麒会现在的继承人。”   “!”   张坤带着些喘息的话语让吴邪惊讶得浑身僵硬,一瞬间便在大脑里模拟了无数个可能以及无数种猜测,麒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crazy已经足够让他跟解雨臣震惊,而现在这个跟自己419过的男人居然是麒会老大的弟弟吗?!   还是说这个人是骗子?   还是说这个人其实就是张起灵?   还是说……他娘的怎么这么多还是说!?   说到底没人见过麒会也没人见过姓张的!所有的事都出自这个张坤之口,而那个黑瞎子好像也一副不可能有实话的样子,这件事要查,可是要怎么查,从哪查?   妈的。   吴邪舔了舔嘴唇按下所有的不确定与惊愕,然后对张坤笑笑,说:“你继续~”   “我哥是我父亲捡来的,父亲一死他就消失了,直到五年前突然出现,轻而易举地拿走了麒会的信物,代替了我。”张坤喘了口气,继续道:“他以黑瞎子的名义用了五年吞并M市的帮会,然后带着我来到D城。”   “本来麒会里的很多人都不赞成他来D城扩张势力,谁知道他却打起了为我父亲报仇的旗号,报仇……呵,为那个只是将他当作玩物养了三年的男人。”说到这儿,张坤垂下眼睛,声音也变轻了些:“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但小的时候……有一年,父亲因为我看着你笑,所以绑架了你。”   对张坤的话一直保持怀疑态度的吴邪听到这儿不由得心中一震,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被绑架过的经历却还是深深地印在他的脑中,而那个记忆里,也的确有过一个孩子的身影。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促使我跟着我哥来到D城,我跟他说可以潜伏在你身边,结果却不受控制地出卖了他。”   “你说的像个故事。”吴邪挪开手枪,拧着眉打量张坤。   “不管是小时候的执念,还是对我哥的不满,对我来说都已经足够成为临阵倒戈的理由,至于相信与否,小三爷会调查清楚的。”   慢慢地,张坤松开握住吴邪的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沉静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看着吴邪的眼睛……其实从一开始叙述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看着。   吴邪从没见过这样坦然淡定的一个人,就算他说的都是真话不用心虚,可被人用枪指着额头也不会害怕吗?之前在解雨臣那里也是这样,安静,应对自如,就好像他们手中的枪都是玩具,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磨练出这样的意志?   “我觉得,杀了你,才比较保险。”吴邪重新将手枪指向张坤,缓缓打开保险的同时,认真地观察着张坤眼神里的变化。   很可惜,吴邪没有看到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和绝望,那双漆黑的眼睛就像是百年古井一般毫无波澜,若说有什么变化……张坤,他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这人淡定的让吴邪毛骨悚然,握着枪的手居然真的就无法扣下扳机。   “这五年来,我哥一直想杀我,可我每次都会努力逃过,其实对我来说活着和死了都没什么差别,我只是不想死在他的手里。但如果是你,我就不会逃了。”   张坤微微弯着的嘴角渐渐平息,他闭上眼睛,等待吴邪的抉择。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过,安静的卧室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表声,吴邪看着闭眼等死的张坤,一股莫名的火气窜了上来!   “咔哒——噗!”   看着眼前那朵欢快的蓝色火焰,吴邪无奈地笑笑:“小爷真怀疑,你他娘的早看出来这是把打火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乱雪      平安夜的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还没完全停下,吴三省在M市的事进行的并不顺利,本来只是拍卖行的一批拍品被劫,谁知调查到最后竟查出这批拍品是盗墓所得,于是便免不了一番麻烦。   电话里,吴三省把吴邪好一顿骂,然后又嘱托他好好看家,说自己M市这边恐怕没个把月回不去。   吴邪躺在客厅的沙发里,眼睛盯着忙碌在厨房里的背影,然后对电话里的吴三省说:“三叔,顺便帮我在M市查个人……”   窗外纷乱的小雪随风而动,厨房里的热气模糊了张坤映在玻璃上的倒影,他腰上系着一条浅色的碎花围裙,手里正拿着一根胡萝卜不知道是该切片还是块。吴邪说晚饭要有四菜一汤,可他张坤长这么大还没试过一顿饭吃四个菜,记得以前在M市拼命的时候最好的吃食就是叫外卖,不然就只能吃泡面。   也许更小的时候吃过好的,可惜已经都忘了。   “你这忙活了大半天都忙活什么呢?……我操!饭要糊了!”挂了三叔的电话,吴邪凑到厨房打算看看有没有已经熟了的菜可以偷吃两口,结果却只看到了一根洗干净了的胡萝卜,和一锅快蒸糊了的米饭。   “胡萝卜。”张坤将手里的胡萝卜递到吴邪眼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吴邪在张坤和胡萝卜之间来回看了两眼,然后就着张坤的手咬了口胡萝卜,嘎嘣嘎嘣地嚼了会儿,才说:“生胡萝卜就米饭?这他娘的什么外国吃法?”   “我不会做饭。”张坤实在没招儿了只好坦白。   好吧,坦白就算好孩子。   吴邪拼命忍住扶额以及骂人的冲动,努力地笑笑说:“还是我来吧,宝贝儿你出去等着,乖……”   “我帮你。”张坤举了举手里菜刀。   “……那胡萝卜切丝儿吧,谢谢。”冒着有可能会牺牲掉胡萝卜君的风险,只因为吴邪觉得张坤穿着围裙的时候特别有味儿。   “好。”说着,张坤一刀切掉胡萝卜上被吴邪咬过一口的部分,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吃掉。   “喂……”   虽然两个人应该是什么什么都做过了,可这种仿佛老夫老妻似的相处模式还是让吴邪有些不自在,有预谋地主动撩拨和不经意地被调戏,这两种感觉真的差太多了。   “切好了。”   “……”一个发愣的功夫张坤竟然已经把胡萝卜切好了,吴邪看着菜板上粗细均匀的胡萝卜丝儿不可置信地又递了根黄瓜过去:“再切这个……”   “丝?”   “对。”   “切好了。”   “……切土豆!”   “切好了。”   “……靠,你他娘的怎么不去绿翔学厨艺……”   胡萝卜、土豆再加上鸡肉可以凑个炒三丝,黄瓜拌上香肠和粉皮儿做凉菜,吴邪从冰箱里拿出脱脂盒豆腐有心想让张坤也给切个丝,只可惜他不会用豆腐丝儿做菜……小杭椒可以炒牛柳儿,金针菇和羊肉片是绝配,至于这豆腐,就做个酸辣汤吧。   炒菜做饭是个辛苦活儿,数九寒天的也能给热出一身大汗来,张坤围着小围裙站在吴邪身边看他在轰隆隆的油烟机下颠大勺,偶尔尝个咸淡酸甜,或是帮他擦擦汗。   老宅的厨房不算小可也不算大,有时候吴邪端着炒勺转身去水池子里冲水,油腻腻的锅沿儿却差点碰上紧贴着他站的张坤。   “啧,我说……我们家这几百平米的房子够大了吧?你能不能别跟我这儿碍事儿了?”吴邪歪着头看张坤。   “我在你眼前,你放心。”张坤说。   “……”   张坤这个人的确是挺贴心的,虽然有时也有点儿贴心过了头。   滚烫的油锅被凉水一冲便滋滋作响,吴邪把锅放在水下冲了冲,然后关掉龙头,再把带着油花儿的刷锅水倒掉,最后拿起一块抹布,一边擦锅底一边对张坤说:“这屋的确是吴家的老宅,不过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是不是?”   张坤低了低头,没说话。   “不用这么积极的表现自己,该相信你的时候,我自然就信了。”吴邪把铁锅放在煤气灶上,点火,放油,开始做最后的一道汤。   十分钟后,饭厅的桌上摆上了四菜一汤还有一锅半糊不糊的米饭,张坤拿着饭铲子盛饭的功夫吴邪已经吃了好几口牛柳儿了,他是真饿了。   “啧,这菜不咸啊,你刚怎么尝的?”说着,吴邪又尝了口羊肉金针菇。   “太咸了不好。”张坤端着饭碗说。   “哼哼,太咸了不好,糊米饭就好了?”吴邪哼唧着吃了口饭,虽然及时关了火,米饭却还是变得很硬:“亏你还煮了那么香的粥,我还以为你做饭也肯定很好吃呢!”   “不咸就多吃点。”张坤往吴邪碗里夹了一筷子炒三丝,他并不打算告诉吴邪早上的那锅粥其实是用盒饭里的米饭煮的。   “哼……”吴邪哼哼着吃掉碗里的菜。   自他们中午进门之后潘子和王盟就再没露过面,诺大的屋里只有吴邪和张坤在,客厅的大灯被关掉了,只剩下饭厅和厨房的小灯还开着,昏黄的光笼罩着两个沉默的人,幽幽的饭香萦绕在鼻尖,仿佛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烦扰和阴沉,只剩下恬淡与平凡。   吴邪那身宽大的睡衣挡不住前一晚留下的印记,锁骨、颈侧,原本鲜红的吻痕经过了一整天的沉淀变成了深紫色的淤痕,看上去有些惨。张坤慢慢地吃着饭,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吴邪一直都没有挪开过。   “看着小爷能下饭啊?你他娘的别老一副痴汉脸行不行……”吴邪往碗里舀了两勺酸辣汤泡饭吃。   “你屁股不疼了?”张坤问道。   “噗——咳咳咳……”吴邪喷了口汤出去,接着便不停地咳了起来:“你,你他娘的……咳咳咳。”   张坤见状连忙递了张纸给吴邪,然后就无辜地坐会椅子上,低头不说话了。   其实他有什么错呢?吴邪这一桌子菜除了杭椒就是酸辣汤,不是牛肉就是羊肉,要真是屁股疼的话,吃完还不得去了半条命?   所以他只是关心而已啊关心。   玩命地咳了半天,吴邪好容易把气儿顺过来,立马瞪着张坤骂道:“食不言寝不语你没听说过啊!以后小爷吃饭你不许说话!”   “哦。”张坤看了眼特别精神的吴邪,突然觉得自己前晚的辣椒油肯定是用少了。   晚饭后,吴邪坐在客厅里泡茶,张坤被他打发去厨房洗碗,吴家没有请保姆的习惯,所有的家务都是潘子带着一干小弟在做。往常家里只有吴邪和他三叔的时候,做饭洗碗都是吴邪承包,如今他也学着三叔的模样窝在沙发里支使人,别说,这感觉还真不错。   圣诞节后吴家的拍卖行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轮拍卖了,吴三省这个时候滞留M市,家里这边就只能靠吴邪坐镇,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如今身边突然多了个张坤,办什么事就都要多思量一番。   啧,麻烦。   张坤洗好了碗,端着一盆小番茄坐到沙发一角,正捧着ipad研究拍卖会流程的吴邪抽空瞄了他一眼,随后便蹭着屁股躺进了张坤怀里。   “……”张坤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认真工作的吴邪,犹豫了一下,捏着一只小番茄塞进他的嘴里。   “哼哼,真乖~”吴邪笑眯眯地嚼着甜不滋儿的小番茄,仿佛ipad上的报表都顺眼了许多。   喂一颗小番茄就能讨到欢心,张坤觉得这个小三爷真是挺好满足的。   枯燥乏味的报表看得人头昏脑涨,吴邪只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去偷瞄张坤那张俊脸,不想这人竟也正盯着他看,两束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却没人打算挪开。   客厅里只开着沙发旁边的小立灯,幽暗静谧的氛围疯狂地滋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张坤低着头,平直的薄唇微微张着,挺直的鼻梁上反着一层昏黄的光,漆黑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吴邪的脸,浓密纤长的睫毛低低地垂着,一眨,两眨,眨得吴邪心里毛毛的,痒痒的。   冰凉的小番茄轻轻地触了下吴邪的唇,吴邪照例张开嘴巴,却在吞进番茄的时候故意勾舔了下张坤的手指,然后邪邪的一笑。   这种毫不遮掩的调戏让张坤撇开了眼睛,湿乎乎的手指被握进了拳头里,偷偷地在手心里蹭了蹭。   张坤的表现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吴邪的自尊心,他心情极好的也拿了一颗小番茄,递到张坤嘴边,还玩笑似的说:“啊~~~~”   张坤看看吴邪的手,犹豫着张开嘴巴咬住吴邪没有捏住的部分,而吴邪却没有松手。   “咬啊~”吴邪笑嘻嘻地说。   随着张坤的牙齿微微用力,饱满的果实慢慢碎裂,红红的汁水顺着吴邪的手指流下……张坤不解地看了看吴邪,刚要欠身给他拿纸巾擦手,却见吴邪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小番茄扔进嘴里,顺道还把手上的汁水都舔了个干净……用一种极具暗示性的方式。   “喂,你硌着我了。”吴邪一本正经地用后脑在张坤腿间蹭了蹭,心话说:可算报了胡萝卜的仇了,哼~   跟这个小三爷接触到这会儿,张坤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入戏入得有点深了……   见张坤突然愣住,吴邪一个猛子坐起来,然后凑到张坤颈窝那嗅了嗅,又说:“虽然不臭,不过我觉得你这会儿应该去洗个澡。”   “……好。”   其实张坤这会儿特别想问吴邪一句:你屁股上的辣椒油还没洗呢吧?   忍气吞声地洗了个冷水澡,张坤也不明白自己这顿无名火是怎么起的,等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吴邪已经不见人影了,只剩下茶几上的ipad还亮着,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   【今晚委屈你睡客厅吧,明儿个给你收拾客房。】   感情……自己不用跟他睡么?   透过灰白的摄像头,吴邪坐在电脑前认真地观察着客厅里的情况,针孔摄像头在吴家老宅几乎无处不在,虽然有些神经质,但吴三省就是喜欢这种一切尽在眼前的掌控感。吴邪曾经很唾弃他三叔这种猥琐巴拉的做法,然而他这会儿倒是把这套设备用的手到擒来,虽然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不甚清晰,可张坤脱掉帽衫后露出的胸膛却依旧让人心跳不止。   毫无疑问,吴邪是个弯的,而且是天生弯。   如果说从前跟解雨臣的那段情史是因为他从小就以为小花儿是个女娃,那只看着张坤在屏幕里模模糊糊地裸露出上半身就压不住邪火儿,恐怕就不能用“这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来解释了。   听老人说,麒会的老大都会在身上纹一只浴火麒麟,当年张启山是纹在后背,可这个张坤身上却是白纸一张,连颗黑痦子都没有。他自称本该是麒会的当家,难道还没来得及纹身就被拉下了马?   还是说这小子口味忒重,把纹身纹到屁股上了?!   咳,好像,也不太可能……   就在吴邪胡思乱想着研究张坤到底有没有纹身的时候,只见屏幕里那原本干坐着人,突然朝摄像头的方向靠了过来,一张大脸蓦地放大在吴邪的电脑屏幕上,嘴巴一开一合地用口型说:“我要脱裤子了,你要看么?”   “……”   一万只浴火麒麟从吴邪的心里奔腾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浴火麒麟不解语      夜深人静,月冷风高,吴邪窝在漆黑的卧室里偷窥监视,一向光明磊落的吴小三爷哪干过这个啊?本来就提溜着一颗心,紧张、羞愧又刺激,谁知张坤冷不防一张大脸贴近镜头,吓得吴邪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客厅里的针孔像头装在小立灯上,镜头对着沙发,尽可能地将坐在沙发上的人的一举一动拍摄下来。这本来是应对到访客人的,吴三省平时习惯将那些人晾在客厅10到20分钟,自己则躲在卧室里观察他们私下里的行为,从而猜测他们的目的。   一个人不经意的眼神和他下意识的动作能够最大程度地揭露他们内心深处的意图,尤其是在身边无人的状况下,毕竟谁也猜不到,吴三省会将自己住了半辈子的老窝布置得跟国际银行一样,四处都是像头。   可如今老狐狸的陷阱被一只小麒麟发现了,拆穿了,还把窝里的狐狸崽子吓了一跳。虽然吴邪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关掉电脑,再监视下去也没意义了。   吴邪坐在老板椅上盯着黑漆漆的屏幕发了会儿呆,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右手握着门把手微微用力,拧了小半圈后又突然大大方方地打开房门,然后好似意料之中地看着门外的张坤,镇定地微笑着。   “小三爷。”张坤依然□□着上身,裤子倒是还穿得好好的。   “怎么?要给小爷这儿站岗?”吴邪倚着门板问。   “我想来问问,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张坤的头发还在滴水,晶莹的水滴顺着脸侧滑到下巴上,吴邪盯着那一点,狠狠地压住想替他擦掉的冲动。   吴邪不说话,张坤却不想沉默下去浪费时间,他往前走了一步,抿抿嘴巴,又说:“我想知道,我是你的什么?”   “我的什么?”吴邪挑眉。   “嗯,昨晚虽然你喝多了,但我们的确做了那样的事……那是我的第一次。我本来不想碰你,可是,”张坤拉着吴邪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左侧胸膛,一双眼睛黑亮黑亮地看着吴邪:“我的麒麟告诉我,我应该遵从本性。”   “你的,麒麟?!”吴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掌下原本光洁无痕的胸膛竟渐渐地、一丝一缕地显现出一只黑色的麒麟纹身,浴火焚风,吊睛血口。   “这……是鸽子血?”据说鸽血纹身只有在主人热血沸腾的时候才会显露,难怪刚刚没有看到,这货晚上竟然洗的是冷水澡吗?   不过这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也能让纹身露出来……是练过九阳神功吧?   “我刚刚洗的冷水澡,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的麒麟还是出现了。”张坤捏住吴邪的手稍稍发力。   掌心下的胸膛在发热,如鼓的心跳让吴邪有些窘迫,他从没这样直观地感受过一个人因他而产生的欲望,这个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义,他做的戏都已经足够到位了。   吴邪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脸上的羞赧渐渐平静,说:“你是我的什么我也不知道,这要看你想是我的什么,你能是我的什么。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会去查清楚,如果你没骗我,那么暂时,你就是我的盟友。”   看着张坤明显失望的眼睛,吴邪犹豫了下,最终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又说:“情人间最重要的是忠诚,所以在我确定你是忠诚的之前,你只能睡沙发。”   张坤抿着嘴,安静地感受着吴邪掌心的温度,然后看着他点了点头,目光诚恳得都有些可怜巴巴的。   因为有些受不了张坤的目光,吴邪便先一步关上了房门,于是,他也就没看到张坤撑住走廊扶手垫步拧腰直接翻下二楼的精彩表演,就像他同样没有看到这人刚刚其实是“飞”上来的一样。   青黑色的线条因为运动而显露,此刻也将因为静止而开始慢慢消失。   张坤赤着上身平躺在沙发上,出卖色相这种事他以前从没干过,也不屑于干。假如他们来到D城是想要这里的地盘那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抢,可惜他这趟来只是想搅浑D城这盘棋,揪住对手的小尾巴,扯出掩盖在和平假象下的腌臜沉疴……最后,撕开所有人的旧伤,将当年九门密会的真相公之于众。   D城本是陈、解、吴三家的地盘,而张坤之所以胸有成竹的想要大闹一场是因为他的背后还戳着整个M市的势力,当初选择M市就是因为它离D城很近,是出其不意的最佳选择。再加上crazy boy那个敏感的据点,恐怕等到陈家和解吴两家闹翻的时候,就已经没人能顾得上那个传说中的麒会了。   整个计划里吴邪的态度是关键,吴三省是上一辈儿的老狐狸,解雨臣又自小生长在阴谋诡计里,就只有这个小三爷的作风跟当年的吴老狗最相像——万事都讲究个道义、礼法,最轻信,最好懂,想法最容易受到心情的影响,却又是吴三省和解雨臣都恨不得捧在手心儿里护着的宝贝。   据黑瞎子的调查,自吴邪开始接手吴家的大小事宜之后便状况不断,每次都凶险万分,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人人都说吴邪运气好,张坤却觉得一切皆是必然。   陈皮阿四算计了半辈子都没能拿下D城,为什么?   因为20年前有吴老狗,20年后有吴邪。   这,就是必然。   陈皮阿四已经替张坤试验了正面冲突的路,既然此路不通,那么他就只有迂回到吴邪的后方来,至于后果,他没想过。   过了圣诞便是新年,然而就在元旦的前三天,大金台的门口突然贴出了解语花要在元旦假期中大唱三天的海报!   解语花是谁?   那可是D城响当当的小九爷!   什么?他要唱戏!?   这消息一传出来可轰动了整个D城,如今道上的人可还都记得,当年解雨臣接手解家的时候就说过自己不再是戏子,也不会再登台唱戏。   如今这海报一出……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可不管道上的人怎么想,那些个想听二爷的戏想了半辈子的老戏迷们,如今可算是圆了念想儿,毕竟,这解语花可是二爷的嫡传弟子啊。   开戏这天,吴邪直接撇下了王盟和张坤偷跑到后台看发小上妆,上一次看解雨臣描眉还是十年前,他曾以为那会是小花的最后一场戏,为此还着实的伤感了一回。   “我说你这爱往后台跑的毛病可是一点儿都没变啊。”镜中的人远山青黛、桃目含情,素手执笔,轻点绛唇。   “解老板风情不减当年,小爷我可不是得迫不及待么~”吴邪笑眯眯地倚着门框玩笑道。   “你少来!”解雨臣搁下唇笔,朝帮他整理戏服的两个人挥挥手,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跟咱们小三爷说会儿话。”   “今儿个唱《牡丹亭》?”吴邪直起身走到衣架旁,扯着那尘封多年的旧戏服摸了摸,突然有种时光荏苒的感触。   “嗯,对我来说,有些事,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解语花一脸红妆走到吴邪身后,红唇弯弯扯出一抹轻笑:“小邪哥哥,以前……对不住了。”   “……”   20年前D城大乱,小吴邪被他三叔送到郊外老宅避风头,没过两天宅子里竟又多了一个学戏的“妹妹”。那时候,吴邪偷偷扒着门缝窥着那个粉嫩粉嫩的“妹妹”心里发甜,转头便缠着他三叔问:这个妹妹是哪儿来的?瞧着好生眼熟……   一来二去,小吴邪便记住了这个“妹妹”叫小花,是来跟二爷爷学戏的,只是因为他家里觉得唱戏这个营生不好,所以才躲到了吴家老宅。如今想想,大抵是小花喜欢唱戏,所以才背着九爷偷偷地跟着二月红继续学,也难为了二爷心疼这个小徒弟,没让他搀和进当年的是是非非里去。   两个学龄儿童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却被闷在了老宅子里不许出去,小花平日里倒是能咿咿呀呀的练上两段戏来解闷儿,可怜吴邪是一句也听不懂,只能看着这个“眼熟”的“妹妹”傻乐……   谁知,这一乐,就乐了近十年。   当初小花被藏起来的时候,解九爷就认定这孩子已经让二月红给害了,新仇加上旧恨让他发了狠,两家的架打得是越来越起劲儿。   在吴邪16岁那年,解九爷在一次械斗中中了流弹,怒火加上不甘心让伤情越演愈烈,终究是死在了医院里。   小花听了二爷的话什么也没说,只在老宅的天台上唱了一宿的戏。   吴邪上去劝他,他就说:小邪哥哥,赶明儿我要在大金台上唱一出,你一定得去,不然,往后怕是再也听不着了。   吴邪16的时候小花15,乱世里两人在一起躲了10年,虽然这个哥哥一直管他喊妹妹,他没解释过,也并不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小花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吴邪的感情不简单,于是,有些事就更不敢说了。   那年,解语花初登戏台,却在开始就宣布自己往后再不唱了,这台戏,算是答谢师父和10年来一直伴在身边的发小儿。   开戏那天,吴邪跑到后台找小花,他想看小花上妆,换衣服,然后告诉她,自己想听她一直唱下去,就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   “小邪哥哥,要不是我一直瞒着你,你也不会跟我一样走上这条路。”解雨臣的声音,打断了吴邪的回忆,在最重要的地方断了,就像他们两个之间的那条路。   “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天生的?”吴邪挠挠头发,笑得还是那么傻兮兮的:“其实那天我没想就那么闯进去,本来闯进去之后想马上道歉的,结果仔细一看就给吓傻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平胸,谁知道往下一看……操,这不就是个老爷儿们么,嘿~”   “呸!这得亏我是个男的,要真是个女的还不得让你嫌弃死?”解雨臣一颗扣子一颗扣子的解开衬衫,然后换上了戏服的里衣。   “你还别这么说,我觉得你要真是个女的,肯定也是盘儿靓条儿顺万人迷的那种~!”   “滚蛋吧你!”   看着解雨臣毫不顾忌地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吴邪最终还是想起了当年他闯进更衣间后的情景……   -小,小花!?   -小邪……哥哥。   -你,你是个男的!?   -……嗯。   那天的戏吴邪只看到“游园”就跑了出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杜丽娘一样,一场充满了甜蜜和青涩的痴心妄想,就这样被解雨臣那赤条条的身体给惊醒了,击碎了。   好在那个时候年轻,青春的烦恼并没有纠结很久,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吴邪觉得这么多年来他喜欢的就是那个站在院子里练功唱戏的小孩儿,所以无论他是男是女,无论他是解雨臣还是解语花,自己都能接受。   直到彻底长大后,小时候的那份悸动突然有一天就变得没那么强烈了,生活和生意场上的事让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逐渐回到了各自的平行线上。   于是他们分手了。   没有谁出轨,没有谁先变得冷淡,甚至没有争吵和纠缠……他们只是觉得,发小比起情人,可能更轻松些。   “都过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想起来补这场戏?”吴邪知道,当年的那场戏小花并没有唱完,自己走后戏就散了,所以,他还欠着一场《惊梦》。   “我……”解语花理了理满头珠翠,转头看向吴邪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就像当年的小花看着他的小邪哥哥一样:“我看上crazy那个新老板了。”   “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人生如戏亦如梦      一整出《牡丹亭》这就要开锣了,解雨臣盯着发小微微蹙眉,虽说吴邪带来的情报还有待考证,可这人来者不善倒是能肯定了。   “哼,别的我不管,他要是敢在爷的地盘儿上干什么反天的事儿,那就别怪我小九儿翻脸不认人。”外头的锣鼓点儿敲得响,解雨臣就快要上场了,只见他走到门口,撩开幕帘,转头又对吴邪说:“这事儿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小心着点儿那个张坤。”   “嗯,你专心唱去吧。”吴邪笑着说。   跟着“咚咚呔”的锣鼓点儿解语花的小碎步踩得比当年还好,吴邪站在幕帘后面,默默地看着那抹缓缓隐入灯光的身影,满头珠翠璀璨,一身罗裙翻飞,秋水剪瞳,面若桃花……乍眼一看真真儿就是一惊世的角儿,可从他那挺直的脊梁骨里透出来的,却是一股慑人的魄力与霸气。   “从此往后,解雨臣便不再是戏子。”   15岁时说出去的话,到了如今终于没人再敢质疑,可这戏,却一天也没有停过。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错乱的电影,咿咿呀呀的唱腔孤零零地传进耳朵,这些年来两个人摔打着前行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回放在大脑里……在外人眼里,吴邪好像是从“吴家的小子”一晃身就成了“小三爷”,而解雨臣虽然抗得两腿发颤,却也坚持着挑起了中央大街的旗,如今各自风生水起,可这其中的酸苦咸辣又有哪个明白?   这世上的人谁容易?谁也不容易。   过往的回忆让吴邪的心有些发沉,解雨臣那副久违了的扮相让他止不住感概万千,以至于,都没察觉到这后台里又多了一个人。   “小,小三爷。”   吴邪回过头,看到的竟然是张坤。   “你进来干嘛?”吴邪问。   “王盟说,你最好去跟四爷打个招呼。”张坤说。   “哦。”吴邪点点头,“就来。”   最后又看了一眼台上的小花,吴邪轻轻地放下幕帘,他一直觉得从后台看戏和在观众席里是不一样的,因为看到的画面不一样,心中的念想也就不一样。   结束了,这就算结束了,挺好。   出去拜会陈皮阿四的时候,吴邪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位老九门的元老看上去也很欣赏他。各自落座之后两个人侃侃而谈,从《牡丹亭》聊到吴邪早亡的爷爷,又从吴邪远在国外的父母说到吴家如今家大业大的大好形势……虽然吴邪更想安静地听完小花的这场戏,但这毕竟不是10年前,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任性的机会。   像吴邪和陈皮阿四这样的身份和交情,解雨臣自然是给他们留了楼上的雅座,上好的龙井和毛尖各备了一壶,各式精致的点心小吃摆上了三四盘。陈皮阿四一边摇头晃脑地听戏,一边跟吴邪品评“解子”到底是哪儿唱的不如二月红,简直做足了前辈的派头。   谈笑间,吴邪无意中一低头,便看到了坐在一楼最前排当间儿(当中)的黑瞎子,虽说这剧场里挺亮堂的,可也不能在屋里也带着墨镜吧?本想问问张坤这到底是他哥的怪癖还是为了应“黑瞎子”这个名儿,可惜时机有些不对,索性就随着场子里接连不断的喊好声给压回了心底。   一出《牡丹亭》一直唱到了夜里十点,散场的时候,吴邪看见好些个老戏迷都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舍不得走,最后闹得解雨臣只得重新回到舞台上跟大伙儿告个别,仔细瞧着,那脸上的妆才卸了一半。   “咱回吧,他一时半会儿估计顾不上了。”吴邪转头跟王盟说。   “成,那我开车去。”王盟弯腰应了一声。   王盟跑下去之后,吴邪又笑眯眯地冲陈皮阿四说:“得,今儿就这样吧,赶明儿有时间咱爷儿俩再叙。四阿公,回见。”   “回见回见,叫你那小伙计开车慢着点儿。”陈皮阿四冲吴邪点了点头。   “好嘞。”   吴邪站起来微微欠身,算是给陈皮阿四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下楼,直奔大金台的门口去了。   张坤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提醒他:“不跟小九爷打声招呼?”   “不用,他忙着呢。”吴邪出了门,冷不丁被寒风一吹就打了个冷战,使劲儿裹了裹大衣的同时又忍不住骂王盟:“他娘的取个车这么费劲!冻死小爷了……”   谁知话音儿还没落地,身体就被张坤给裹进了怀里,虽说是挺暖和的,可这他娘的是大金台门口啊!?   吴邪侧着身儿挣吧了两下没挣开,还被张坤给扒拉成了脸对脸的站位,这下瞧着可更暧昧了,而且吴邪的脸还是正对着大金台的迎客厅。   “啧,你放开。”吴邪扭着身子拧着眉说。   “别动。”张坤直勾勾地盯着吴邪的脸看,就好像要把这张脸看进眼睛里,再也不放出来似的。   自从平安夜跟这个人认识了之后,吴邪就一直受不了他的眼神,那种坚定、诚恳又带有些侵占味道的眼神,每每四目相对就总忍不住要错开眼珠儿,就算勉强看过去,也肯定是飘忽不定的……   他娘的这回脸丢大发了,虽然是比刚才暖和点儿了吧……吴邪想。   大金台的地下车库里全是要走的车,通道里堵得跟晚高峰似的,等王盟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门口,还没开门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骂,幸好这孩子还没傻到顶嘴说:您冷?可是小张哥刚不是给您暖着呢么?   唉,幸好啊幸好。   黑色的轿车飞跃在肃静的高速公路上,吴邪将张坤打发到副驾驶上坐着,自己则独自一人在后面看着窗外,路边的路灯和绿化带迅速地滑过眼前,渐渐地,四周已经看不到城市的踪影。   当第一片雪飘过车窗时,吴邪微微地一愣,随即叹气似的说了句:“又下雪了。”   张坤坐在前面,默默地把暖气调高了一些。   今年的雪每次都下得很痛快,通往郊外的高速路不一会儿就被薄薄的积雪覆盖了,使得王盟不得不降低了车速。   “老板,这雪下的不是时候啊,照这样下去咱到家得后半夜了,不然您先跟后边迷瞪会儿?”王盟一边看着车速一边对吴邪说。   “你开你的,我困了自然就睡了。”吴邪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身上,然后又说:“你把收音机打开吧,你坤哥不爱说话,待会儿你再迷瞪着了,咱仨可就见不着明年的太阳了。”   “我不困,不瞒您说……嘿嘿。”王盟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听戏的时候可是睡了一大觉呢。”   “娘的,这要让你小九爷听见,非扒了你的皮。”吴邪笑骂道。   “嘿嘿嘿……”   谈笑间,吴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背靠着的真皮座椅可真硬,挨近车窗的地方偶尔还有冷风渗进来。张坤回头看了看吴邪微蹙的眉头,闪身直接从座椅之间跨到后面,一把捞起还没睡熟的人,放在腿上,抱进怀里。   “干嘛……”吴邪头枕着张坤的肩膀,闭着眼问。   “嘘,睡吧。”张坤给吴邪盖好大衣,然后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他。   “特奥……厌。”   “嗯。”   这是张坤第二次抱着熟睡的吴邪,还记得上一次他潮红的脸上充满了防备,如今虽然还未得到他口头上的信任,但他这张安逸得如婴儿般的睡颜却很好地说明了一切。   果然,小三爷是这些人里面最轻信的一个。   就是不知道等将来弄清了真相之后,他会不会就变得跟那些人一样了?有那么一瞬间,张坤很想放过这个人,就让他保持着现在这种状态,也未尝不好。   车开到老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了,吴邪昏昏沉沉地被张坤抱进卧室,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张坤一出门,他却睡不着了。   在冰凉的被子里翻了几个身,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回味着某个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个时候充满鼻腔以致到现在也还未散去的、淡淡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洗衣皂或者洗衣粉,只是张坤这个人的味道,清淡却柔和,足以让人心动。   终于被烦躁的心情扰得受不了了,吴邪翻开被子坐了起来,眼睛盯着桌上的电脑不动,他想把它打开,然后看看那个人在哪里。   但,又觉得这种举动有点猥琐……   啃着拇指的指节在脑内跟邪恶的小人儿斗争了半分钟后,吴邪还是决定遵从正义的教导:只是去看看那个张坤有没有乖乖地待在客厅而已,万一他跑到天台跟小伙伴无线电联了怎么办?   打开电脑,启动监控,想从这些黑漆漆的影像里找到张坤实在有点儿困难,吴邪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画面,最后竟然真的在天台看到了一个橙红色的亮点。   在天台……抽烟吗?   天台上有一株移栽的梅树,前两天又是一轮梅花盛开,伴着新年夜的小雪,吴邪吸了吸鼻子,心中蠢蠢欲动。   通往天台的门一打开,寒冷的风雪就挤了进来,吴邪一个激灵,有点庆幸他刚刚很有先见之明地换了厚实的衣服才上来。   “小三爷?”张坤听见门响,完全没想到本应该在睡梦中的人此时会到天台来,又担心他穿的少,连忙走过去想要抱人。   “站住。”吴邪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就像是抓到了疑似给情人偷打电话的丈夫一样:“你在这儿干什么?手机给我看。”   张坤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然后举起手臂做投降状:“我没拿手机。”   “真的?”吴邪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伸手在张坤身上摸来摸去,看着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说谎,实际上心里却想着:妈蛋,这货的身材真不是盖的!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有没有把手机扔到楼下,或者埋在那棵树下。”张坤好心地提醒道。   “哼,你当小爷傻的吗?”正在认真“检查”腰部的手停了停,吴邪抬起头,笑眯眯地说:“我只要现在跟你去客厅拿你的手机,就知道你有没有在骗我了~”   “是吗?”张坤暗示性地看了看还扶在自己腰间的手。   奇怪的意图被戳穿了,吴邪裹在大红围巾里的脸略红了红,尴尬之余竟然忘了把手收回来。   “你的手很凉。”张坤握住吴邪的手。   “嗯,站久了还是有点冷。”吴邪耸着肩把脸埋进围巾里。   天台上,寒风夹着小雪,梅香苦寒,吴邪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头低低地垂着,对于张坤来说,这一刻是美妙的。   “我帮你捂着。”说罢,张坤将吴邪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当冰凉的手一贴上温热的皮肤,吴邪忍不住往回缩,张坤也忍不住绷紧了腰线。   “靠,你他娘的不嫌冷啊?!居然就穿了件帽衫!?”吴邪抓住了非重点中的重点。   “还好,这里可以让我冷静一下。”   “……”   这时,吴邪猛地把手抽出来,拉住张坤的衣领向下扯,只见他锁骨以下的一小片胸膛上青黑色的纹身已经快要消失干净了。   仿佛是抓到犯了同样错误的小伙伴一般,吴邪笑得得意又暧昧:“虽然很想看看你还能把持多久,不过,先给颗糖吃~”   带着笑意的话音淹没在两人紧紧相贴的双唇之中,冰凉的雪,落在滚烫的脸上……   张坤不清楚自己的性向是不是真的不正常,他也从没对任何人动过心,但如果是记忆里的那副身体……也许接受起来也不会很难。   最早盛开的梅花已经开始凋谢,艳色的花瓣随着白雪飘到空中,落了一地。   张坤扔了烟,紧紧地抱着软蓬蓬的吴邪,感受着他游移在自己腰间和后背的手,然后依着本能吻他。   “唔……”   有些窒息的吴邪忍不住把头往回撤了撤,却被张坤追着轻啄,嘴角的口水被风一吹有些凉凉的。   “够,够了。” 吴邪把手从张坤的衣服里拿出来,撑住他的胸口:“说好只给一颗糖,你别太贪心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人生如梦不如尘      天台上的一吻让吴邪无限满足,之后又跟张坤要了根烟,抽完才抹抹嘴巴下了天台,连检查手机的事都忘了。   本来下楼的时候吴邪还在想要不要让张坤先住到三叔的房里,反正他最近不在空着也是空着,可这想法还没说出口,就听宅子外面一声鸣笛,竟是他三叔回来了!   “你去我房里睡吧,三叔一回来肯定得跟我说M市的事,今儿晚上我是睡不成了。”说着,吴邪将羽绒服和围巾脱了交给张坤,自己开了小灯坐在客厅里等三叔。   张坤看看吴邪,又看看紧闭的大门,默默地上楼去了。   目送着张坤上了楼,吴邪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衬布盖在了针孔像头上……   没等一会儿吴三省就推开了老宅的大门,见吴邪等在客厅还有些惊讶:“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儿干嘛?”   “嘿嘿,小爷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三叔你今儿个得回来,所以就等着呗~”吴邪嬉皮笑脸地接过吴三省的大衣,顺手搭在沙发背上。   “滚蛋!少跟老子臭贫。”吴三省带着一身雪味儿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热壶烧了壶水:“M市的事我交给老二了,听解子说你在老宅里头收了个人,回来看看。”   吴邪往楼上瞥了一眼,笑笑说:“也不算收,还得看您在那边查的怎么样。”   “不太好。”吴三省说。   “……”吴邪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一直等到热水壶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才一边沏茶一边说:“您先喝茶。”   吴三省将他的宝贝紫砂壶放在手里捂了捂,又说:“走,书房说。”   书房的特制门一关上就完全隔绝了他们谈话的声音,吴邪的卧室里,张坤靠着房门的脊背微微放松,他知道,今晚他大概什么也听不到了。   吴邪特意蒙住客厅的像头是怕张坤懂唇语,可他却没想到一个人的耳力会这么好,人在二楼隔着一层门板居然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可吴三省并没有小看这个人。   一进出书房,什么废话也没有,吴三省直接坐在巨大的红木字台后面,甩给吴邪一句话:老子没查到M市有张坤这么号人!   “那张起灵呢?”吴邪不甘心地问。   “张起灵确实是张大佛爷的养子,这是当年众所周知的事,而且他们那会儿绑架你,想必你也有印象。”吴三省说。   吴邪垂眸想了想,又摇头说:“不对,您有事儿瞒着我,张坤那小子再傻也不会捏个不存在的人给我,这查起来太简单了。”   “嘿嘿,”吴三省突然一笑,举着紫砂壶喝了一口:“我大侄子有长进啊~”   吴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骨头似的瘫坐在沙发上,有些崩溃地说:“您这么逗我有意思吗?这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您能认真点儿不?”   “哼,你小子啊……”吴三省站起来走到吴邪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又把手里的紫砂壶放到桌上,才说:“M市五年前遭受过一次很大的洗牌,市内大大小小的帮会当时是听到黑瞎子和姓张的就色变,可是三年前他们又都双双失去了踪迹,独留一个叫张坤的人守着M市。最近,就连张坤也失踪了,于是各个帮派隐藏在角落里的残余分子就开始活跃起来,咱们的货也是遭了那些亡命徒的手。”   “小花说crazy那边只有黑瞎子和一个胖子,如果他们的确是三个人一起干的话,那那个胖子是……张起灵?”吴邪问。   “啧,你听老子说完啊!”吴三省瞪了吴邪一眼又接着说:“本来我查到这儿就差不多能确定这个张坤没骗你了,可是老二说这事儿有疑点,尤其他比我更清楚当年的事,我就把这事儿托给他查了。”   “然后呢?”吴邪追问道。   “然后……”说到这儿吴三省突然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吴邪说一样,安静了几秒后,吴三省又继续说了下去:“老二查到,这个张起灵和张坤,还有黑瞎子,在中国任何地方的行政机构都没有身份备案。”   “什,什么意思?”吴邪有些吃惊。   “也就是说,他们是黑户,没人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和任何真实可信的信息。”吴三省深深地吸了口气,稍微缓解了下凝重的神态,然后对吴邪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中国这么大,超生的孩子千千万万,在那些偏远地区黑户有的是,只是这样的话,张坤的话就不能信了。甚至,他们是三个人还是几个人,是真的张家传人还是冒牌货,我们都不能肯定。”   原本精神紧绷的吴邪泄气似的靠了回去,这个答案是他最不想要的,查来查去都没有搞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那么他该怎样应对?   “虽然我看过他身上的麒麟纹身,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后来纹上的也不一定。”吴邪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年头,人果然是最不可信的。   “麒麟纹身?在哪里?”吴三省突然问。   “从肩膀后方到胸口,胳膊上也有一点。”吴邪比划着自己的胸口:“青黑色的,平时没有,只有……咳,热的时候有,应该是鸽子血吧。”   听到这里吴三省蓦地睁大眼睛,急切地又问:“你确定是青黑色的?”   “是啊……”吴邪一头雾水:“怎么了三叔?哪里不对吗?”   在确定了颜色后,吴三省又冷静了下来,右手端起紫砂壶喝了口茶,沉着脸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能肯定这小子他就是张起灵!至于张坤这个人,恐怕根本就不存在。”   “您……怎么突然这么肯定?”吴邪有些发傻。   “哼。”吴三省冷笑一声,冲吴邪摇摇头:“你呀,还是见识少,早跟你说了,光脑袋聪明没用,有些事儿它凭得就是经验和阅历!”   这些年吴邪一直都想自己出去单干,并且也在城南开了一家小的古董铺子,谁知效益却只能维持日常花销,吴三省总说他年轻还不到时候,吴邪却总不服气。   “我的好三叔,您就别卖关子了!”吴邪觉得自己要被这老狐狸急死了。   吴三省看着动不动就急躁的吴邪又摇了摇头,然后才告诉他:“这鸽子血纹出来的东西的确是跟你说的一样要等人热血沸腾的时候才能看见,可你他娘的见过哪只鸽子的血是青黑色的?我告诉你,那小子身上的纹身绝对是用张家的独传秘药纹的,至于为什么我说根本没有张坤这个人嘛……”   话正说到关键时刻,吴三省却又停了下来,不过这次他倒没等吴邪开口催促就又继续道:“刚才我不是说本来我都觉得这小子没说谎,然后老二又跑来说觉得不对劲儿吗?”   “是啊,可您还没说二叔觉得哪儿不对劲呢。”吴邪问道。   “这是当年老九门之间不宣的秘闻,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说……”吴三省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话,兜了几个圈子都没说到重点。   “是什么?”吴邪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关系重大,询问的语气也小心翼翼的。   吴三省咽了口吐沫,然后说:“当年的张启山终生未娶,道上的人有的猜是为了二月红,也有人猜是为了……”   看着吴三省瞬间难看的脸色,吴邪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没敢信,更没敢说出口。   沉寂的气氛有些尴尬,吴三省干脆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述,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不管怎样,总之这个张启山是喜欢男人的,根本不可能有亲生儿子,要说是收养的,那么他有一个张起灵就够了,还要张坤干什么?”   “也就是说,”吴邪努力地让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理清所有的信息之后得出结论:“张起灵回来了,带着他的麒会?”   “没错。”吴三省点了点头。   “……”   从小到大张坤的睡眠都很浅,所以当房门被轻轻扭开的时候他就醒了,然而直到他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之前,他都在装睡……   “小三爷。”张坤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手枪,并且他确信,这次肯定不会再是打火机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吴邪显然很愤怒,涨红着脸,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吴邪的表情很清楚地说明了吴三省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不过张坤倒是确信自己在M市做的功夫应该不会白费,所以他还是打定主意,坚持之前的说法:“你,和我父亲的死因。”   “哪个重要?!”吴邪用枪顶住张坤的额头。   “……”   张坤看着吴邪眨了眨眼,突然有种这人其实是他爱问“你妈和我掉水里你先救谁”的泼辣媳妇儿的错觉,当然,这肯定是错觉。   “嗯……你。”张坤难得地犹豫了一下。   吴邪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怒道:“你他娘的糊弄鬼呢?咱俩才认识几天你就说我比你爹重要!?”   张坤面色如常,继续躺在床上不紧不慢地说:“我父亲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复活,就算他的死跟吴家有关,也只是上一辈的恩怨,我并不打算报仇。”   卧室里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吴邪举着枪盯着张坤,神色莫辨,仿佛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果不其然,吴邪突然收了手枪,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两手慢慢地搓着脸,声音闷闷地说:“如果,我要你跟我走呢?”   吴邪疲惫的声音并没有让张坤感觉到再一次蒙骗过关后的轻松,一丝不易察觉的酸胀在心头转瞬即逝,快得就连他自己也差点忽视了。   “我们去哪?”张坤把手搭在吴邪的肩膀上捏了捏。   “你别管,就说去不去吧。”吴邪没有抬头。   “去。”张坤说。   “你抓紧时间换衣服洗漱,我来收拾东西。”吴邪一边干脆利落地吩咐,一边走到卧室的衣柜前开始往外扔衣服,春夏秋冬,大到皮衣棉服,小到内裤袜子,扔了满地满床,也不在乎衣服被弄脏弄皱,仿佛堵了好大的一口气。   吴邪的样子让张坤不得不怀疑他为了自己而跟吴三省吵了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留在他身边还有没有意义?习惯了隐藏情绪的张坤依旧神色镇定地换着衣服,然而背对着吴邪的他并没看到身后那抹复杂的目光。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杀了这个蓄意接近自己的男人,虽然三叔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但不管怎么看也都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你,生气了?”张坤在走进卫生间前略停了停。   “你快点儿,我们赶时间。”吴邪正在往大皮箱里塞衣服。   “……”   吴邪的催促无意间让凝重的空气更加紧迫,这让张坤忍不住猜测,他跟吴三省之间的矛盾到底有多大。   “我好了。”洗漱完毕的张坤自觉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吴邪。   吴邪把衣服都放好,又从床头柜里拿了些卡和现金,早上拿的手枪别在后腰,最后直起身看着张坤说:“我跟三叔闹翻了,现在必须要搬出去住,不过你别多想,你的事只是导火索……吴家的权利纷争很复杂,以后再跟你说。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我没有外宅,只有一间小铺子,所以,我们要去你那住,怎么样?”   听到吴邪的话,张坤停下捡衣服的动作,维持着弯腰半蹲的姿势仰头看向吴邪,一张面瘫的脸看不出情绪:“要去我那儿?”   吴邪皱了皱眉:“不方便?”   谁知张坤竟猛地直起身子,接着一步靠近吴邪,黑色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真的?”   “……”   这,这货竟然很高兴吗?   张坤的反应让吴邪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说这人入戏太深,还是演技太好……而张坤则在看到吴邪那不经意地一丝错愕时,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自己在M市的一番苦心安排终究还是白费了,可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反而还要让吴邪跟自己一起搬出去?   难道,是调虎离山?   “咚咚咚!!!”   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吴邪听声辨人就知道是他三叔如约跑来捣乱了。   “娘的,老狐狸怎么这么早!?”吴邪将手背到身后摸着枪,又将张坤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才去开了门。   “吴邪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今天得跑!!”门一开吴三省看见地上的皮箱就开始骂人,眼下的一片青黑让他显得愈发苍老却丝毫不影响三爷的气场:“老子告诉你!你他娘的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从今往后再也别说我老吴家的人!!”   吴邪挨了骂反而笑了,摸着后腰的手纹丝未动,脸上却一副却轻轻松松的样子:“哟呵~三叔,我爸我妈走了这些年您还真把自己当我爹了?呵呵,侄子就是出去散散心,最近吴家的事您老多费心,辛苦了~”   “你!”吴三省狠狠地指着吴邪却说不出话来。   “呵呵,三叔,您就当我是鬼迷心窍了……依昨天咱们说好的,我不杀他就得从这个家搬出去,如今我没赖在家里不走您就别气了。”吴邪依然笑眯眯的,拉着张坤手腕的手却在颤抖。   没错,昨夜吴三省的确是劝他最好杀了张坤永除后患,但吴邪却觉得这男人身上说不准有当年的真相,所以就提出了想要搬出去亲自牵制他的计划,吴三省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不赞同,倒也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吴邪稍微一劝便随他去了。   至于现在,只不过是他们还给张坤的一场戏而已,这只是开始。   张坤冷眼看着吴邪和吴三省在门口吵闹,心里琢磨着这个小三爷要什么时候才会跟自己透露那些所谓的吴家秘辛,而自己,则要如何和他互相扶持着走上“打倒吴三省老狐狸”的征途……但不管怎样,恐怕D城的事要暂时交给黑瞎子一段时间了,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可张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吴小三爷,居然喜欢玩儿演戏。   佛家有云,人生如戏亦如梦,人生如梦不如尘。   此时的吴邪和张坤都在扮演着各自所希望的角色,哪怕清楚地看透了对方的心,也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这场戏。   可他们不知道,不管是如梦还是如戏,终到梦醒戏散的时候,恐怕谁也无法轻易地让前尘尽散,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我做了一个梦      吴家叔侄俩的争吵最终竟演变成了吴邪用枪指着自家三叔,半威胁着强行带走了张坤,气得吴三省把多年来心爱的紫砂泥壶都砸了。   潘子和王盟守在门外不知是该劝还是该拦,最后,王盟在潘子的示意下跟着吴邪走了,留下潘子一个人收拾老宅里的烂摊子。   “三爷,小三爷这就走了?”潘子蹲在地上捡起紫砂壶的碎片,他有些心疼,这壶跟着三爷二十来年了,结果却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扫了埋后院吧。”吴三省低头看着那些上好的紫砂碎片,声音里带着疲惫:“好歹,最后也帮我演了场好戏。”   “诶。”   潘子明白,吴三省这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这件事一切只凭小三爷自己做主,到最后是伤是亡,也都得他自己兜着,狼崽子长大了,要独立的……   张坤的家离crazy不远,吴邪住过去可以说是送羊入虎口,好在这里还是解家的地盘,目前来说还算安全。本来吴邪是有个古董小铺可以住,但那地方地处南城,就在吴三省的眼皮子底下,以目前他跟吴家的关系来说,实在不是个妥帖的去处。   张坤卧室里的小衣柜根本塞不下吴邪搬出来的衣服,最后只得将不怕压冬天也暂时穿不着的衣服都放回箱子,等来年春夏的时候再拿出来。吴邪是做足了一副小爷要跟你长期过下去的架势,而张坤也配合着挂上了浅浅的笑容,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一夜之间吴家出了大变动,任凭吴三省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当天下午解雨臣也还是打了电话过来。具体的事情吴三省没有细说,只说让解雨臣自己找吴邪去问,至于是跟自己的发小说实话还是编瞎话,那就要看解雨臣在吴邪的计划里到底是要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了。   当解雨臣敲响福泽小区37号独栋二楼的大门时,吴邪正在厨房里用勺子喂张坤喝汤呢……   “啧啧啧,没想到啊小邪,你倒是比我先过上幸福小日子了?”门一开,解雨臣就指着吴邪身上的小鸡围裙调侃道。   “去去去,快点儿进来,我那儿还熬着汤呢。”吴邪笑着骂着,乍一看,仿佛跟这个平民的小房间真的很搭调。   解雨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问。   “你来得正好,我熬了鸡汤,你小时候最爱喝的。留下吃饭吧?”吴邪跑进厨房看了眼火,又探出身子来冲解雨臣嚷嚷。   解雨臣摸了摸客厅电视机上的尘土,无奈地笑道:“随便啊,只要你家有富裕的碗。”   不是他解雨臣看不起张坤,只是这个十步就能走个来回儿的小家,实在不像是常常宴客的模样。   “要什么碗啊……小时候哪次你不是直接抱着锅喝的?怎么着?长大了变矜持了?”吴邪瞧着那鸡汤快好了,便在另一边的灶眼儿上开始炒菜:“哎哟我操!张哥!那是碱面儿不是盐……我说你他娘的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能不能不揭小时候的短儿了?”解雨臣晃悠到厨房门口,然后就被那一股子油烟呛得直皱眉:“啧,这位张小哥,给咱倒杯水呗?”   张坤看看手上碱,又看看吴邪,才说:“那我去倒水。”   “啊,去吧去吧,记着倒白开水,小花平时不喝茶。”吴邪赶忙点点头。   请走了一尊破坏神,保住了神圣的鸡汤,吴邪和解雨臣纷纷舒了一口气,然后吴邪才小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给你三叔打电话了,他好像很生气,外面都说他把你赶出吴家了,我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雨臣用余光瞄着正在客厅倒水的张坤,突然发现他的耳朵好像一动一动的,难道他听得见?   吴邪注意到解雨臣眼神,知道他也在怀疑张坤,但私心里他还不想让解雨臣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于是便说:“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出来散散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去了。你也知道,我三叔那个人永远也不放心我,总觉得我是小孩子。”   “他还不是为你好?你个小白眼儿狼!”看得出吴邪的说辞只是搪塞,解雨臣也只好主动结束话题。   “诶我说,咱阿坤哥干嘛呢?”   “看上去像是在找杯子。”   “我操,我跟你说他们家还真就两个碗,等会让他拿碟子吃好了……”   “靠!那我走了吧,不打扰你们洞房花烛了?”   “洞你大爷的……”   “你口味真重。”   “滚!”   “吴邪,我家好像没有杯子。”   “……”x2   然而就在这三个人和乐融融地围在一起喝鸡汤的时候,王萌萌同学却被自家主子遗忘在了楼下的车库里……   “小老板~我饿!”   “饿就上楼吃去,车钥匙给我。”冷不丁,吴邪敲响了王盟半开的车窗。   一听到可以吃饭了,王盟立马从方向盘上爬起来,眼睛里冒出噼咔噼咔的光芒,闪得吴邪直想眯眼。   “小老板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呗~”光速下车让位的同时,王盟假惺惺地问道。   吴邪看着已经递到眼前的车钥匙,气乐了:“嘿?行啊,你要想去就先送小九爷回戏外,然后跟我们上超市采购。”   “哎哟~我觉得我还是不打扰您跟坤哥二人世界了~我上楼方便面去了~嘿嘿,嘿……”王盟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那就少废话!赶紧滚蛋……”吴邪笑骂道。   王盟开来的车其实是吴二白的路虎(别问我为啥又是路虎因为土鳖的卤煮不认识别的=-=),吴邪打算先把小花送回戏外,再跟张坤去超市采购日常用品。   “话说,这车你打算怎么办?”眼看着到了戏外,解雨臣突然问道。   “等这两天我们采购完了就让王盟开回去,到时候他也不用回来了,我的店还需要人看着。”吴邪打着转向灯,准备靠边停车。   “那行吧,你自己在外面万事小心,离我这么近,有事千万叫我。”临下车,解雨臣叮嘱道。   吴邪笑笑,冲他身后扬扬下巴,说:“得,您就甭跟我操心了,瞧瞧,人家可是堵到你家门口了,好生招待着呗~?”   解雨臣一回头,便瞧见黑瞎子正靠着戏外的大门往他们这里看过来。   “靠,这个死瞎子……”   “诶,我们家小张哥不愿意见他,先走啦~”没等解雨臣回答,吴邪就扭着方向盘往大路上开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路虎,解雨臣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到底是小张哥还是阿坤哥……小邪,难道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确定么?”   “嘿嘿,花儿爷,谁啊这是?眼睛都看直了~”   “去死。”   “别这么冷淡啦~”   “请你去死。”   “啧……”   橙色的路灯飞速倒行,吴邪优哉游哉地把着方向盘,扭开广播,并把曲艺频道调成了城市之声。   “聊会儿呗,好容易私奔成功了。”吴邪笑着说。   张坤低了低头:“你想好了?”   “废话,小爷今天晚上可就是你的人了~难道你还想退货不成?或者……你要想是我的人也行。”吴邪斜眼瞄了下张坤,嘴边的笑一直没停。   张坤抿抿唇,说:“我是1。”   “操……老子最烦你这句话了。”   “……”   既然已经正式同居了,那么小两口床上的那点儿事吴邪也早就考虑好了,抛开一切外界因素不提,现在坐在副驾驶上的这个男人对于他来说,吸引力还是挺大的……   两人开车到超市的时候人家都快关门了,吴邪停好车一路小跑着冲进超市,张坤随手拉了辆购物车在后面跟着。   吴邪在老宅的洗漱用具都没来得及带出来,索性就重新一人买了一套,到时候摆在卫生间里成双成对儿的看着也舒心,各种锅碗瓢盆饭煲烤箱都按着吴邪平时做饭的习惯重新买过,以及卧室里的床单、被罩、枕巾、床头灯,家居服、拖鞋……   到最后,看着满满两车的东西,吴邪伸出食指挠了挠头,问:“诶,你带钱了吗?”   “……”   最后结账一共花了2523.14,张坤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连毛儿票都算上也才凑够二百多……连零头儿都不够。   “对不起……我能不能回家拿一趟?”   “额,那您请尽快,我们快关门了。”   “十分钟,可以吗?”   “可以可以。”   吴邪一脸抱歉地看着张坤跟服务员交涉,然后浅浅的一笑算是对目前的状况深表歉意,最后再看着张坤风一样的狂奔出去,算了算路程,暗暗想着:要是这货真能十分钟就回来,明天就能到国家田径队给他报名去了。   这个时间的超市已经没什么人了,吴邪一边靠在柜台上等一边拆开刚买的零食开始吃,反正那二百多块买几袋零食还是够的。   这时,负责结账的小姑娘却笑着说:“小三爷,您要不要一边喝茶一边等?”   “哟,认识我?”吴邪把手里的薯片往她那边递了递。   小姑娘忙摆摆手道:“我们上班时间不可以吃东西的,被经理看到要扣钱的~”   “啧,我给的他还敢扣钱?”话是这么说,可吴邪递过去的手却收了回来,这毕竟是小花的地方,自己也不好太托大。   没错啊,这是解雨臣的地方,吴邪还是金卡会员,这两千多的东西虽说有不少,但其实刷个脸明儿再送来也一样,只不过不折腾折腾某个人,咱们小三爷的这口气可咽不下去……   等张坤飞奔回家拿了钱再回来,看看时间竟然真的只用了十分钟,吴邪一面惊叹他的速度一面抱歉地说:“哟,你看我都傻了,刚才应该让你开车去的。”   “没事,开车麻烦。”瞧瞧,脸不红气不喘,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   收银的小姑娘将零钱和小票递给张坤,然后甜甜地说了声:“欢迎下次光临。”   两个人从超市出来,各种生活用品塞满了路虎的后备箱,吴邪坐在驾驶位上,刚要系安全带就被张坤揪着领子扯了过去……冰凉的嘴唇,冰凉的舌头,带着寒气的吻刺激得吴邪一个激灵。   不得不说,这个冬天,真冷。   惩罚式的亲吻像是点燃了某种闷在身体深处的东西,黑色的路虎一路狂飙回了福泽小区,后备箱里的东西被两人忘在脑后,心中所想所念,仿佛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耳边略显急促的呼吸让吴邪的手有些发颤,接着,张坤从背后贴近他,握住他的手,帮他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房门打开的瞬间又被狠狠地关上,吴邪背抵着门板,胸膛紧贴着张坤,缠黏在一起的唇抽空了胸中的氧气,骤然的窒息让他浑身发软。   张坤揽在吴邪腰间的手猛地收紧,使两人鼓胀的下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突然失去了平衡的吴邪只得紧紧搂住张坤的脖子,下身有意无意地蹭动让他低低地哼吟出来。   “腿上来。”   细碎的吻落在吴邪的脖子上,他仰起头,随着张坤的手抬起大腿,勾住他的腰,然后被抱进了卧室。   吴邪躺在床上,两条腿仍夹紧张坤的腰部不放,双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乱摸一气,最后用力一掀,深蓝色的帽衫便被扔到了地上。   青黑色的麒麟刺痛了吴邪的眼睛,他捏住那只正在帮他宽衣解带的手,猛地一脚将张坤掀翻在床,然后快速地骑了上去。他对上张坤疑惑的目光,微肿的嘴唇慢慢贴近,直到快要贴上张坤的嘴唇时才笑着说:“小爷就算是受,也他娘的得在上面。”   平安夜的真相张坤自己心里清楚,其实他并不忍心让吴邪第一次就来骑乘这种过于激烈的姿势,但他觉得他说服不了这个人,因为,他是个男人。   吴邪热情的亲吻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纹身,就算甘心做0、取悦于人也不想碰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被欺骗了的铁一般的证据。   吴邪觉得自己可以接受419,也可以接受做戏一般的生活,但在这场戏里,他绝不允许自己假戏真做……   性爱中的人是容易动情的,做着做着就爱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吴邪想不到他此时的心意越坚定,可能将来给自己耳光也就越响亮。   未来的事谁也不可预知,只是,欺骗永远都是错的。   不过善意的谎言还是允许的,比如此时躲在厨房刚吃完方便面还没来及走的王盟,他最好选择可能就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偷偷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存货快用完了……   ☆、第十章 水中月      浴室里淅沥的水声渐小,张坤用浴巾将吴邪裹好,又另拿一条毛巾帮他擦头,而吴邪则困得直往他身上靠,眼皮沉沉地快要闭起来了。   吴邪昏昏沉沉的样子被张坤看在眼里,他觉得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不管是初次见面就随随便便喝陌生人给的酒,还是带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回吴家老宅,说他轻信于人,自己却并没有在他这里拿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却被一步一步地紧逼着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大金台外的拥抱很温暖,天台上的吻也够动情,可是当他拿枪指着自己的时候却仍然没有半分犹豫……这让张坤即便是喝着他亲手煲的汤,被汤里的油花烫疼了舌头,也忍不住会想,这,会不会只是个梦。   从没见过如此爱憎分明的人,好像就算是下一秒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一秒他也要完成最后的吻别,情深意切到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下不了手,然后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下不了手的是笨蛋!   张坤不是笨蛋,他很清楚吴邪只是为了牵制自己才会住进这间屋子,可这里离crazy那么近,自己这个情人又敌友未分,他这种心安理得的态度到底是要怎样?就不怕睡觉的时候被人放黑枪么?   扮演小三爷的情人的确是接近吴家的捷径,可是到如今张坤还是不肯收手未尝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或许他随口编来哄骗吴邪的某个谎言,就变成了真心话也不一定。   小时候那惊鸿一瞥并没有成就什么竹马竹马的童话,只是成了父辈威胁他人的筹码,自己得到的,也只有那句……   “坏蛋!我讨厌你!”   窗外月上中天,浅蓝色的纱帘挡不住银光洒地,吴邪侧身背对着张坤蜷缩在床上,没干透的头发贴在脸上,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吴邪的脸上早已看不见当年的稚嫩,紧闭的眼睛也难以再哭的泪眼朦胧,可那抹笑容却永远也变不了,深深地刻进了某人的眼里、心里,就算过了23年,也不曾忘记。   身下的床单还没来得及换,张坤铺了条干净的浴巾打算凑合一宿,鼻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腥膻味道,混着两人身上同样的沐浴香,煽情,又暧昧。   曾经有个电影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味道,这种味道能够吸引某个人爱上你,它叫费洛蒙。   张坤从没看过这个电影,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说法,不过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吴邪抱进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狠狠地吸气,最后安心地睡去。   夜里十一点,戏外准时关门送客,这是解雨臣的规矩,他给戏外的定义更偏向于茶社之类,十一点,已经很晚了。   “你还不走?”   VIP包房里,解雨臣握着茶杯细细地喝着润喉的茶,黑瞎子坐在他身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十几个空的啤酒瓶子。   “诶,我都喝成这样了,你不送送我?”黑瞎子的两只胳膊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滩烂泥一样的堆在沙发里,说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往解雨臣身边凑。   “哼,没把你扔出去都算我感谢你昨儿个来捧场了。”解雨臣拿胳膊肘架了一下黑瞎子的前胸,把人隔得远了些。   谁知黑瞎子却锲而不舍地换了个角度又蹭了上来,嘴里喷着酒气说:“说起来,小九爷今儿个可没去啊,瞎子一直在后台等着,都开戏了才知道你今儿不来了。”   “嗯,有点事儿。”解雨臣往旁边偏了偏头,又说:“诶,你再不动地儿我可让伙计抬你了?”   “别啊小九爷,出了你这儿我可就没地儿去了,让我多待会儿呗~”黑瞎子凑近解雨臣的耳朵嘿嘿地笑着。   “……”温热的酒气吹红了解雨臣的耳朵,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随便你,爷要回家了。”   其实十来瓶啤酒对于黑瞎子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人越是喝到这朦朦胧胧的状态越容易借着酒劲儿撒酒疯,自己干的事儿心里头清楚得很,就是表面上装王八蛋而已。   解雨臣的身子精瘦精瘦的,站起来的时候脊梁骨挺得笔直,鲜亮的粉衬衫扎进皮带里,衬得细腰长腿小翘臀,可是勾住了黑瞎子那对儿本来就不太老实的招子。   被黑瞎子抱住的一个瞬间,解雨臣的第一反应是狠狠地抬肘后击,却因为黑瞎子后边儿的话僵住了动作。   黑瞎子说:“小九爷打第一回看见我就喜欢吧?嘿嘿,其实我也是……您这对儿眼睛每回都跟勾魂儿似的看着我,就是他娘的柳下惠在世也不成啊?”   “柳下惠?”解雨臣笑了:“我一直觉得柳下惠坐怀不乱,没准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是啊,小九爷这样的男人,谁不爱?”黑瞎子试探着用嘴唇蹭了蹭解雨臣的耳垂。   “哼,你当真喜欢?”解雨臣轻轻地把手放在黑瞎子搂在他腰间的胳膊上。   “自然……”   黑瞎子低声的耳语中显然带着不正常的燥热,说着,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向前挺了挺下身的硬物。   解雨臣直直地看着紧闭的包房大门,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嘴角上翘,轻笑道:“黑爷,麻烦您……”   随着这一声轻笑,只见解雨臣握着黑瞎子的手猛地抓紧,长腿高高踢起,足足用了十分的力道踢向黑瞎子的头。   黑瞎子猝不及防被踢中,胳膊一松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小腹便又挨了一脚,终于失去平衡四仰八叉地仰倒在沙发上。   随后,只听砰地一声,一只黑亮的皮鞋便狠狠地踏在黑瞎子两腿间的沙发上,鞋尖稍抬,刚好就能蹭着男人的命根儿。   “放尊重些。”   解雨臣这一脚跺得黑瞎子直接就醒了酒,只见他先是往沙发里缩了缩尽量远离那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脚,然后抬手扶正了歪掉的墨镜,最后咧了咧嘴干笑道:“嘿,嘿嘿……小九爷,别别,别激动。”   “呵呵。”解雨臣笑着摇了摇头,两臂环抱胸前,那只踩着沙发的脚又往前蹭了蹭:“黑爷刚刚醉了,现在醒了吧?”   “醒了醒了!”黑瞎子忙点头。   “那么,”解雨臣顿了顿:“我们就来谈谈,为什么你人在我这儿,而你的伙计却在陈家的场子闹事?”   “……”   张坤走前给黑瞎子和胖子留了任务,说务必要在阴历年前挑起解家和陈家之间的矛盾,如果能把吴家也扯进来是最好,不能也无谓强求。   如今计划只进行到一半就被人发现了,不得不说是他们低估了小九爷的能力和耳目。   本来黑瞎子是想让陈皮阿四误以为麒会和解家已经结盟,所以麒会的人在闹事的时候他黑瞎子才会在戏外待着而不是坐镇crazy。   黑瞎子来戏外之前已经嘱咐过胖子要低调点儿,宁可闹得不大也不能让解雨臣发现他们的计划,毕竟他们在中央大街还是要看解家的眼色行事。   “怎么了黑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解雨臣弓着腿,一只胳膊撑住膝盖,弯腰逼近黑瞎子。   解雨臣俯下身子,那张精致的脸离黑瞎子不到半尺,透过黑色的镜片,那双含着冷笑的眼睛近在咫尺,凌厉,冶艳。   当下,黑瞎子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可他脸上的表情反倒轻松了下来。   “小九爷觉得我是故意的?”黑瞎子反问。   “陈家的老家伙疑心重,如今的情形,恐怕他不得不猜测那些闹事的人是不是我派去的,万一解陈俩家交恶,吴家自然也会卷进来……到时候D城大乱,你们自然坐享其成。”解雨臣索性说个明白。   “嘿,这好办,”黑瞎子低了低头,笑道:“小九爷若是怕跟陈家结梁子,只要把我送过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   “你以为我舍不得?”解雨臣收了笑,冷冷地看着他。   “求之不得。”   黑瞎子的笑容越来越大,直笑得解雨臣心中发毛,只见他撤回沙发上的脚,双手插兜站在黑瞎子面前,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了之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有那个张坤。”   “嘿嘿,这……可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得~”   D城城北,陈皮阿四的心腹阿鬼在那里开了一家娱乐城,吃喝嫖赌一条龙,地下的交易场里还拍卖着一些从国外走私回来的稀罕物件。   阿鬼此人人如其名,胆大心细、诡计多端,却也奇丑无比,这些年来给陈皮阿四建了不少功业,是他手下难得信任的人。   可这个阿鬼也有个缺点,就是好色……   这天夜里,娱乐城里照例歌舞升平、喧闹非凡,阿鬼带着人在场子里巡视,一边看着有没有人闹事,一边觅着鲜嫩的美人儿。   可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除去几位老客身边的女伴儿还顺眼些之外,整个场子里竟没一个能让阿鬼看上眼的姑娘,MB倒是有几个水灵灵鲜嫩嫩的,可惜阿鬼岁数大了,接受不了这个。   “鬼哥,那边好像有事儿。”正当阿鬼正郁闷着漫漫长夜如何消遣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弟突然出声道。   阿鬼顺着小弟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喝醉了的胖子正在纠缠一个小姑娘,那姑娘光腿穿着短裤和长靴,上身一件白毛衣,又黑又直的长发披在身后,身材姣好,拉扯间露出的一小半脸颊看上去也很清秀。   阿鬼心中一动三步两步地冲了过去,边冲还边喊着:“住手!妈的死胖子,敢在老子的场子里闹事儿!?不想活了!”   阿鬼像个英雄一样捏住了醉汉的手腕,结果却被那个胖子一甩手挣开了钳制,显然,阿鬼的力量并不如他的头脑一般强大。   “你……你他娘的谁啊!?少他妈的……多,多管闲事!”胖子醉醺醺地指着阿鬼毫不示弱,他身边的小姑娘趁机缩到一边瑟瑟发抖。   阿鬼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小姑娘的脸,只见她眉清目秀还哭得梨花带雨,顿时看得阿鬼心中发痒,裤裆发紧。   “他娘的,哪来的死胖子,也不问问这是谁的场子!敢这么撒野?弟兄们,拉出去好好教训教训!”色心大起的阿鬼想在小姑娘面前威风一把,来一出英雄救美。   阿鬼的几个手下熟知老大的心性,得了命令便朝正在拳打脚踢耍酒疯的胖子走去,他们本以为这胖子多少还会有几个同伴,谁知直到把胖子压制在沙发里的时候也没人来帮他。   阿鬼的手下狠狠地扭着胖子的胳膊,然后用膝盖重重地抵着他的背,疼的胖子嗷嗷直喊。   “操,究竟是谁把这么个货给放进来的!?”阿鬼不屑道:“赶紧扔出去,少在这儿碍爷的眼。”   胖子就这样被人拉了出去,阿鬼笑眯眯地走到那个小姑娘跟前,自认为和蔼可亲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个人来这儿?怪危险的。”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看他,抽了抽鼻子,说:“我,我听说这里很好玩,所以来见识一下的,谁知道刚进来就,就被他……。”   小姑娘越说越委屈,眼看又要哭出来,阿鬼连忙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叫阿鬼,以后再来玩可以找我,我保证谁也不敢欺负你!”   “谢,谢谢。”小姑娘收了收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阿鬼,像是在记住这个人的模样。   阿鬼被她这么一看险些露了原形,什么智商啊计谋啊的全都滚到大西洋彼岸去了,只想着从小姑娘这儿骗得信任,早点抱得美人归。   “嘿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阿鬼乐呵呵地问。   “我……叫云彩。”   小姑娘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镜中花      临近年关,整个D城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福泽小区的某间小屋里,两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正在大扫除。   同居已经一个多月了,张坤除了有一点点生活不能自理以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反倒是吴邪失去了吴家的支撑后,所有的消息都只有通过解雨臣才能知道,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靠,小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洗衣服要掏下口袋?人家超市的小姑娘都说了,咱家的钱总是最干净的……”   吴邪再一次从洗衣机里捞出各种纸币并把它们平铺在桌上晾干,张坤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记性差,尤其是叫他做家务的时候,不论你教过多少遍,他自岿然不动,多年来的习惯丁点儿没改,倒是把吴邪的脾气给磨光了。   “对不起。”   每次都是这句对不起,吴邪有时候也会偷偷腹诽,这都同居一个月了,“我爱你”是一次没听过,“对不起”倒一天一遍……真他娘的闷!   日日相对,朝夕相处,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吴邪的心里总是埋着一根名为“欺骗”的刺,每当被张坤的举动所感动时也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这只是一场戏,可他就是没办法拒绝自己的心与感情,然后一点一点的,被撼动。   “吴邪?”   张坤举着衣架在吴邪的眼前晃了晃,从刚刚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啊……”吴邪迟钝地应了一声,眨眨眼,迟疑地接过衣架将衣服晾好,才又说:“没事,我在想今年过年要怎么办。”   “过年?”张坤反问了一句。   “嗯,我父母会回来。”吴邪晾好最后一件衣服后,从板凳上跳下来,然后被张坤顺势抱进了怀里。   每年过年吴一穷都会带着妻子回国和儿子团聚,今年也不会例外,可如今吴邪不仅离家出走还与人私奔,就算说是做戏恐怕那二老也不会接受,说不定又要闹着接他出国了。   “要回去吗?”张坤搂着吴邪问道。   “不知道,三叔到现在也没叫我回去,大概是还生气呢吧。”吴邪低头在张坤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接着说:“晚上去找小花问问看吧。”   “好。”   到了晚上,吴邪和张坤刚要出门就被解雨臣一个电话给拦在了门口,挂掉电话后吴邪便急匆匆地走了,留下张坤一个人在家。   解雨臣在电话里只说是有重要的事还不让带张坤,吴邪本以为是黑瞎子那边有了什么动作,可等他开车跑到戏外时,却发解雨臣正悠闲地坐在吧台旁喝酒,而黑瞎子则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台上唱着情歌。   “……我说祖宗,您说的重要的事,不会是他要跟您告白吧?”吴邪把车钥匙往吧台上一扔,拿过解雨臣跟前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解雨臣挑了挑眉,说:“这难道不是大事儿吗?好歹也得有个见证人不是~”   “不是吧!?你他娘的……”   吴邪瞪大眼睛看着解雨臣,只见他轻轻一笑,薄唇微启:“开个玩笑~”   “操……”   “我叫你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还用问?”解雨臣笑看着吴邪:“先坐。”   吴邪从小到大都拿解雨臣没辙,偏巧这位爷最喜欢的就是跟他开玩笑,还净是些不好笑的玩笑……   “说吧,什么事?还得背着我们家小哥。”   对张坤的称呼,吴邪从一开始的“阿坤哥”改成了“张小哥”,又从“张小哥”改成了“小张哥”,最后干脆就舍弃了“张坤”二字,直接喊了“小哥”,亲切又新鲜,张坤也觉得挺顺耳。   只是解雨臣总说他俩更像是熟识的邻居,而不是同居在一起的情人。每每说到此处,吴邪都暗暗发笑,自己这二把刀的演技,果然是逃不过小花这科班出身的眼睛。   “其实我不说你也该想到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五了,再过两天你爹妈就回来了,你打算怎么着啊?”解雨臣神情认真地问。   “就这事儿啊?”吴邪塌了塌肩膀,捧着啤酒瓶子无奈道:“我今天本来就想过来找你说这事儿的……不过这事儿不用背着小哥啊?你干嘛不让他来?”   “啊?不是你说他不愿意见瞎子吗?我才跟你说别带他来的……”解雨臣朝黑瞎子那边扬了扬下巴。   “……”吴邪搓了搓脸,没说话。   解雨臣不明白吴邪在无语什么,只好接着说:“我前天去看过你三叔了,他跟我说你们家今年要搞什么新年拍卖会,所以除夕那天他可能会不在。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躲出去,怕你不肯回家过年啊?”   听了解雨臣的话,吴邪不禁一愣,他没想到自家三叔会考虑的这么周全,心里忍不住一酸。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吴邪低低地摇了摇头。   “你们家的事我不方便说什么,可你也别太任性了,张坤那个人……我不了解,可我就觉得他不值得你离家背井,他不配。”解雨臣拿过吴邪手里的空酒瓶放到一边:“别喝了,你开车过来的。”   虽然吴邪心里明白解雨臣是误会了,可仔细想想他的话好像也并没说错,只是自己并不是离家背井,而是一个不小心就失去了自我,忘记了初衷。   “小花,这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不过也不像它表面那么简单……等有机会的吧,我再跟你说。”吴邪笑着拍了下解雨臣的上臂。   解雨臣皱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被一路小跑来的伙计给打断了,不知那伙计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的脸色顿时一沉,愠怒之中还带着一丝惊讶。   “怎么了?”吴邪有些不好的预感。   “阿鬼不见了。”   “阿鬼?”   吴家与陈家虽分处D城两侧,但每年生意上的往来却不少,再加上前些天吴二白才刚刚查清M市劫货的那件事,好像就有陈家在背后撑腰。   而此时最有可能让阿鬼失踪的就是吴家,以及这一个月来一直默许着麒会在城北惹事的解雨臣。   “他怎么会失踪?”吴邪不觉得自家三叔会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而解雨臣就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   “还不知道,我去查一下。”解雨臣从吧椅上下来,刚迈出一步又转身回来对吴邪说:“你现在就回家,这事儿有点复杂,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搀和进来,我有事会去跟你三叔商量的。”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吴邪目前的任务的确是盯好身边的张坤,于是他只能点头答应:“好,你小心点儿,那老家伙不好对付。”   解雨臣点了点头便急匆匆地走了,黑瞎子见状立即跟了上去,两人边走边说出了门,吴邪耸耸肩,抓起吧台上的钥匙准备回家了。   吴邪到家的时候张坤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暴露在空气中还冒着热气,吴邪走过去拿过毛巾帮他擦了擦头,然后得到了一个香喷喷的湿吻。   张坤的身体抱上去很舒服,皮肤下肌肉坚韧富有弹性,宽肩,窄臀,身姿挺拔,吴邪最喜欢抱住他的腰,然后埋头在他肩窝,蹭啊蹭。   “怎么了?”张坤轻轻地抱着吴邪。   “我三叔要开新年拍卖会,过年的时候我可以回家了。”吴邪说话的声音有点闷。   “嗯。”张坤点点头,然后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吴邪的背。   “小哥。”   “嗯。”   “抱我……”   “嗯。”   一夜春情,吴邪累的直接睡了过去,张坤起身稍作清理后便坐在床边看着吴邪睡……修长的手指静止在即将触碰到吴邪脸颊的地方,然后起身离开。   门轻轻地阖上,发出咔哒的一声,吴邪慢慢睁开眼睛,笑容苍凉。   鼻青脸肿的阿鬼跪在地上,下巴被一只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轻轻挑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朵三小时前还是乖乖女的云彩。   云彩翘着二郎腿歪靠着椅背,她身边分别站着王胖子和黑瞎子,这仨人全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得其他手下皆是一股恶寒。   张坤是从二楼包房的窗户里翻进来的,一下楼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云彩和胖子在很正常,但黑瞎子……   “你怎么在?”张坤问。   “小九爷办秘密的事儿去啦~不带咱~”黑瞎子耸了耸肩。   “他没怀疑你?”张坤看了看阿鬼。   黑瞎子摇摇头,笑道:“怎么可能?你当他是小三爷呢?”   张坤没理黑瞎子的调侃,只低着头看向阿鬼,问:“问出什么了?”   “他说陈皮阿四最近要杀小三爷,很可能就是大年初一那天,因为吴邪每年初一都会和父母一起去墓地祭奠吴老狗。”云彩走到张坤身边,踢了踢阿鬼又继续道:“今年吴家要办新年拍卖会,大部分人手都会去拍卖会那边帮忙,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可信。”   “谁审的?”张坤问。   “胖哥。”云彩说。   “有把握么?”张坤看向胖子。   “那必须的,我办事小哥你就放心吧~”胖子咧咧嘴乐道。   “理由呢?”张坤问云彩。   “最近黑哥一直在往城北渗透势力,陈皮阿四以为解家和吴家已经联手打算侵吞城北,所以有点儿狗急跳墙了。”云彩笑笑说。   见三人已经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张坤点了点头,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阿鬼,轻轻地说:“把你抓来,一是为了想知道陈皮阿四的想法,二是为了让你帮我们演一场戏,辛苦了。”   说完,张坤站起身,右手向身后微微抬起,阿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仿佛还等着他说要演什么戏,却只见黑瞎子将一把乌黑乌黑的长刀递到了张坤手里……   阿鬼的尸体被小弟抬了出去,按照预定的计划打算扔到预定的地点。   一地的血迹和腥味儿刺激着每个人的大脑,所有的计划都在此时开始运转,有些人,有些事,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我要洗澡。”张坤把刀收好,然后上楼了。   “啧啧,咱家小哥还是这么酷啊……”胖子咋舌。   “这叫闷~”黑瞎子乐道。   “闷酷闷酷的~!”云彩最后总结。   凌晨四点,张坤轻轻地打开家门,然后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吴邪。   吴邪笑得很温和,就像喂张坤喝粥的时候一样,却又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仿佛那笑容的背后藏着什么要吃人的恶魔。   “早啊,小哥。”吴邪先开口了。   张坤没说话,却走到吴邪身边,也坐了下来。   “我不想跟个怨妇一样逼问你,所以,请你坦白一点。”吴邪轻声说。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的走针声,张坤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走去,一直走到卧室门口才说道:“吴邪,我不会害你。”   日升,日又落。   不知不觉的,吴邪竟然在沙发上坐了一天,而张坤也在卧室里闷了一天。   张坤的一句话让吴邪明白了很多,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迷失过自己,他的目的从未改变,却让吴邪陷进了这场名为爱情的游戏之中。   不会害你,只是因为没有害你的必要。   “既然这样,这段日子我也玩累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回家了。”   吴邪故意说了些不可挽回的话,恨不得两人就此陌路,永无关联,这场游戏该结束了,在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   良久,张坤从卧室里走出来,这间曾经装满温馨与幸福的小屋冷了下来,比一个月前的那场雪还冷,冷的人手指发颤,心口发疼。   “吴邪……”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新年旧事      阿鬼是陈皮阿四的亲信,他失踪了,陈家自然是挖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此之外,就连解雨臣和吴三省也分别派了伙计去寻,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   阿鬼失踪的消息本该是要保密的,可最近一个月黑瞎子每天都派人到阿鬼的娱乐城里去晃悠,这镇场子的人在与不在,稍有动作便能试探出来,接着,便人尽皆知了。   三家人明里暗里地找了几天也不见阿鬼半根头发,最后不知是从谁家伙计那里竟传出了阿鬼是去陈家汇报娱乐城业绩之后才失踪的消息……本来陈皮阿四是将此事的矛头对准了解家和吴家,一旦在中央大街或者城南发现了阿鬼的踪迹,陈家的人立马就会跑来兴师问罪,可如今这个消息一传来,陈皮阿四的气焰马上就收敛了好些。   大年二十九夜,一个晚归的渔夫在城北的小清河里发现了一具男尸,经调查证实,此人就是消失的阿鬼。   这一消息让整个D城都安静了下来,解雨臣召回手下,坐在戏外冷眼笑看陈皮阿四作何反应,吴三省也开开心心地继续筹备着新年拍卖会以及家庭聚会,至于陈皮阿四……   在阿鬼的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有人给陈皮阿四寄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阿鬼和一个女孩儿的背影,第二张是两个黑影抬着一只很大的编织袋正要上车,第三张就是阿鬼尸体的近照,是一刀毙命。   陈宅位于D城城北,坐落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上,山中修了不宽不窄的公路,直通到那栋欧式的三层别墅门前。   别墅的后院外有个较为平缓的山坡,山坡尽头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流,并一直通往城北的小清河。陈皮阿四平时最喜欢在这里处置一些犯了错的人,尸体可以直接扔下悬崖,随着河流远去。   如今阿鬼的尸体在小清河被发现,道上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暗道陈皮阿四是贼喊捉贼,摆明了是想栽赃别人,如今计划失败,大家都等着看他陈家如何圆场。   除夕,吴邪以“给朋友拜年”的名义拿了只苹果和手机就钻进了自己的卧室,熟悉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仿佛对方也在等着他的电话。   “过年好啊小花。”吴邪笑眯眯地啃着苹果。   “你终于抽出空了?”解雨臣那边也很安静,看来是料到了他会打电话来就早早地躲到了一边。   房间的灯开着,吴邪仰面躺在大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嗯,明儿去看老爷子,我爸妈睡得早了些……哦对了,晚饭那会儿他们还问起你呢,说有空的时候想听你唱出《贵妃醉酒》,怎么样啊解老板?给不给这个面子?”   “必须没问题啊~我有多长时间没见伯父伯母了?”解雨臣笑道。   “自从你当了小九爷吧,就没见了?”吴邪记不太清了。   解雨臣想了想,摇摇头说:“记不清了……”   随后,电话里便是一阵沉默,吴邪并不想在过年的时候还跟解雨臣聊一些烦心的事,但他们之间除此之外却好像已经没有了话题。   “小邪,你想问什么就说吧。”解雨臣的声音比往常更柔和,轻轻的,仿佛就在耳边。   老宅这里远离市中心,自然就没什么人放鞭炮,吴邪听着从解雨臣那边传来的鞭炮声,恍惚间又想起了小时候跟小花一起在天台上放窜天猴儿,结果差点儿烧了三叔的裤子……他们有多久没这么高高兴兴地玩一通了?   唉,算了。   “阿鬼那事到底怎么样了?”吴邪舒了口气,问道。   “尸体原本绑了石头沉在陈家那个悬崖下面的河里,是瞎子提醒我要防止陈家贼喊捉贼,我派了人去找,果然就找到了。”解雨臣清幽的声线经过电波的感染,再传到吴邪的耳朵里,仿佛是带着寒风,冷冷的。   吴邪咬了口苹果,问:“黑瞎子的话你也信?那天晚上,张坤偷偷地出去了一趟,我查了几天都没查到他去了哪儿。”   “张坤?”解雨臣疑惑道:“他不是来找我了么……可当时我在查阿鬼的事,没空见他,啊,我都忘了问他找我什么事呢?”   “什么?”吴邪猛地坐了起来:“那天晚上他去找你了?什么时候!”   “诶……凌晨吧,我们家伙计说他待到三点多才走。”解雨臣想了想说。   吴邪嘴里还含着苹果,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解雨臣在电话另一端喊了他几声,他才回魂道:“没,没事,你接着说阿鬼吧。”   “哦,这件事我还没有完全信任瞎子,只等年后看看陈皮阿四有什么反应才好定夺,那老狐狸栽赃的计划没成功,说不准还会再来一手什么……”说到这儿,解雨臣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沉默了。   吴邪此时正想着张坤的事,就没听出解雨臣的异样,之后又胡乱地应承了几声,便挂掉了电话。   他忘了问解雨臣为什么会默许黑瞎子在陈皮阿四的地盘上扩张势力,也忘了说自己对于麒会的目的仍然保留意见,如果说能有个人可以让小三爷思维混乱、行为冲动,那这个人,一定姓张。   此时,喧闹的解家也偶有一片宁静之地,黑瞎子作为中央大街上的商户自然也要来给小九爷拜年……   “小九爷好兴致,一个人在这儿躲清净?”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一步一步地靠近,微醺的目光渐渐迷离,薄薄的红唇慢慢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最后伸手拉过那个人的领带,倾身而吻。   “爷今天,的确‘性’致很高……”   一枚枚彩色的烟花在蓝黑色的天空中大肆绽放,与窗外的霓虹一起点缀着这个繁华的城市,新年的钟声伴随着火爆的鞭炮声徐徐响起……又过了一年,解雨臣也终于放下了儿时的执念,对他来说,不管前路怎样,他都愿意去尝试一下。   红绡帐暖,美人横陈,黑瞎子经不住微醺的小花,半宿春情,直折腾得两个人都没了力气。   半睡半醒间,解雨臣轻轻地说:“瞎子……你记着,有朝一日……你若无情,我便休。”   “……”   第二天,窗外的阳光直射进屋子,解雨臣趴在床上沉沉地睡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精致的睡颜,蓬松柔软的冬被松松垮垮地盖在臀间,露出了大片光洁的裸背,黑瞎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间,死沉死沉的。   接着,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了两人的美梦,解雨臣横踢一脚将黑瞎子踹到床下接电话,然后在他喊出那句“小三爷遇刺了?”的时候猛地惊醒。   “电话给我。”解雨臣翻身起来抢过电话,神色凝重地说:“什么情况?”   “啊,当家的,刚才吴家那边传来消息,说小三爷去扫墓的时候遇到杀手了,现在好像去了医院,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是解家的伙计打的电话。   “吴家的消息怎么传到你们这儿了?”解雨臣有些奇怪。   “是这样,您昨天不是吩咐了给吴家送年礼吗?今儿一早兄弟们就拿着东西去了,二爷找人回礼耽误了些时候,结果就碰到跟着去扫墓的人回来说小三爷遇刺了,这才回到我这儿,我赶紧就给您打电话了。”伙计如实答道。   “啧,备车,我去看看。”说着,解雨臣就挂了电话穿衣洗漱。   “我跟你去?”黑瞎子靠在浴室门边问。   “不用,你回crazy去,城北的事儿你自己掂量着办,只要别给爷挑出大篓子来,其他的随你便。”解雨臣擦了擦脸对黑瞎子说。   解雨臣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备好了,黑瞎子只穿了件睡衣站在楼上挥挥小手帕送他,腰带松松地系着,露出大片的胸膛和两条腿。   “你们,给爷把楼上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锁回屋里去。”   临上车前,解雨臣如是吩咐道。   “是!”   医院的急救室外,吴邪抱着头坐在塑料椅子上等,吴一穷夫妇受了惊吓先回家去了,解雨臣风风火火赶到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刚好熄灭。   解雨臣看着张坤脸色苍白的被推出来,识趣地退到一边,等着吴邪和医生确认好他的情况后,才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陈皮阿四的人。”吴邪说。   “嗯,伯父伯母怎么样?”解雨臣问。   “没事,我爸妈就吓着了而已。”吴邪站在ICU外,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   “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解雨臣隔着玻璃看了看还在昏迷的张坤,有些不明白吴邪去扫墓为什么还带着他?   “小花,他不叫张坤,他叫张起灵,是大佛爷唯一的养子,麒会的继承人。”   “……”   原来,吴邪今早按照惯例跟着父母到陵园拜祭吴老狗,吴三省派了几个人随行保护,一路上都相安无事,谁知到了陵园却出了岔子。   为了不打扰老爷子的安宁,吴邪下令让所有的人都等在远处,却不知这一决定竟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吴邪摆好贡品,却无意间在爷爷的墓碑后面看到张坤的时候,震惊的表情都还没收回去,就见张坤猛地朝他扑了过来,然后抱着他快速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消音器吞噬了轰然的枪声,吴邪只听到了子弹打进血肉的闷响,然后就被人压倒在地,接着是父母的惊叫,还有那几个伙计惊慌的喊声。   温热的鲜血透过蓝色帽衫浸湿了吴邪的双手,耳边是那人难得粗重的呼吸声:“对不起,有件事……我骗了你。”   救护车走后,吴邪走到张起灵祭拜过的那座墓碑前,赫然发现那上面刻着的名字……是“张五”。   “其实我和三叔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说破,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个墓碑,我猜,可能是张启山的。”吴邪坐在塑料椅子上,双手撑头,声音很低沉,有些嘶哑:“阿鬼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半夜偷偷地跑了,我以为他终于露出了马脚,谁知他却是去找你的。”   一提到那晚的事,吴邪就忍不住想起那人对他说“我不会害你”时的语气,自己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也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相信他……假如,他知道自己从未得到过信任,还会继续忠诚吗?   “那他说有件事骗了你,是指他是张起灵的这件事?”解雨臣问道。   “我也不知道,一切只能等他醒过来再说。”说到那人的伤情,吴邪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继续道:“医生说他伤的有些重,我……”   “你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了,是不是?”解雨臣替吴邪说完了他想说的话,然后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小邪,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纵容瞎子在城北闹事?”   吴邪抬起头看着解雨臣,眉头皱得紧紧的。   解雨臣看了看四周,站起来朝外走去,吴邪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两人一直走到医院的僻静处才停下,而解雨臣却一直沉默着。   “小花?”吴邪忍不住催促。   “你们搬出老宅的那天,麒会的人就已经开始在城北闹事了,当时瞎子就在我店里,我猜他是想挑起我和陈家的矛盾……”解雨臣顿了顿:“后来,他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打消了把他送去陈家的念头。”   “什么事?”吴邪有些好奇,但隐隐的又好像猜到了什么。   解雨臣看着吴邪,脸上的表情很认真:“20年前的事。”   “张启山和我爷爷的死?”吴邪暗道了一声果不其然。   解雨臣点点头,有摆了摆手:“不止,还有我爹和二爷之间的矛盾。”   “这些跟城北有什么……”吴邪的话只说到了一半,便惊讶道:“你是说,这些跟陈皮阿四有关?!”   “不是我说的。”解雨臣好笑地摇了摇头:“是瞎子说的,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证明给我看。”   “他在城北制造矛盾,是想让陈皮阿四误以为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想动他?”吴邪分析道。   解雨臣双插兜,撇撇嘴说:“瞎子不过是找人跟他的心腹接触了几次,他就急着杀人灭口,然后你就遇刺了……我觉得,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当年的事虽然没有对解家造成什么直接影响,但我爹和二爷的矛盾必定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我也想查清这里面的隐情。”   这一连串的事件连起来的确惹人怀疑,吴邪在惊讶之余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大脑里的一些想法一闪而过,再想去捉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这个除夕过的不太平,陈年的旧事重新被人翻出来曝在太阳下,一股股发霉的味道呛得吴邪头脑发胀……   “小花,我要带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漩涡      宽大的落地窗前摆放着一张矮矮的茶桌,淡黄色的茶水蒸出袅袅白烟,一只苍老的手慢慢地行着功夫茶。   桌角,整整齐齐地并排放着三张照片。   “你看看这个。”老人对刚刚走到他背后站定的年轻人说道。   “阿鬼?”年轻人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笑了笑说:“这是张起灵的杰作。”   老人点了点头,没说话。   年轻人歪头想了想,走到老人身边跪坐下,接过老人手中的茶匙放好,顺着老人的步骤继续泡茶:“他给您送这照片……是想正式通知咱们他回来了?”   “哼,岂止回来这么简单。”老人的脸色有些阴沉。   “解家那边咱们已经坐实了贼赃嫁祸的罪名,如今您又让张起灵顺顺利利地替小三爷挡了一枪……呵,晚辈愚钝,实在想不通四阿公是怎么打算的。”茶泡好了,年轻人顺手倒了一杯,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老人面前。   陈皮阿四接过茶水,颇具深意地笑了笑,说:“20年前的事没人知道真相,就连二月红也稀里糊涂地跟解九打了一仗。张家小子想查,那老子就来个顺水推舟,哼,至于吴老狗的那个小孙子……已经让张家小子迷晕了头,不成事啦。”   “可四阿公还是很重视他的,不然也不会让我去解家冒充张起灵了……”年轻人笑笑。   陈皮阿四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见陈皮阿四没说话,年轻人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张起灵自己骗他是一个罪名,跟咱们联合起来骗便又是另一个罪名,这事儿对于张起灵来说,怕就是个定时炸弹。”   “他醒了吗?”陈皮阿四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又拿起那三张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还没,不过也快了,回来的人说没打着要害,一切都按着您的吩咐做的。”   陈皮阿四闭上眼睛,苍老的手慢慢抚上年轻人的头顶,说:“小羽啊,四阿公是不是老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声音却带着笑意说:“您说哪儿的话。”   陈皮阿四半眯着眼看向面前年轻的容颜,嘴角缓缓勾起,笑容阴冷的让人汗毛打颤:“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稍微翅膀硬点儿就要飞了,只可惜忘了一件事……你们是风筝,不是鸟。”   “是。”   陈皮阿四的话让年轻人立刻跪直了身体,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也收的一干二净。   这个年轻人名叫齐羽,是当年九门乱战后,齐家唯一的后人,陈皮阿四养了他20年,也利用了20年……   张起灵在ICU里昏迷了两天,吴邪也在ICU外坐了两天。   换进普通病房的那天,解雨臣拎着两个保温桶来看病人,一桶小米粥,一桶野山参炖鸡汤。   “我说小花,好像小哥才是病人吧?你把鸡汤给我喝算怎么回事?”吴邪看着解雨臣塞过来的碗,忍不住黑线道。   “他刚做完手术不适合吃油腻的。”解雨臣不甚在意,又说:“再说了,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有口粥就不错了好么?”   张起灵躺在病床上眨眨眼,没说什么。   吴邪无语地摇了摇头,走到床尾把床摇起来,打算先喂张起灵喝粥。   “吴邪。”张起灵看着笑眯眯端着粥碗正要喂他的吴邪,轻轻地喊了一声,然后看看站在一旁的解雨臣,又说:“你出去。”   “嘶,你他妈的……”解雨臣一怒之下就要冲过去揍人。   “小花小花,”吴邪赶忙拦着:“他这人就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靠,你个护犊子的……”   “嘿嘿,那个,要不你先出去等我,他可能有话说。”   “哼,小爷还懒得听呢,我回去了!”   “啊,拜拜啊~”   吴邪举着一只白瓷小勺冲解雨臣的背影挥了挥。   瓷勺放回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吴邪转过身,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说吧,你有什么事骗了我。”   严肃的吴邪让张起灵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但有些事却是一定要坦白的:“我没有哥哥,也不叫张坤。”   吴邪突然笑了笑:“我知道。”   张起灵诧异地看着吴邪,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吴邪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嘴唇,笑着说:“我还知道,你不会害我。”   张起灵笑了,与此同时,自解雨臣出了病房之后就站在门外偷看的那个人,也笑了。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吴邪离开福泽小区的第三天,crazy boy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当时黑瞎子正坐在吧椅上悠闲地品着调酒师研究的新品种,胖子在二楼跟云彩聊天儿。   那是一个围着宽围巾,戴着毛线帽以及超大号墨镜的男人,之所以知道是男人,是因为听了他的声音,容貌嘛,完全看不到。   “先生……里边请。”服务生看着他这一身装扮心里不禁有些发虚,忍不住往黑瞎子那边瞄了两眼,结果发现老板已经注意到这边了,于是放下心来。   男人的脸朝前,看墨镜的方向应该是在跟黑瞎子对视,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别怕,我不是来找事的。”   这明显是在对服务生说。   “嘿嘿,您说笑了……”服务生干笑道。   男人没再理服务生,而是径直走到了黑瞎子的面前,两副墨镜相对,可黑瞎子是在瞄那人插进口袋里的手。   “您,找我?”黑瞎子试探着问道。   “我找你们当家的。”男人说。   “哟,这儿可不就是我当家嘛~”黑瞎子笑道。   “我找你们,”男人凑到黑瞎子耳边轻轻地说:“姓张的当家。”   这句话说得黑瞎子后脑发凉,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跟张起灵一模一样,不只是声线、语气,甚至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都在那一瞬间变得跟张起灵一样了。   “你……”黑瞎子往后挪了挪身子,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前不久我帮了他一个忙,不过他可能不知道。”男人的声线带了些笑意。   “你等等。”   撂下这么一句话,黑瞎子就起身上了楼,近两天听说小三爷从福泽小区搬了出去,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变得简单了不少。   【尊敬的会员:xx墨镜新年降价大酬宾,即买即送,优惠多多,惊喜连连!网购可货到付款,订购请拨打电话:370-370-478-370】   一条广告短信发过去,张起灵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   “什么事?”   “有个人说前两天帮了你忙你不知道,来店里了,说要见你。”   “什么人?”   “一个……”黑瞎子掂量了一下措辞:“一个要是假装成你,恐怕连你妈都分不出来的人。”   黑瞎子的形容让张起灵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那是一张同吴邪差不多的脸……   “带他去你的房间等。”   “得嘞~”   挂掉电话,张起灵拉开房门,一股股喷香的炖鸡味道冷不防地钻进鼻子,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个歌谣是这样唱的: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淅淅沥沥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年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20年了,每年的腊月都格外安静,看着、听着别人家里的忙忙碌碌,张起灵能做的只有慢慢地变得不在乎。   没记错的话,家里的冰箱里还冷冻着一只三黄鸡,那是吴邪之前买来,说要红烧的。   外面的风有些冷,张起灵还穿着那件薄薄的蓝色帽衫,只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那颜色对他来说,有些鲜艳得刺眼。   翻过小区西侧角落的一处围墙,再转两个弯就到了crazy的后门,趁着四周无人,张起灵纵身一跃就攀上了二楼的窗户。   二楼黑瞎子的办公室里,那个神秘的男人正静静地坐着,云彩给他倒了茶,可看他那副不想摘围巾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喝。   胖子倚在门口撇着大嘴给黑瞎子递眼神儿:这哪儿来的神仙?   黑瞎子一呲小白牙:谁知道~   这时,窗外响起一长两短的敲击声,云彩赶忙走过去打开窗子,放张起灵进来。   屋外的寒风跟着张起灵一起进了屋,吹得云彩忍不住发抖。   带着一身寒气,张起灵走近那个神秘的男人,然后慢慢地摘取他的伪装,露出那张同张起灵一模一样的脸……   “齐羽。”张起灵说。   齐羽笑笑,挪挪屁股给张起灵让了个位置。   “你来干嘛?”张起灵问。   “自然是有事~”齐羽笑眯眯地看了看那三个差不多已经呆住的人,说:“麻烦给腾个地方?”   黑瞎子咂咂嘴,看着张起灵没动。   “先出去。”张起灵说。   得了张起灵的令,黑瞎子三人不得不慢悠悠地往门口走,然而每迈出一步都透着不情不愿的意思,等出了屋关好门,便直接摞在门口偷听,直到张起灵从里面把门打开,面无表情地拆穿了他们的小伎俩。   “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三个宝贝?靠他们,事儿能办成么?”齐羽靠着沙发背笑道。   “你有什么事?”张起灵没理他的话茬儿。   齐羽摸摸自己的脸,并不在意张起灵的冷淡,反而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要我说他们不给你添乱就不错了,哪像我啊,处处替你着想~”   “……”张起灵想起来了,这个齐羽不把想说的话说完就不会停,从小就这样。   “眼瞅着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齐羽兴冲冲地问道。   看着齐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抛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谈,此时齐羽的神态真是像极了吴邪。   还记得几天前,吴邪也是这样问自己的。   “没什么打算,你呢?”张起灵不动声色地重复着和吴邪说过的话,他只是想看看齐羽……也许该说是陈皮阿四,想做什么。   直直地看了一会儿张起灵,齐羽收回目光,悻悻地说:“不是这样的,你看我的眼神不对,特别不对……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一个爱字轻轻地叩在张起灵心间,他从未考虑过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而对于吴邪的那种感情,就好像是与生俱来,自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从未改变。   “不管你的事。”张起灵说。   听到这句话,齐羽笑了:“的确是不管我的事,不过呢,四阿公关心你,怕你和那位小三爷因为一些误会导致感情破裂,所以就派我到解家,帮你做了场戏~”   齐羽的话让张起灵耳廓一动,毫无波澜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异,他看了看齐羽,毫无预兆地出手捏住了齐羽的喉咙,将人压在沙发里,冷声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脖子上的威胁让齐羽不得不扬起了下巴,唇角的笑容却仍然从容不迫:“起灵,我从来都是听四阿公的,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忍心杀我?”   张起灵看着齐羽,不为所动:“回答我。”   齐羽故意叹了口气,微微地皱眉道:“没说什么,阿鬼失踪的那天解雨臣根本不在家,我在他家会客室里坐到你差不多回家的时候,就回去了。”   “为什么去?”张起灵问。   “四阿公说这件事以后有用。”齐羽眨眨眼睛,委屈道:“至于有什么用我可不明白,你跟四阿公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只有我是傻子,被你们利用来,利用去的……”   习惯了眼前这个人的多变,张起灵并不相信他的委屈:“四阿公要做我什么?”   “嘻嘻,四阿公说……”齐羽慢慢地掰开张起灵的手指,然后坐直身体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他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谁说爱      “我走了之后,你想我没?”   VIP病房里,吴邪坐在床边看着那人笑问。   “嗯。”   经过两天的调养,张起灵的气色好了很多,墓园里的那一枪伤在后腰偏右,没有打中要害,只是在送医的过程中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失血过多导致身体有些虚弱。   “那你那天晚上去找小花是要做什么?”难得空闲,张起灵精神也好,吴邪便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张起灵垂下视线,淡淡地说道:“那天你不高兴。”   吴邪皱皱眉,没有否认。   “我不想让你不高兴,但我不懂该怎么做。”张起灵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拳,使得扎在手背上的点滴脱离了血管,那一片皮肤立即青肿起来。   “喂!放松!”   吴邪见状连忙按了呼叫,叫来护士帮他重新输液。   “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这手不是你的不疼是吧!”等护士走后,吴邪扯过张起灵那只惨不忍睹的手轻轻地揉着,点滴已经被换到另外一边去了:“再说了,你有什么事儿不懂不能问我么?小爷我包教包会啊!”   “嗯。”   张起灵安安静静地让吴邪帮他按手,被骂了竟还觉得很满足,窗外的阳光让眼前的人有些恍惚,此时,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在戏里还是戏外了。   “我们回去吧。”张起灵看着吴邪说。   “啊?”吴邪抬起头:“回哪?”   “老宅,你的家。”张起灵反手握住吴邪。   张起灵的目光深深地看进吴邪的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了吴邪那一瞬间的动摇,又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拒绝。   “你知不知道,”吴邪低下头,捏了捏张起灵的手,翘起唇角笑了笑:“这意味着什么?”   张起灵盯着吴邪的发顶看了几秒,有些事的答案便赫然心间……他不可能放弃自己最初的目的,就算回到老宅,也只是将这场欺骗继续下去罢了。   “我不想让你为难。”冲动下的承诺被反复咀嚼几次,脱口而出的便只有这样不温不火的安慰。   吴邪依旧低着头抿嘴笑,又摇了摇头说:“小哥,有些事呢,我们心知肚明就好,吴家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败落,而我也不想因为老辈的恩怨就葬送自己的幸福。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或者说……爱,也行。”   “吴邪……”张起灵绷紧了身体。   “你听我说完。”吴邪抬手止住了张起灵还未出口的话:“小哥,我们之间存在着太多太多的不能说的秘密,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不要抛开一切,跟我走?”   “……我……”   “你他娘的要去哪?!小兔崽子!!!”   就在张起灵刚要回答的瞬间,只听门口一声暴喝,吴邪回头一看,竟是满脸怒气的吴三省。   “三叔?”吴邪有点纳闷自己三叔是被谁气的。   “你个小兔崽子还想跑!老子这回不打断你的腿!!”吴三省边吼边往屋里冲,张起灵忍着伤疼坐直身体,下意识地将吴邪护在身后。   “呃,三爷您冷静,您冷静点!”   原来解雨臣和潘子也来了,两人一人一边拉着吴三省的胳膊,防止他一个激动就把小三爷给拍扁了……   “三叔您这是干什么?”吴邪轻轻地扶着张起灵让他躺好,自己朝吴三省走过去,脸上布满疑问:“小花你们别拦着,三叔,咱有话好好说呗。”   冲动地发火倒不如好好把事情弄清楚,吴三省用力甩开解雨臣和潘子的手,气哼哼地瞪了吴邪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吴邪回头给张起灵递了个“我出去一下”的眼神,便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吴三省平息怒气,但脸色依然阴沉,看上去并不像是在演戏,吴邪偷偷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凑过去陪笑道:“嘿嘿,三叔,您怎么了?刚吓我一跳~”   “哼。”吴三省瞪了他一眼,顿了顿,说:“你动真格的了?”   “……”   吴邪猜到他刚才说的话已经被三叔他们听了墙根儿,可被这么直白的一问,一时之间也羞愧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在吴三省看来,就当他这是默认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吴三省用手指狠狠地点了点他。   吴邪自知理亏,只好挠着头说:“三叔,孰轻孰重我有分寸……他吧,不过就是想借吴家的力来查当年的事。”   “小邪,”吴三省吃惊地看着吴邪,说话的语调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他娘的什么时候这么蠢了!?他接近你的目的就他娘的不纯!!老子管他是为了什么!!你在这边巴巴地想跟他好好过,赶明儿他拍拍屁股走了!!老子看你找谁哭去!!!”   吴三省的话很直白,字字掷地有声,可吴邪听了却笑了:“噗……三叔,看不出来,您对感情这玩意儿研究的还挺深入的~”   “滚你娘的!少他妈跟老子贫!”吴三省怒道。   “三叔,我有分寸……”吴邪无奈地笑了笑:“您大侄子从小在您手底下长起来的,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吗?小哥,刚刚其实是想拒绝来着……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那眼神儿我一眼就能看懂。”   吴三省怀疑地看着吴邪,暂时没有表态。   吴邪双手插兜,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三叔,给我点时间,难道,您就不想知道爷爷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别的话都是胡扯,只有最后这句才说进了吴三省的心坎儿里,当年出事之后他们都只顾着收拾吴家的烂摊子,事情的真相就这样慢慢地被岁月埋没。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换谁也不会放弃……   吴三省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做是默许了吴邪的决定。   “三叔~你要相信你大侄子的魅力~”   “滚蛋!”   “嘿嘿~”   屋外叔侄俩聊得开心,屋里的解雨臣和潘子就一边一个挨着病床对张起灵横眉冷对,只见张起灵在他们硬邦邦的视线下默默地停了快要输完的点滴,都没敢叫护士来换液。   就像吴邪猜的一样,就算吴三省不来,张起灵也不会答应跟吴邪走,因为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欺骗的日子,虽然并不长久,但每天都是煎熬。   吴邪的那一句爱,彻底击碎了张起灵所有不顾一切的决心,他不想用自己的谎言去玷污这个人的心,如果说从前的过错可以当做是无知,那么当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这个人的心意之后,还怎么能再心安理得的利用?   更何况,齐羽带来的消息是:陈皮阿四要他回去。   20年前张启山死了,陈皮阿四悄悄地将张起灵接到陈家,找人教了他一身本事,最后还放他离开,许他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如今陈皮阿四后悔了,他要张起灵回陈家帮忙,顺便一起重建麒会。张起灵做不到忘恩负义,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跟齐羽说:再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张起灵希望有一天能跟吴邪坦诚相对,真心相守,他也相信终会有这么一天,等一切都结束之后……   巧合的是,此时的吴邪也这么想。   “三叔,如今您还得帮我一个忙。”吴邪跟三叔走到空无一人的凉台上,低声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   “说。”吴三省靠在凉台的栏杆上点了根烟。   吴邪想了想说:“我还是要带小哥走,离开D城,到陈皮阿四管不着的地方去。”   “理由。”吴三省吐了口烟。   “我跟小花怀疑黑瞎子最近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我想要您放出话去,就说吴家起了内讧,我跟张起灵跑了,到时候,再看看那老狐狸怎么做。”吴邪如是说。   吴三省看了看自己的大侄子,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干嘛不直接跟张起灵挑明了,我们三家联手?”   “三叔,”吴邪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们谁都不能信……如果当年的事不是爷爷和张启山的计划,那么这第三个人就太可怕了。”   闻言,吴三省点了点头,笑道:“好吧,那老子就再陪你小兔崽子玩一把!”   “嘿嘿,谢谢三叔。”   张起灵从没想过吴邪会选择将这场骗局继续下去,所以当吴邪在深夜时分偷偷爬起来跟他说要一起去B省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竟愣住了。   张起灵愣愣地看着吴邪,几天前齐羽说过的话就像梦魇一般回荡在他的大脑里:你的吴邪,没你想象的那么天真!   “吴邪,我……唔。”   一个热情又主动的吻堵回了张起灵的拒绝,吴邪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甚至缠住他的舌头逼着他回应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化作不甘,在这场不能完结的骗局里互相撕扯,跳动在胸腔里的心脏被硬生生地攥住,仿佛还有个声音在说:别他妈的爱了!你这个骗子。   最后,吴邪喘着粗气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笑着说:“所有的事都只有做过了才知道行不行,不尝试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除非,你说你不爱我。”   不这样不行吗?   张起灵很想这样问,可惜这个问题其实是多余的,答案就在两人心中,不言自明。   B省远离D城,是个老九门鞭长莫及的地方,解雨臣给了吴邪一辆路虎和一些现金,天不亮两人便上路了。   张起灵身上有伤不能久坐,于是开车的重担便落在了吴邪一个人身上,又要赶路又不能太颠,还得防止自己疲劳驾驶出事,结果走走停停,直到一个星期后,他们才进入B省的边界。   而此时,张起灵的伤已经恶化了。   后腰上的枪伤发炎化脓,整个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吴邪开着路虎满世界找医院,却只在B省边界的小村子里找到了一个赤脚医生。   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灌下去,吴邪蹲在农村的土炕边上都准备给张起灵办后事了,结果这人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而且还不是回光返照。   “饿……”   这是张起灵醒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碰巧被刚进屋的农家大婶儿听见了,她便乐呵呵地说:“好呀好呀,知道饿就是有命活!”   吴邪听了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大婶儿给张起灵熬了一锅小米粥,又切了一碟自家腌的酱黄瓜,吴邪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着,边吹还边说:“这粥看着就好喝,你多吃点,等你体力恢复一些了,我带你去城里的医院。”   “吴邪,我们到哪儿了?”张起灵虚弱地靠在床头,背后的棉被因为常年不洗而变得硬邦邦的,有一角硌着他腰上的伤,有些疼。   “我们已经到B省了,你安心养伤吧。”吴邪将温度刚好的粥喂给张起灵,心中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前一个城市多停留一下。   张起灵喝着粥,看到吴邪眼下的乌青,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我们多休息几天吧,到了城里还有很多事要做。”   “嗯,没关系,到时候给你找个护工,你就安心养伤。我去找房子,然后恐怕还要找个工作,小花其实没给我多少现金。”吴邪夹了一小块黄瓜给他。   看着眼前的吴邪,张起灵不禁想起了昏迷时做的那个梦。   梦里的吴邪还是儿时模样,张起灵却已经长大成人,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只有吴邪在对着他笑,可当他迫不及待地想去靠近的时候,吴邪又哭了……   小小的吴邪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流着眼泪,不曾如记忆当中那般撕心裂肺,却让人蓦地心疼起来。   他伸出手,带着万分小心想要拭去吴邪脸上的泪水,却在咫尺之间停滞不前,仿佛永远也碰不到。   噩梦惊醒的时候,张起灵耳边回响着当年张启山说过的话,可惜直到现在,他才算真的懂了。   那年,吴邪被他爷爷接走的时候,张启山说:冬天的太阳的确很暖,却是一年里离我们最远的时候,可就算离得不远又怎样?我们注定够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人评论啊………………   ☆、第十五章 冤家      二十三年前,吴家在D城的第一家拍卖行开张了,老九门的人都收到了吴老狗发出去的邀请函,而张起灵也是在跟着义父参加剪彩仪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吴邪。   张起灵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他坐在义父的桑塔纳里看着窗外的剪彩仪式,总觉得空气中流动着些许压抑的气息,即便不远处的鞭炮震天、锣鼓齐鸣,也遮不住几个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   看多了暗藏在和善之下的算计,满眼灰暗之间,偶然的惊鸿一瞥,年仅5岁的张起灵便被不远处一个软软糯糯的粉团儿给吸引了。   他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年纪,肉乎乎的小手正费力地剥着一只棒棒糖,粉嫩的嘴唇儿上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小小的眉毛紧紧地拧成了两只毛球儿。   这是哪家的小孩儿?怎么没跟大人在一起?一个人出来不会有危险吗?   小起灵的脑袋里第一次冒出了这样多的问号,他也第一次有了想要亲近一个人的欲望。   看了看锁死的车门,张起灵攀着只开了一条缝隙的车窗站在座位上,然后在车门上的烟灰缸里捡了一只烟卷头儿放在中指和拇指之间夹好,最后将手伸出窗外,用力一弹,烟卷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粉团儿的脑门儿,并印上了一个黑色的印记。   “啊!”   粉团儿惊叫一声,然后嘟着嘴四处寻找戏弄他的坏蛋,最后,一对儿亮晶晶的眼睛锁定在不远处的黑色小轿车上,隔着透明的玻璃,他找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   “哥哥是你打我嘛?”粉团儿凑近轿车,仰着小脸儿问道。   “我帮你。”小起灵隔着车窗指了指粉团儿手里的棒棒糖。   粉团儿低头看了看棒棒糖,仿佛是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过了好久才抬头一笑,说:“嘿嘿~我才不上当呐!万一你拿进去吃了,我就没有了~”   “……我不吃。”   “切~谁信啊!不然你出来啊~”   “出不去。”   “哼,那你一定是骗子……不然怎么会被关起来?”   “骗棒棒糖?”   “棒棒糖可好吃呢!”   “是吗。”   “你没吃过……?”   “没。”   “诶!?”   两个孩子就这样隔着玻璃窗一问一答地讨论着棒棒糖的甜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天空中的乌云渐渐地散了些,温暖的阳光悄悄地照耀在张起灵小小的身子上,他趴在窗子上,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最后,小吴邪因为看他被“关”起来很可怜,所以就主动将棒棒糖送给了他(其实是实在打不开了),还很有礼貌地对他说:“小哥哥,你以后出来了要到我家做客哦~”   而潜台词则是:来的时候记得买个新的棒棒糖还我。   这一刻,小起灵很开心,他觉得吴邪就像个小天使一样替他打开了头顶的乌云,然后整个世界就亮了起来。与人亲近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温暖,即便是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张起灵也忘不了当年的感觉……   时间重新回到二十三年后,张起灵和吴邪借宿在B省边界的一个小村子里,收留他们的是个姓赵的赤脚医生,在当地算得上小有名气,在他的调理下,张起灵的伤日渐好转。   又喝下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吴邪皱着眉接过张起灵的碗,忍不住问:“苦吧?”   “还好。”张起灵咳了一声,然后拉了拉被角。   “我说你能不能别硬抗了?咱进城吧?”吴邪又一次问道。   “再等等。”张起灵摇了摇头。   “……拿你没辙!”吴邪气哼哼地拿着药碗出了屋。   他们已经在这小农家院里住了五天了,吴邪每天都会跟张起灵提起进城的事,可张起灵每次都说要再等等。   土炕头上的小日历已经翻到了2月13,再过一天就是人家说的情人节,张起灵不知道这个节日的来历和习俗,只是在黑瞎子的口里听说过,然后觉得过这个节的时候,应该要和吴邪在一起。   吴邪走到厨房将碗洗了放好,然后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去哪,心里堵着一口气回到屋还是个吵,倒不如出门走走,虽说是荒山野岭,但好在空气不错。   打定主意,吴邪连招呼也没打就出了门,噔噔噔地走出一里地才觉得有些后悔,万一那人伤口疼了,后背痒了,渴了,饿了,或者……想解手了,要怎么办呢?   出来的时候连个招呼也没打,万一那混球胡思乱想地以为自己出事了,再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出来找,天气这么冷……   吴邪一边走一边乱想,脚下的步子也渐渐地慢了下来,眼睛看着地面出神,连对面走过的人也没发现,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啊!”   “哎哟我c……”   吴邪捂着被撞疼的脑门刚想骂,抬头一看那人他还认识,于是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又给吞了回去。   “是大柱啊,你这是去哪了?”   这人是赵大叔家的邻居,叫李大柱,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有些穷,但人很好。   “嘿嘿,小吴哥啊,俺……俺出来遛遛,嘿嘿,遛遛~”说着,大柱将藏在背后的手又缩了缩,却恰巧被吴邪看到。   那是一枝腊梅,鲜艳的梅红零落的开在蜿蜒的枝条上,漂亮得很。   大柱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儿,吴邪只当他正在追哪家的姑娘,于是打算逗逗他。   “哟,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呀?还背着我?”   吴邪作势要去抢,大柱连忙后退两步,胳膊架在胸前傻笑道:“诶别抢别抢,嘿嘿,就是山里的干树枝子,不好看,不好看的……”   “干树枝子你还这么宝贝?糊弄鬼呐?”吴邪假装生气,冲着大柱一瞪眼。   大柱见吴邪生气了,赶忙把手里的梅花拿出来给他看,嘴里跟着说:“你别生气啊小吴哥,你看,这不是干树枝子嘛~”   “哼,”吴邪装模作样的接过梅花看了两眼,眼睛一眯,狡黠地问道:“说吧,这花要送谁啊?”   “啊?这个……嘿嘿。”大柱一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隔壁村的彩云说,赶明儿就是外国人过的那什么……情人节!对,情人节,要俺送她礼物……可是俺家穷,送不起别的,这不一大早就上山摘了这支梅。嘿嘿,她喜欢。”   大柱边说边回忆着自己跟彩云的那些小甜蜜,完全没注意到吴邪其实根本没怎么听他说话,而是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情人节?对啊,明儿就是了。难道那家伙不想走是因为这个?靠……不会这么有情调吧?   吴邪捏着那支梅花暗暗想着自己的猜测到底有多大可能,大柱喊了他几声都没反应,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说:“小吴哥,你想啥呢?”   “啊?哦……没事,祝你成功,早日把彩云娶回来~”吴邪笑道。   “嘿嘿,俺也是这么想的~”大柱傻乎乎地笑着。   吴邪看着憨憨傻傻的大柱突然有些羡慕,假如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在吴家,而是变成某个小村子里的一个农夫,春天播种,秋天收获,每天都跟那个人相守在同一片蓝天下,过着最平淡的生活。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拥有一个大果园,   我愿放下所有追求做个农夫去种田,   每一个早晨我耕耘在绿野田园,   每一个黄昏我守望在乡间的麦田。   ……   如果那个时候我依然牵着他的手,   我们会幸福地坐上树枝头。   可惜现实生活是,当吴邪走回赵家的时候,张起灵正扶着门框往外走,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衣,被寒风吹得嘴唇发白。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吴邪三步两步走过去,想把人扶进屋。   张起灵半倚在吴邪身上,微拧着眉问:“你去哪了?出事了么?”   “……没。”   张起灵越是担心吴邪就越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虽然藏在这种小山村里日子有些清苦,却也比城里那种急速的生活节奏要恬淡很多。   “小哥,”吴邪低着头把人扶进屋躺好,又仔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想进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张起灵在门口的时候被冻得不轻,就算已经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身上却还在发抖,说话也有些发颤:“进了城,你就要忙起来了……我想你多休息一下。”   吴邪抬眼看了看炕头的日历,一声不吭地脱了鞋子钻进被窝,双手环抱住张起灵的腰慢慢搓着给他取暖,问:“傻子,冷不冷?”   “嗯,冷。”   “傻子!”   张起灵莫名其妙地被骂了顿傻子,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目前的状况,但吴邪好像已经不生气了。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吴邪,多日来积压在一起的欲望渐渐苏醒,而且还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吴邪,我想亲你。”   “……”   这样直白的一句话被张起灵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吴邪猛地从他怀里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又从他的眼睛转移到他的腰部,最后停在伤处,表情呆呆地问:“你的伤……还不行吧?”   张起灵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右手撑住土炕也跟着坐了起来,然后不顾吴邪的闪避在他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说:“亲你,不是上你。”   腾地一下,吴邪就成了熟透的大虾。   “你……”   “小吴啊~出来帮婶儿个忙呗~”   这时,赵大婶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来,吴邪怕她进来看到屋里的状况,赶忙胡乱应了一声,鞋都没穿好就跑了出去。   张起灵看了看地上一样一只的鞋子,突然觉得,当年那个喜欢吃棒棒糖的吴邪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张起灵和吴邪逃到了B省躲清静,可害惨了解雨臣这个帮凶,吴三省大发雷霆跑到解家要人,潘子和王盟则被勒令一天24小时蹲在戏外等人。   这件事闹到了解家老人们的耳朵里,解雨臣又不免被叫去教导了一番。   情人节这天,解雨臣刚从祠堂思过出来,正打算去戏外散散心,就在家门口被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给截住了。   这么骚包的一辆车,解雨臣想都不用想,大脑里就浮现出一张欠扁的笑脸,还有一副黑漆漆的墨镜。   “嗨~小九爷最近忙啊,有空么?约个会呗~”黑瞎子降下车窗,冲解雨臣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走!”   如果不是最近烦心事太多,才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呢!解雨臣如是想。   黑瞎子的车没去戏外也没去crazy,这两个店面就像他俩平时工作的公司,放松嘛,自然要换个新鲜的才比较刺激。   于是……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直白啊?不是约会么,直接来酒店是怎样?”解雨臣看着高耸入云的五星级,有点囧。   “小九爷时间宝贵,反正什么吃饭看电影之类的最后一站都会是这里,我们干脆直接奔主题,不好么?”黑瞎子朝酒店扬了下下巴。   “我想抽死你。”   酒店在情人节当天推出了优惠活动,所有的大床房都在前一天订光了,黑瞎子在前台磨了半天也没让接待小姑娘给他们腾出房间,最后在标准间和解雨臣的外宅中,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解雨臣的外宅就在城南一个很普通的小区里,一百平的两室一厅,装修精细却不奢华,黑瞎子一进去就觉得仿佛会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面带笑容的走出来,然后对他说:“哎呀,小黑来啦,快进来~”   “嘿嘿,没想到小九爷喜欢这种调调?”黑瞎子四处参观,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个装修,那家人刚买了房家里就出事了,于是又着急卖,我买了之后再也没改动过。”解雨臣将大衣脱掉扔到沙发上,然后走到厨房又问道:“咖啡还是速溶奶茶?我好久没来了,就这两种。”   “白开水~咖啡这种东西喝多了影响性囧欲。”黑瞎子一本正经地说。   “……我还是想抽死你。”解雨臣忍不住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围城      自从解雨臣说他喜欢那间外宅透出来的人气儿之后,黑瞎子就恬不知耻地拉着他做遍了整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还强词夺理地说:这样更有人气儿~   其实黑瞎子也不是那种不知节制的人,只是一碰到这个一边说着要抽死他一边又用长腿攀上他腰的人,他就没辙了。   主卧里,解雨臣浑身瘫软地仰倒在地毯上,刚刚清洗过的身体又出了一层汗,黑瞎子伏在他身上粗粗地喘着气,嘴巴却还不肯停歇地亲吻着他的锁骨。   “压死了,快滚起来。”解雨臣推了推黑瞎子的脑袋。   “等会儿,这不还没消肿呢么~”说着,黑瞎子恶意地耸了耸还未消退的下身。   “啧,快点!”解雨臣又开始皱眉了。   黑瞎子低头吻了吻解雨臣的眉心,笑道:“别老皱眉,皱多了长出皱纹怎么办?”   “靠……”   解雨臣骂人的话被一阵铃声截断了,他推开身上的人蹭到床边拿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而所在地却是让人揪心的B省。   是吴邪,解雨臣直觉猜到。   “喂?”   “小花,是我。”   “你好吗?”   “嗯。”   “我跟瞎子在一块儿呢。”   “嗯,那挂了吧。”   “拜拜。”   解雨臣按断了电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吴邪已经消失了快两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传来消息。   “嘿嘿,我的小九爷不乖啊,这不是知道他们在哪儿吗?”黑瞎子凑过来坐在解雨臣身边,手还不老实地环住了他的腰。   近几天D城的热闹黑瞎子也在看着呢,他也像外边的人一样听说了吴三省要杀张起灵,于是吴邪就带着他的小情人跑路了。可除此之外,有关这件事的一切,他们完全没有接到张起灵的任何命令,就只能像几个局外人一样,蹲守在crazy里等待。   “电话的事你知道也就知道了……可如果将来还有别的人跑来来问我,呵呵,你看着办。”说着,解雨臣删掉了手机的通话记录。   看了看解雨臣认真的表情,黑瞎子悻悻地撇了撇嘴:“小九爷这么不信任我啊?好歹那也是我们家老大啊,就算我要出卖小三爷,也不可能带上自己家老大吧?”   “哦?老大?你不用跟我装他是你家调酒师了么?”说话间,解雨臣笑得意味深长。   “呃……”黑瞎子噎了一下,干笑道:“嘿,小九爷聪明绝顶,肯定不能被我的小伎俩给骗了不是?”   “懒得理你罢了。”   “嘿嘿。”   而另一边,张起灵其实并不是不想给黑瞎子他们传话捎信,只是吴邪一天24小时的“高级护理”让他实在抽不出空来……每天卧床休养,与世隔绝,虽然很珍惜这种难得平静的生活,却也有种要退化成山顶洞人的错觉。   农村的空气特别好,情人节这天的天气又特别晴,清早起来,吴邪扶着张起灵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瞧他精神不错,就建议说要不要出门转转,张起灵自然愿意。   张起灵身上裹着一件赵大婶借给他们的棉袄,蓝黑色的面儿,花色的里儿,袖口和领口上分别挂着一层油亮亮的污渍,吴邪一点也不想研究那到底是什么物质……好在暖和。   “我们就在附近转转,你累了跟我说。”吴邪说。   “好。”   村东头有个小山包,上面栽着一片梅林,到了冬天远远地看去,满眼都是艳丽的梅红,风景特别好。   一路上吴邪扶着张起灵小心翼翼地走,速度很慢,很稳,时不时的还要问一句:“你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其实张起灵的腰伤已经差不多要好了,天生特殊的体质和张家祖传的秘药让他的身体比寻常人都恢复得更快,而赵大叔的药虽然看上去黑漆漆的不太靠谱,却很管用。   “你不用一直问我,我累了会跟你说。”等吴邪第19次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张起灵忍不住打断了他。   “……小爷不是怕你硬抗么?你说咱们在路上的时候你要早跟我说你难受,能变成后来那么严重吗?”吴邪不高兴道。   “到了这里才安全。”张起灵拉了拉吴邪的手,没再多说什么。   “安全个鬼!”吴邪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顿了顿又降了下:“你他娘的要是死了,小爷还跑出来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死。”张起灵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吴邪。   张起灵的话听上去像是敷衍,可被他那漆黑的眼睛盯住,吴邪竟有种“他说不会就肯定不会”的感觉,心里突然就踏实了下来。   “切,吹牛谁不会……”吴邪小声地嘟囔了一声,甩开张起灵的手径自往前走去。   张起灵跟在他身后,视线的余光轻轻扫过路边的小杂货店,他知道那里就有公用电话,而今晚或许会有机会。   村东的小山包上还存着少量年前的雪,被风吹了小半月后表面已经变得黑漆漆的了,吴邪穿着在村里买的棉靴踩上去,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喜欢踩雪。”吴邪说。   “今年可能没雪了。”张起灵说。   “嗯,但还有明年,到时候我们可以滑雪去……从前我就想跟小花去,可他太忙了,总是没时间。”吴邪凑到梅树跟前闻了闻梅花,浅浅的笑意酝酿在唇边。   “好……”   如果我们还有明年的话,张起灵在心里补道。   “过两天我们进城吧,赵婶儿的白菜土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你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补一补。”在山上找了块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吴邪席地而坐。   张起灵扶了扶腰,动作迟缓地坐到吴邪身边,然后才点了点头,说:“好。”   “我想吃火锅,水煮鱼,麻辣香锅……啊还有,趁着冬天还没过去,要好好吃一顿羊肉才行!”   吴邪仰望着蓝天,一脸向往的想念着阔别多日的美食,然后就听身边的人淡淡地问了句:“你确定要吃这些?”   “为什么不?”吴邪很奇怪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张起灵什么也没解释,只慢慢地将目光移到吴邪的屁股上,直勾勾地看着……   “我操张起灵你他娘的够了!小爷咬死你啊信不信!!”   吴邪很暴躁,可张起灵忍不住笑了。   冬末的暖阳轻抚着张起灵带着笑意的眉眼,浅浅勾起的唇有些干,在屋子里闷了几天之后人变得更白了,深深的眼睛,折射出黑亮黑亮的,温柔的光。   “小哥……你笑了。”吴邪看得有些发痴。   “吴邪,节日快乐。”说着,张起灵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吴邪面前。   吴邪呆呆地看着静静躺在张起灵掌心中的那块木片,虽然只是一块普通的木柴,却被刻上了繁复的镂空花纹,花纹之间还有一个瘦金体的“无邪”,很漂亮。   “你什么时候……”吴邪纳闷地问。   “这些天,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张起灵说。   “切,就会弄这些花里胡哨不实际的玩意儿。”   吴邪假装不屑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甘心,情人节被人抢先送了礼物什么的,对于一直自诩“我很攻”的吴邪来说,实在是件很不爽的事。   张起灵将那块小木片塞进吴邪手里,然后凑近他的耳朵,理所当然地说:“我受伤了,晚上你来动。”   “……你,你你你,你他娘的休想!!!”   吴邪的怒吼响彻山间,惊起一窝没有南飞的家雀儿,张起灵默默地仰头望天。   傍晚的时候吴邪抽空给解雨臣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也算是暗示他自己这边已经安定下来了,D城也就可以开始闹了。   D城要乱了,而吴邪接下来的日子却注定会是不平静中的平静,他有些期待,却又怕美梦会很快破碎……   白天在山包上玩得有些累,张起灵一回来就躺下睡了,吴邪帮着赵婶儿弄好了晚饭才来叫他,吃饱喝足后又端着热水毛巾进来,说帮他擦身子。   张起灵很配合地扒光自己,将一身线条漂亮纹理清晰的肌肉展露在昏黄的油灯下……于是,已经半个多月没沾荤腥的吴邪特没出息地看直了眼。   “伤,伤口好像好得很快……”   特殊的日子,暧昧的灯光,吴邪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只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体质比较好,伤好得快。”张起灵摸了摸后腰上的伤,那里已经结了很厚的痂,轻易不会裂开了。   “唉……”吴邪用热水浸了浸毛巾,然后拧干,从手臂开始慢慢地帮张起灵擦身体:“那小爷这算是输在起跑线上了吗?啧啧,你这身材肯定也是天生的。”   “……”张起灵本想说他现在没事了,擦身这种事可以自己来,但看吴邪一脸沉醉的样子,还是决定不剥夺他这个可以光明正大揩油的机会了。   “诶你说我现在努努力还成么?”吴邪把毛巾扔进热水盆,然后隔着衣服捏了捏自己软趴趴的肚子。   把握机会,张起灵也顺势在吴邪的肚子上捏了两把,然后说:“我可以教你。”   “你懂健身?!啊也对……不然也不能把自己练成这样……”吴邪怨念又艳羡地看着张起灵那几块整齐的腹肌,以及内裤边缘那两条惹人乱想的人鱼线。   张起灵看看水盆里已经渐凉的水喝毛巾,忍不住问:“不继续?”   “继续毛线啊!你又不是残废!自己来!!!”吴邪气哼哼地出屋洗漱去了。   啧,居然反应过来了……张起灵遗憾地想。   晚上少儿不宜的戏码有些激烈过头了,好在张起灵的伤很给面子的没有出来煞风景,直到吴邪被压得气喘吁吁地昏了过去,张起灵又确定了下他再也没有力气半夜爬起来捉人,才悄悄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白天路过的那家有公用电话的小杂货店一到夜里就不会有人在了,毫无痕迹地拨开门锁,张起灵只是想去打个电话。   凌晨三点,黑瞎子终于接到了自己日思夜想(雾)的老大的电话,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甚至喜极而泣(大雾)!   “我了个艹……老大啊,几点了?您老人家是去遥远的地球另一边了么?那我跟您说哈,现在国内才凌晨三点……”   “计划可以继续,不用管我。”   “哈?我艹是我做梦还是您老人家本来就是梦游呢?你也太信任我跟胖子了吧……喂?喂?喂!!!我艹你个死哑巴半夜打电话吵醒黑爷就说一句话就挂啊!!!”   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到床头,黑瞎子暗暗有些后怕,今晚要不是解雨臣死活没留自己过夜,那这个电话……说不定自己真能让那位小爷给抽死。   张起灵回到赵家的那个小土屋的时候,吴邪果然还睡着,元宵已经过了,窗外的月亮开始变得不圆了,但清冷的月光却还是能照亮整个屋子,照亮吴邪那张毫无防备的脸。   农村的土炕烧得暖暖的,吴邪光裸的肩膀露在棉被外面,被冷冷的空气激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仿佛还能看到微微颤动的汗毛……一个暖暖的吻轻轻地落在上面,随后就被拉好了被子。   吴邪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张起灵坐在床边继续看了他一会儿才脱去还带着寒气的衣服,钻进被子,抱住被窝里那个小火炉一般的人,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些许满足。   “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或者说……爱,也行。”   “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不要抛开一切,跟我走?   不管那个时候吴邪的话是真还是假,对于张起灵来说,当时没有立刻回答他都是不可弥补的遗憾。   如果可以,张起灵宁愿永远住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小村子里,安宁、平静的度过余生,也许这要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他相信假如张启山地下有知也绝不会阻挡他唯一一次触碰阳光的机会。   可躺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却执意要将这场演下去,出走B省,激起D城的混乱……当初是自己的出现才将他带进了20年前的那场阴谋之中,却不曾想过他会比自己更执着,即便是看到了一生求而不得只能在死后以张五之名陪伴五爷的那个人,也不曾想过放弃。   在这场游戏中迷失的人到底是谁?   张起灵收紧了抱住吴邪的手臂,后腰上的伤隐隐作痛,却无法让他忽略掉胸膛里突兀的空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发生的故事并没有特定为哪一年,所以日期什么的也是编的,请大家不要跟现实生活对号~么么哒~   ☆、第十七章 远山   吴三省在吴邪跑了的第二天就冻结了他所有的银行账户和信用卡,包括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金库”。好在解雨臣提前帮他们预备了一笔现金,而那辆冒着金光的路虎揽胜也是直接放在了吴邪的名下,以后就算是到中介去卖二手,也足够这两人在B省活得很好了。   从村子里出来后,吴邪第一时间就将张起灵送进医院去做检查,然后自己跑到中介公司将那辆路虎挂65万打算卖掉,顺便又要他们帮自己留意一套50万左右的单居,车和房都要一次性付款,只求快一点儿办成。   将自己的信息都登记好后,吴邪走出中介所,迎着阳光摸了摸兜儿里那仅剩的五百块钱,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心酸。吴三省虽然不至于溺爱他,可从小到大也都是吴邪喜欢什么就能买什么,如今落得要发小来接济,还要卖了车才能买房,真是……唉。   回到医院,吴邪一边将打包的外卖拿出来放好,一边跟张起灵说了说卖车买房的事:“小哥,你是没看见,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没想到连B省的房子都涨了,中心城区的单居要六十几万,而且房型特别差……我就登记了个郊区的,反正咱也打算再买个小车开……”   “为什么不租?”张起灵盘腿坐在床上问。   听到问话,吴邪停下打开盒饭的动作,奇怪地看着张起灵问:“为什么要租?我们又不是来旅游的,我觉得B省还不错,之后我去转转看有没有古董店需要伙计,你呢,等伤好了也去找个活儿干,不过不能再去夜店调酒了,你可是有老公的人!不能再去抛头露面的了~”   看着吴邪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张起灵完全不想深究他的话是不是在哄自己,就算这只是一个梦,他也要全心全意地去体会,然后深深地记住此刻的满足。   “嗯,你说得对。”张起灵点了点头。   “哦对了,今天上午的检查怎么样?还要继续住院吗?”说着,吴邪将那份两荤一素的盒饭递给张起灵,一荤一素的留着自己吃。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碗里那少得可怜的肉,顿了顿说:“医生说我没事了,只是伤口有些发炎,最近要多吃素食。”   “啊?在赵婶儿家吃了那么多素还不行么?”吴邪咧咧嘴,心想:他娘的,小爷好容易想疼一回人还没疼对地方……   “嗯,要等伤口好了。”说着,张起灵将碗里的肉一点一点的夹给吴邪,又说:“等伤好了,我想喝你炖的鸡汤。”   吴邪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修长手指,身上的皮肤渐渐回忆起了前夜被徐徐摩挲的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一处不在吸引着他,哪怕是那透亮圆润的指甲,亦或是额前清顺的碎发。   “嗯,那,我们恐怕要先住几天宾馆……医院的押金除了给你买药还能有剩,我尽快去找工作吧。”吴邪看着张起灵说。   “好。”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的那辆路虎是解雨臣新买的,转二手只卖65万已经算是大便宜了,所以在中介还没挂到第三天,就已经招来了不少买家。中介公司给吴邪打电话说价钱还能再加,让他考虑一下,吴邪却说:“我只要一次性付全额,越快越好。”   十分钟后,中介又打来电话,对吴邪说:“有个买家出68万,税前,一次性付款,要求您立即过户。”   “没问题,约吧。另外,我那房子的事你也给我抓紧找着,50万左右,各方面条件过得去就行。”吴邪说。   “房子的事您就放心吧,我肯定给您找最合适的,然后这边买方说明天上午有空,您看您呢?”   “行。”   买车的人姓白,是个小企业的老板,家里有点钱想开开路虎撑门面,却舍不得买新的。吴邪微笑着跟人签了合同收了钱,然后按照约定下午就去办了过户,这家中介公司在B省的人脉很广,所以过户手续还没到傍晚就结束了。   吴邪揣着六十几万的银行卡打了个车回宾馆,途中还在德祥烤鸭店打包了一份鸭汤,他已经问过医生了,鸭子属凉,给伤病人吃是没有关系的。   回到宾馆张起灵正倚在床头看电视,吴邪找了个大碗将鸭汤装好,然后走到床前摸了摸张起灵的额头,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好。”   张起灵直勾勾地看着电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却散发着“不高兴”的气场。吴邪心里明白他还在为早上的事闹别闹,心里是无奈又有些委屈。   事情的起因是张起灵想跟吴邪一起去见那个买主,但吴邪怕他的伤没好利索就想让他继续留在宾馆休息,又怕自己劝不住这头倔牛,才趁他去卫生间的时候将人反锁在屋里了。虽然方法有些过了,但终究是为了他好……   “小哥~咱那车卖了六十八万呢!咱马上就不用住小宾馆啦~”吴邪一脸讨好地蹭上床,只想着赶紧把人哄高兴了,免得晚上遭罪。   “嗯。”   “……小哥,把你锁屋里是我不对,可我不是怕你的伤没好利索落下病根嘛?”转移话题失败后,吴邪决定诚恳地承认错误。   “吴邪,”张起灵转头看着他:“那个锁锁不住我。”   “哈?”吴邪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我想去,就一定能去,可是你不想我去,我就在这里等你。”张起灵顿了顿,又说:“你想我做的事,只要说就可以了。”   话说到这儿,吴邪终于明白了张起灵的用意,早上的时候自己明明答应了要带他去,最后却又将人锁在屋里,心里想的无非是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听,还不如直接动手。结果原本只要一句话的事被自己弄得如此复杂,还说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要坦诚互相信任,如今却被自己打了脸……   虽说是小事,但这个闷油瓶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看着他那无甚表情却透着严肃的脸,吴邪突然觉得,这人可能是真心的在恋爱,哪怕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全心全意,至少,他已经在付出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吴邪笑笑,真诚地道歉。   张起灵垂下眼睛,隔了许久才说:“我饿了……”   “噗……”   前一秒还严肃认真的人,下一秒就带着一丝丝令人难以置信的委屈说饿了,吴邪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桌上的鸭汤还冒着丝丝热气,给原本冰冷的宾馆也染上了些许温馨。   吴邪找的这家中介公司效率很快,没出一个星期就给他们找到了一间80多平的大单居,新小区环境很好,周围的一应设施也很全,三楼,简装,52万全额付款。主人家买房是为了将来儿子上高中离学校近,可没想到这小孩儿在什么竞赛上获了个什么奖,居然直接保送进了B省重点,连6月的中考也不用参加了。   “哎哟,吴先生来啦,快请进快请进!”男人一幅春风拂面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精神。   吴邪跟着中介和房主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看得出的确是套好房子,面向好,阳光充足,冬暖夏凉,墙面和地板都是新弄的,到时候只要再找人精装一下应该就可以住了。   等看过一圈之后,吴邪笑着说:“那就签合同吧。”   “哟,吴先生可真痛快!”男人喜笑颜开。   “您叫我小吴得了,吴先生听着跟港台片似的……”吴邪玩笑道。   “哈哈哈哈,好好,小吴!”   房子的合同很快就签好了,后面的手续由中介公司全权办理,吴邪只要付款,然后就等着拿钥匙装修了。   本来房产证上的名字吴邪是想写两个人的,可惜张起灵一切能证明身份的证件都没有,最后只好作罢。   等拿到了钥匙,找好了装修公司,吴邪就又转头出去找工作了,房子装修的监工则落到了张起灵的头上。   两人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又在B省过了一个月,张起灵的伤彻底好了,小家也算是完全安定了下来。吴邪那张卡上的钱买房、装修,外加屋里的一应电器家具,就算再怎么精打细算也都花得七七八八了,最后剩下能买车的钱,就只有5万多了。   “唉……还说买辆稍微好点儿的车呢,这下只能随便凑活辆能开的了。”吴邪大字型躺在他亲自挑选的加大加宽的大床上,手里握着他们仅有的那张银行卡,目光幽怨。   这时,张起灵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听到吴邪的抱怨,就凑过来说:“我今天收到了些汽车广告,那上面的我们都买得起。”   “啥广告?拿来我看看呗~”吴邪一个猛子坐起来,表情雀跃了很多。   “在床头柜里。”张起灵指了指他那边的柜子说。   吴邪一翻身爬到张起灵的床头,翻了翻柜子拿出一沓广告摊开摆在床上,然后抽了抽嘴角说:“……金杯啊。”   “很大。”张起灵认真地说。   “大有毛用啊!我们又不拉货……”吴邪瘪瘪嘴,又看看手里的银行卡,最后还是投降说:“算了,听说金杯很结实,应该能用好多年吧?”   张起灵坐在他身边点了点头,没说话。   吴邪看着张起灵脸上还未擦干的水珠,皱着眉下决心道:“好!我们明天一起去找工作!好好干活,赚钱买揽胜!!”   “我已经找到了。”   “砰——”   又一颗重磅炸弹砸进了吴邪的心里,结果他一个激动就爆了句英语出来:“what!?”   “I found a job.”张起灵很配合地说道。   “我艹你什么时候找的!?你不一直在监工嘛?!”吴邪的惊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阵子他一直在努力地找工作却还没个结果,可这人居然一边监督着家里的装修一边就把工作给找了!   “那天去买家具,碰巧看到一家超市在招搬卸工和保安,我就去了。”张起灵老实交代道。   “哦……那你应聘的是搬卸工还是保安?”吴邪又问。   “兼职,可以拿两份工资。”张起灵勾了勾唇角。   “……”   吴邪砰的一下后仰倒在床上,他绝望地看着天花板,自暴自弃地想着:老子真是找了个能干又顾家的爷儿们啊,以后干脆洗手作羹汤好了,呵呵呵呵。   第二天,吴邪赌着气送张起灵去上班,自己则揣着5万块钱去买小金杯,顺道逛逛城里的古玩街,看看有没有要招小工的店。   吴邪他们所在的地方确切的说应该是B省J市,市中心的商贸街还算繁华,但古玩城却遍布郊区,其中最负盛名的是一条名为“远山”的古街,也是各地游客必到的一个景点。那里距离吴邪住的小区不远不近,中间还能路过张起灵工作的那个小超市,可以说是他工作的最佳地点了。   把金杯的事办好后,吴邪就打车来到了远山街。   下了车,吴邪站在街口,只需一眼便知道这条街与之前那些只顾着欺骗游客的古玩城是不一样的。   继续往里走就能看到这条安静的街道其实并不清冷,三三两两的行人即便是游客也被这条街上的氛围所感染,各家店铺里的老板和伙计或在打扫店铺,或在接待客人,忙忙碌碌,却不喧闹。   远山街并不长,吴邪只用了十分钟就走到了街尾,然后就被街尾那家小店的店名给吸引住了,只见那块黑色的匾额上写三个深绿色的草书,名为“远山斋”。   远山街里的远山斋,难不成这边才是街头?   吴邪在这家店前驻足了快有一分钟,店里的小伙计见有客至,便笑着迎了出来:“这位先生不妨进来看看。”   “啊,好。”吴邪口里应着,又抬头看了看那块匾额,总觉得这字迹有些相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你我好比鸳鸳鸟   日上中天,家家乐超市里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唧唧喳喳地正讨论着上午的课程以及那些琳琅满目的零食。   “这个不能尝。”   “哇!好凶的叔叔!”   “不对不对,是好帅的哥哥~~”   “还是冰山系哦~”   “嘻嘻嘻……”   “……”   面对这一群“不讲理”的小屁孩儿,张起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之前只以为保安是为了抓小偷或者肉搏劫匪的,可现实生活告诉他,这年头并没有那么多坏人,如果他和吴邪都不算的话……   好容易送走了一群捣蛋鬼,超市的生意也冷清了下来,几个收银员正围着电话打算叫外卖,其中一个小姑娘还转头问张起灵说:“诶,那个,你吃什么?”   小姑娘只看着张起灵的脸就不自禁地脸红起来,想关心一下新来的同事,却想起来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结果话一出口就更不好意思了。   “不用了,谢谢,我带了饭。”张起灵抬了抬手中的饭盒。   饭盒里是吴邪前天晚上给他做的名为“爱心便当”的酱油炒饭,他还记得吴邪在做炒饭的时候把个锅底敲得震天响,虽然他不明白自己率先找到工作这件事是惹到了吴邪的哪根筋,不过他倒是还记得黑瞎子说过的那句话:老婆大人永远是对的,即便是无理取闹也是对的!   那么,老婆大人做的能齁死人的酱油炒饭也要吃完吧?不然恐怕又要生气了,然后明天还得吃酱油炒饭……   张起灵的智商很高,高到已经占领了大脑里那本该属于情商的位置。对于感情,如果是逢场作戏他大概还能演的游刃有余,可如今动了真格的,他却反而不知道该怎样逗那个人开心了。   原本以为只要给他他想要的就好,可到头来能做就只有躲在角落里下咽这些咸到发苦的硬饭。   啧,说好的鸡汤呢?   张起灵默默地喝了一口白开水。   三月虽然已经回暖,但倒春寒还是挺厉害的,吴邪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毛呢大衣,还围着一条米色的围巾,可当他缓步走进远山斋时,却被里面阴寒的气息激得打了一个冷颤。   邀他进来的小伙计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浓黑的眉毛下生了一对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薄薄的粉唇微微地笑着,真真是一个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的俊俏小生。   大堂的角落里摆着两盆郁郁葱葱的红豆杉,两排玻璃柜台围成一个拐角,后面对应着高高的古董木架,右手边圆拱形的镂空红木门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内堂,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一盆吊兰,一个香炉,青烟袅袅,暗香浮动。   “嘶——好冷啊。”吴邪忍不住抱怨道。   “哟,对不住您,咱这店朝阴不朝阳,别说现如今还是倒春寒,就连那三伏天儿的时候这屋里头也不嫌热。”小伙计将吴邪引致内堂落座,然后端出一个茶盘,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来,您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哦,谢了。”吴邪接过茶碗,不经意地一瞥便被惊了一下,手上的碗青如天,明如镜,幽淡的蓝里还带着灰,虽然不是天青瓷里的珍品,却也并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东西。   吴邪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又将茶碗轻轻地放回桌上,才笑着对那小伙计说:“你也不问我是干什么的就来奉茶,万一我只是路过的,你岂不是亏了?”   谁知这小伙计不恼不羞,冲着吴邪微一欠身,说:“师父曾教过来者是客,况且您方才在外头看我家的匾额看了那么久,我把您让进来喝杯茶,聊一聊,也算是前世积下的缘分。”   吴邪乐了:“哟,没看出来,你这小孩儿还挺迷信的~你叫什么呀?”   “嘿嘿,”小伙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姓黄,单名一个杨字。”   吴邪点了点头,心下道:这孩子大概是父亲姓黄,母亲姓杨才取了这么个名字吧?   仿佛是看穿了吴邪的心思,黄杨得意地笑道:“我这名字可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个孤儿,从小跟着师父学戏、鉴宝,师父希望我将来能够坚韧庄重,便取名黄杨。”   “原来是这样……”吴邪又看了看这个提起身世仍旧浑不在意的男孩儿,顿时觉得他的老师给他起这个名字真是起对了,于是,吴邪有些好奇:“那么,你师父又是谁呢?”   “我师父自然是这家店的主人,不过他老人家的名讳嘛……那便不可为外人道也~”黄杨摇头晃脑地念了这么一句,逗得吴邪乐出声来。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家店也叫远山呢?”这其实才是吴邪真正好奇的问题。   黄杨闻此一问,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缓步走到茶几前,安静地给吴邪添了水,然后才看向吴邪,说:“ 10年前,这条街并不叫远山街……”   原来,早些年的时候这条古街只是一个不大的景区,没人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来旅游的人也不多。后来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也不知他从哪儿弄的好些古玩字画,就开了这间“远山斋”。   接着,人们看他一只破碗就卖几万块,一个玉把件儿能换十万多,那些个想要一夜暴富的人终于看到了机会,于是纷纷跟风。慢慢的,这条街上的古玩店越来越多,有正儿八经捡漏倒腾好东西的,也有浑水摸鱼糊弄外地人的。   那时候这条街的风气可不如现在,说是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一点儿也不为过。可是有一天夜里,街尾那家强买强卖、不守行规出了名的“明月轩”却遭了盗,压店之宝“东坡砚”被人砸了个稀碎扔在大街当中,还用血红血红的大字在地上写了“此为赝品”四个大字。   虽说古玩界讲究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看走眼捡了新东西回家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可这拿赝品镇店也未免太丢人了。   这事儿若是店主故意的,同行间就只会笑话他手里没东西,可若连店主也不知道这物件是假货,那……后果便不言自明了。   “那后来呢?”见小黄杨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吴邪忍不住催促。   “您容我喝口水,嘿嘿~”黄杨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后,突然问:“先生,您不会真是路过的,顺便听个故事吧?”   吴邪被问得一愣,接着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我其实,是来找工作的。”   “咳咳咳咳咳……”黄杨呛了一口茶,猛咳之余还不忘腹诽:感情这位爷是来抢饭碗的啊?!   回头再看D城,自吴邪和张起灵失踪后,吴三省表面上发疯似的派人寻找,可私底下却叫人不得远离D城周边,而此时,吴二白也从M市回来了。   “小邪还是没有消息?”吴家老宅,吴二白坐在沙发上问正站在窗前悠哉晒太阳的吴三省。   “哼,估摸着给解子报过平安,就忘了咱俩老骨头啦~”吴三省眯着眼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吴二白推了推眼镜。   吴三省转过身,继续晒后背:“之后的事不是我要怎么做,是要看那个姓张的小子怎么做,你也看到了,那个黑瞎子最近可没少往陈皮阿四那边跑,用意何在?”   吴二白接口道:“我听说,陈皮阿四好像是养了张家的小子几年,如今想要他回去?”   “没错,虽然是陈家放出的风声,但至少有50%的几率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游戏的主动权,恐怕还在姓张的小子手里。”吴三省眉头紧锁。   吴二白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道:“还有个问题。”   “问。”   “小邪真喜欢男人?”吴二白平静地问。   “嗯。”吴三省也平静地回答。   “你早知道?”吴二白挑了挑眉。   “对啊。”吴三省换了姿势站着。   吴二白平静地爆了句粗。   其实有件事吴二白和吴三省是冤枉了黑瞎子,虽然最近他确实常常出没于D城城北,可他并不是去和陈皮阿四接触,而是在偷偷地寻找着老九门其他几家的下落。   当年除了二月红和霍老太之外,半截李和黑背老六也都下落不明,有人说他们背井离乡,也有人说他们早就死于老九门之争……张起灵的意思是能找到一点点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四处碰壁。   “操,来城北找那几个老家伙的下落还一样是两眼一抹黑!”这天夜里,黑瞎子蹲在城北的某个小胡同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自上次接到张起灵的电话后又过了一个月,那边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无音信,黑瞎子一边在解雨臣眼皮子底下装乖宝宝,一边趁着夜黑风高跑到传闻中半截李和黑背老六最后一次出现的城北来寻找他们的下落。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的行踪似乎也被人发现了。   近几天解雨臣还在忙别的事,等他回过神来……想到这儿,黑瞎子忍不住后背一凉,夹着烟的右手忍不住抬起来摸了摸脸,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又猛地放下,然后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   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就在黑瞎子蹲在D城挨饿受冻、担惊受怕的同时,张起灵正闲坐在餐桌前,一边等着香喷喷的鸡汤,一边听着吴邪给他念叨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那个人那么肯定人家的镇店之宝是假的,我猜他就算不知道真品的下落,至少也是见过的,可……”吴邪掀开砂锅的盖子搅了搅里面的汤,小小的厨房里顿时香气四溢。   “不一定。”张起灵突然出声道。   “嗯?”吴邪举着锅盖看向张起灵问:“怎么讲?”   张起灵想了想说:“那方砚已经被砸碎了,除非是高手,否则也没人能看出真假……再加上明月轩的风评不好,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帮他们。”   张起灵把话说完却没有听到回应,只见吴邪从厨房走出来,凑到他跟前一脸好奇地左看右看,直到张起灵都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长了东坡砚,才听他带着笑意说:“小哥,你是名侦探柯南啊?平时闷了吧唧的不怎么说话,一分析起事儿来倒是头头是道的!不过还别说,黄杨那小子也是这么说的,之后那明月轩就倒了。再后来,他们那条街又接二连三的出了几回这样的事儿,受害人也全都是些不守行规的家伙,慢慢的,那条街的风气就好了起来,最后还用第一家店的店名命名了整条街,就叫远山街。”   吴邪得意洋洋地讲完了整个故事,正等着张起灵跟自己一样感叹一下这个远山斋悠长的历史,却只见张起灵指了指厨房,说:“沸了。”   “啊!!!”   随着一声大吼,吴邪咻的一下飞回厨房,手脚麻利地关了火,好险沸的不厉害。   “那个老板不简单,你确定要在那里工作?”这时,张起灵也走过来帮吴邪盛饭端菜,顺便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啊?哦……”吴邪盛菜的动作慢了慢,接着说:“无所谓吧,又不认识,我只是个打工的,连黄杨那小孩儿都能做,我怎么不能呢?”   见吴邪坚持,张起灵也就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远山斋的那个小伙计其实只是面嫩而已,看上去14、5岁的模样,实际却已经20了,目前在J大读考古学,已经大二了。通常他去上课的时候远山斋就闭门谢客,如今知道吴邪想找个工作,索性就替师父答应下来,等自己不在的时候也好在店里盯着。   吴邪从小跟在吴三省身边耳濡目染,长大后又一直在拍卖行帮忙,所以黄杨给他出的那些小问题根本难不住他,只不过为了低调行事,他还是选择性的答错了几个。   最后,黄杨还一副很早熟的样子对他说:“咳,虽然你答得不尽人意,但起码对古玩还是有些了解。那就先留下吧,所幸店里的生意也不多,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定好了工作时间和薪资提成,虽然暂时只签了一年的合同,但吴邪这也算是卖身给了远山斋,从此以后就是别人家的苦力了……唉。   干嘛把小爷说的那么凄惨啊!!!by小吴伙计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都没人留言指正一下嘛_(:з」∠)_   ☆、第十九章 愚人      远山斋的生意的确不多,而黄杨又每逢周三和周五就只有晚上有课,周六和周日则是两人商量好每人一天,于是相比张起灵来说,吴邪的这份工作算是很清闲了。   这天又逢周三,吴邪虽然休息,却也一大早起来陪张起灵一起吃早点,不料一杯豆浆还未喝完,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小吴哥哥!不好了!店里遭贼了你快过来!!!”   电话里,黄杨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与恐惧,吴邪看了张起灵一眼,然后对着电话说:“我马上到。”   古玩店里出事了,张起灵不可能让吴邪自己去,于是就找超市老板请了假,两个人开着刚提来一周的小金杯往远山街开去。   等吴邪他们急三火四地跑到了远山斋,却只见店门紧闭,黄杨早没了影子,只剩下贴在大门上的张字条,上面写着:   【小吴哥哥愚人节快乐,今天我和同学约好出去玩,你就替我一天吧,O(∩_∩)O哈!】   “……”   “这他妈的混小子!等他回来的!!”   早已经过了调皮的年龄,如今也没人敢愚弄小三爷,哪怕是在愚人节……气愤之余还有些好笑,看了看特意请假跑过来的张起灵,吴邪偷笑,起码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   “唉,算了,既然假都请了,就陪我待一天吧。”吴邪一边开门,一边笑眯眯地说。   这会儿除了嗯,张起灵也没啥好说的了。   开了店门,吴邪先把大堂扫了扫,然后用电水壶烧了点水泡茶,最后将站在大堂中央发呆的张起灵安置到柜台后面的小电脑前上网……而他自己则拿出前一天没有看完的拓本,继续将它们分门别类,顺便挑出一些赝品放到一边。   吴邪在看拓本的时候会戴上眼镜,显得他原本就干净清秀的容貌又多了一分斯文,张起灵看着倒映在电脑屏幕上的人影,不由得发起了呆。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店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的声音,吴邪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很罕见的唐代拓本保存好,然后转过头,无奈地对还在发呆的张起灵说:“小哥,你都这样盯着空屏幕盯了一上午了,不觉得无聊吗?”   张起灵回头冲吴邪摇摇头,说:“可以看到你。”   “你是小学生啊?还玩这种偷看倒影的游戏……”吴邪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吐槽他。   谁知张起灵又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没上过学。”   “……”吴邪抽抽嘴角,试探着问:“不识字?”   张起灵再次摇头:“小时候是请人到家里教,长大了是自学。”   “自学?你竟然能自……”   “小吴哥哥!他们欺人太甚!!!”   就在吴邪瞪大了眼睛想问张起灵这些年他都自学了些啥的时候,黄杨竟然回来了,还带着一脸的愤怒和不甘心。   “哟,您这是让小贼偷走了,然后自己又跑回来了?”早上被愚弄的气还没消,吴邪凉凉地说。   “哼!”黄杨没理吴邪言语上的揶揄,只气哼哼地走进柜台里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眼看见张起灵,便问吴邪:“他是谁啊?”   吴邪看了眼张起灵,说:“我朋友,姓张。”   黄杨点了点头,脸上的愤怒瞬间转成了委屈,一把搂住吴邪的胳膊就开始嚎:“小吴哥哥!你得给我报仇啊!他们明明说好出去玩的,结果我等了一上午也不见人影!!!你说我骗你好歹给你留了个纸条,他们怎么就……诶,诶?诶!你干什么!?”   张起灵看黄杨一进门就腻着吴邪不放,心里头自然不爽,走过去将吴邪的胳膊拉过来,将人往身后藏了藏,然后才淡淡地说:“愚人节快乐。”   “……”黄杨呆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邪笑得快背过气去了。   “你们俩,是一对儿吧?”黄杨一针见血道。   “……”   吴邪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好险没有被口水呛到。   “哼,”黄杨得意洋洋地瞄了吴邪一眼,坐回到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小爷我可是鉴宝的行家,独具慧眼啊,哼哼~”   张起灵回头看了眼惊住的吴邪,两步走到黄杨面前,轻轻地说:“你也是吧。”   黄杨迅速地抬眼看向张起灵,强笑着问:“是什么?”   “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张起灵说。   “……”黄杨想否认,却被张起灵目光灼灼地盯着,加上年纪小,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只得悻悻地说:“是又怎么样?哼……”   这下子吴邪更惊讶了,本来还想着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黄杨这么标致的小孩儿,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大概要改成:黄杨这么标志的小孩儿,将来该“嫁”个什么样的帅哥了。   “哟,看来咱们也算是物以类聚了?”吴邪本来就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孩儿,现在知道了大家都是一类人自然觉得更加亲切,于是便提议:“怎么着,晚上一起搓一顿儿?”   “小吴哥哥请客!”黄杨指着吴邪喊道。   “……得,谁叫我是哥呢~”吴邪无奈道。   “哼哼~你得安慰下我受伤的心灵!我今儿都被人骗了!想我黄杨叱咤风云多少年……”   “打住打住!您那个光荣史留着80岁以后再写回忆录吧,现在想想晚上哪儿吃。”   “嘿嘿,我早想好了,咱们上德祥吃烤鸭呗~”   “……你他娘的要不要宰这么狠啊?!”   “嘿嘿~”   黄杨这孩子一脸的斯文秀气,却满肚子鬼心眼儿,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一副谦谦君子的乖样,一旦熟络起来就原形毕露,用上蹿下跳来形容都算是在夸他安静了。   下午的时候,两个老外一惊一乍地跑进店里来,看着满屋子的古玩嘴里不停地嚷嚷着“oh,my god”……还紧紧地拉着吴邪的手说自己是从遥远的西方来,要他一定给他们挑几件宝贝带回去。   吴邪本着“给老祖宗报仇”的爱国心理,一只现仿的青花龙纹瓶卖了他们六万八,一只低品的宜兴紫砂壶卖了三万二。黄杨这个倒霉孩子更狠,顺手从吴邪上午挑出来的赝品拓本堆儿里挑了一张甲骨文随便包了包,神秘兮兮地忽悠他们说那就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唬得俩老外一愣一愣的。   最后,一张精装的破纸,愣是让黄杨卖了5万美金。   等俩老外屁颠儿屁颠儿地出了门,吴邪才一脸幸灾乐祸地问黄杨:“你在外边儿这么缺德你师父知道么?”   “嘿嘿,小吴哥哥,我师父早就交代下了,店里的这些好东西遇到有缘人白送都行,可来的要是外国人,那咱们远山斋的真品便千金不卖。”黄杨背着手摇了摇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你师父是谁?”这时,许久未开口的张起灵突然问道。   闻言,黄杨转头看向张起灵,但笑不语。   吴邪无奈地看着又要卖关子的黄杨,大脑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重合到他的身上,而门外那块匾额上熟悉的字迹也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   吴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张起灵,虽然不清楚他们现在所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黄杨这小子绝对不是因为好玩才隐瞒了他师父的名姓。   “哎呀,今儿个可是大丰收,提成什么的我也不要了,不过晚上这顿鸭子……得你小子请吧?”吴邪勾过黄杨的脖子,决定再观察几天。   “喂!小吴哥哥不带你这样的!说好的事情还能反悔不成?”黄杨抗议道。   “你有意见?”吴邪斜眼看着黄杨,旁边的张起灵又会意地往吴邪这边靠了靠。   “……没,没。”   黄杨这小子虽然头脑灵光,却四肢不勤,平时扫个地也要喘一会儿,想想这些年他自己守着铺子,没让人偷光抢光还真是托了J市治安好的福了。   吴邪这边三人成行高高兴兴地去吃烤鸭不提,再回头看看坚守在D城,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的黑瞎子……   不像中央大街那样繁华,城北的娱乐场所有点少,除了死了的阿鬼手下的那家娱乐城之外,就只有零星的几家酒吧和夜店四散在各个角落。   为了寻找半截李和黑背老六的下落,黑瞎子几乎每天都会找一个酒吧待着,不询问,不张扬,只是默默地听着隔壁男人边喝酒边吹嘘着那些或过去或不存在的辉煌,妄图能捕捉到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可惜20年前的事太遥远,根本就已经没人会再想起了。   其实事到如今查不查得到那些人的线索已经不要紧了,张起灵本来就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期限,如今时间早就过了,他想等的也不过就是让那个人先翻脸……他黑瞎子不想做转身离开的那一个,他宁愿看着解雨臣的背影,然后笑。   当然,如果有人舍不得……唉,那不可能吧。   黑瞎子晃了晃手里的酒,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缓缓扫过酒吧里的每一个人,直到他看见了吧台旁的解雨臣,还有他身边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儿。   黑瞎子就这样盯着那两个人一直看,看着解雨臣跟男孩儿微笑着调情喝酒,看着那漂亮的眼尾不经意地扫过全场,那感觉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个人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看到他。   Crazy外的那一眼让黑瞎子一见钟情,时隔几个月,解雨臣还是那样鲜活、明艳,两个人的关系却愈发的黑暗、复杂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酒吧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地带着自己的伴儿都走了,解雨臣推开那个已然半醉的男孩儿朝黑瞎子走了过来,他俯下身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亲,然后笑着说:“真能忍啊黑爷,换做我早过去阉了你了。”   “呵呵。”黑瞎子第一次笑得那么不自然。   “一个小时后,大金台的后台见。”说完,解雨臣转身走了,而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儿也一改醉态跟在了他的身后,临出门前还调皮地朝黑瞎子眨了眨眼睛。   被耍了,可心里又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黑瞎子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好容易又挨了一个小时,等黑瞎子驱车来到大金台的时候,等在门口的却是那个很阳光的男孩儿,他笑着说:“九爷在后台等您,我是大金台新来的小花旦,刚刚的事儿……对不住您了。”   闻言,黑瞎子笑了,却抬手狠狠地拧了下男孩儿的脸蛋儿,疼的男孩儿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没敢出声儿。   “嗯,皮肤挺好。”黑瞎子松开手指,又顺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一点儿也没有欺负小孩儿的自觉,反正自己气撒完了。   “嘶——您请。”男孩儿揉了揉脸,咧着嘴往里面让人。   绕开男孩儿,黑瞎子轻车熟路地走进后台,漆黑的走廊里只有尽头的那间屋子开着灯,里面咿咿呀呀的唱腔听起来依旧是绕梁三日。软牛筋底的皮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越靠近那间房那人的声音就越响亮,而他的心跳竟也跟着越来越清晰,黑瞎子觉得自己没救了,那姓解的就像他手里的烟,多抽一口少抽一口都死不了,想戒却戒不掉。   半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红衣水袖的解雨臣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描着眉,可镜中人却只画了半面红妆……   “黑爷,您觉得我这半拉妆面,如何?”解雨臣问。   “好看。”黑瞎子答。   “那黑爷觉得我的唱,如何?”解雨臣又问。   “好听。”黑瞎子又答。   听了黑瞎子的回答解雨臣笑了,仔细地将手中的眉笔放好,转过身来说:“小时候,人人都说我是天生戏骨,将来必定能成名满天下的角儿……可我却最不爱听人说我这个,就好像这辈子除了那三尺戏台之外就没别的了。”   “可你后来还是学了戏。”黑瞎子接话道。   “是,”解雨臣点点头,又笑着说:“我学了,可也明白了当年我爹为什么不让我学。”   “为什么?”   “因为,戏子无义。”   随着这句冷冰冰的话,解雨臣举起了那只掩藏在水袖下握着枪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层血雾溅污了洁白的水袖,单行清泪染花了虞姬的半面红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红绡帐暖温柔乡,英雄气也短      此时此刻,黑瞎子很庆幸自己是了解解雨臣的,不然这一枪他也就必死无疑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爱和恨就像是被刀切过的一样整齐分明,所以越界即死。   解雨臣没有给他留半分反抗的余地,震耳的枪声接连不断地炸开在寂静的深夜里,震得黑瞎子心中发冷,脚下躲闪的步子也渐渐变成了凌厉的进攻……   不大的化妆间里挂满了戏服,黑瞎子在躲闪的同时随手扯了一件长袍朝解雨臣扔去,然后趁着他挥开戏服的空当反身回扑,一只手精准地捏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一下,两下,只听啪嗒一声手枪落地,却仍然拢在解雨臣宽大的水袖里,黑瞎子不敢松懈,只好继续钳制着他。   解雨臣虽然功夫也不差,却没有黑瞎子力大,他看着黑瞎子肩膀上一股一股冒出的血,冷笑道:“黑爷好功夫,这样都死不了……”   “你他妈的是真想要我死?!”黑瞎子有些气红眼了。   “怎么?黑爷觉得我舍不得?”   人人都说嘴唇薄的人情浅,黑瞎子却没见过可以笑得这样绝情又让人着迷的家伙,若不是解雨臣的半面妆已经花了,他差点就以为刚刚的那一行泪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瞬间的失神被挡在漆黑的墨镜后面,黑瞎子依旧露出往日的笑容,他对解雨臣说:“小九爷杀伐决断,瞎子佩服……从今往后,您有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是有一天井水犯了河水,您只管招呼,黑瞎子自然绝不留情。”   “哼,那最好。”解雨臣说。   眼下是不能放开这个铁了心要杀他的人了,黑瞎子本来琢磨着打晕算了,可是到底没舍得,只用水袖将人捆了放到墙角,最后想在那人头上亲一下当作是告别,却差点被撞掉了门牙。   狠,这人可真狠。   跳窗而逃的时候黑瞎子就想,等将来有一天,爷非得让这只吃人的花儿哭出来不可,而且还得是为了爷哭!操哭的还不算!他妈的!!   可惜不管怎么骂,他也都成了先转身的那一个,自欺欺人是没用的……   自从搬到J市,吴邪就不再刻意监视张起灵的行踪以及通讯记录了,除了想顺其自然之外,也是因为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即便是想监视也力不从心。   日子在慢慢地过,D城的内乱愈演愈烈,表面上是解雨臣和黑瞎子反目成仇,可他们的背后却分别伫立着解、吴、陈三家的势力,当然,还有回归的麒会。   黑瞎子和解雨臣闹翻了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可这两人却都不动声色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哥你先去车库开车吧,我马上就好。”   -小花,黑瞎子肯定会用crazy做据点,你要小心。   “吴邪,今晚吃什么?”   -Crazy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手,但要小心吴三省。   “小哥你今天累不累?要不我们出去吃?”   -先静观其变好了,小爷就不信他真能吞的掉整个中央大街!   “吴邪,我洗好了。”   -跟四阿公说,我暂时回不去。   “我操,黄杨那小兔崽子又坑我!!!”   -小花,我在这边碰到了个有趣的人,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带他回去见你。   “吴邪,我的小鸡内裤不见了。”   “我扔了~”   “……”   D城的形势就像吴邪之前预料的一样,黑瞎子死守着crazy不放,又借着陈皮阿四的力量将势力渗透进了周边的几家店里。   一时之间,中央大街也变得不太平起来。   解雨臣每每接到盘口被人抢去的消息都不会觉得稀奇,那个人早就摸清了整条中央大街哪里最薄弱、最容易抢到手,也明白只有等这些地方都到手之后,才是跟解家的正面冲突。   然而,黑瞎子却将脚步停在了解雨臣最后底线的边缘,不肯再越雷池一步。   外人看来可能会认为黑瞎子以及他背后的陈皮阿四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势,至少在真正和解家开战之前他们还是需要认真考虑一下的。   可目前的状况却着实令解雨臣有些恶心,那几个不疼不痒的地盘确实是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可他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黑瞎子的野心绝不会止于此……   兵家有云,先发制人;亦云,静观其变。   能在D城站稳脚跟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这个棋局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就算是解雨臣,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四月,大地回春,街边的柳树冒出新芽,徐徐微风,已经有了些许暖意。   春天是旅游的旺季,远山街自然也迎来了不少的游客,黄杨的腰包渐渐地鼓了起来,就连吴邪也没少拿提成。   他们在J市的生活渐渐走上轨道,只是吴邪觉得张起灵的工作太辛苦,白班要从早八点上到晚八点,夜班就从晚八点值夜到早八点,然后才能有一天的时间休息。   这天又赶上张起灵白班,吴邪在店里待到七点钟,然后才慢悠悠地开车到那家小超市的后街上等着接人回家,他还没有吃晚饭,饿得不行。   小金杯里的广播不是很清楚,嗞嗞啦啦的总有干扰,只是比安安静静的待着要好很多。   八点一过张起灵准时走出超市,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小的面包,只见他走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对吴邪说:“饿吗?我来开,你吃面包。”   “嗯,好~”   张起灵下班太晚,每次吴邪来接他都饿得像个灾民,所以他也就养成了一下班就帮吴邪带一个小小的面包填肚子的习惯。   “晚上想吃什么?”咬了口面包,吴邪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张起灵。   “随便好了,今天有点累。”张起灵把着方向盘掉了个头。   吴邪嚼着面包歪头想了想,说:“那吃点简单的吧,之前的手擀面还有一些,我打点卤子,吃面吧。”   “嗯。”一脚油门,张起灵把车开的快要飞起来了。   到了家,吴邪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打卤面,虾仁、鸡蛋都是现成的,木耳和花菜则需要泡一泡,又洗了两根黄瓜想待会儿就着吃。   “小哥,你累的话就先洗个澡,等你洗完了我这儿也差不多。”吴邪一边打鸡蛋一边朝张起灵喊道。   “嗯。”   今天超市进了不少饮料和牛奶,张起灵几乎搬了一整天也没得空休息,虽然还不至于耗尽体力,但几个月以来的安逸生活几乎让他忘记了曾经疲于奔命的感觉,这很可怕。   洗澡水被吴邪调热了一些,雾气蒙蒙的浴室蒸得张起灵浑身冒汗,疲惫感也被驱走了一些,青黑色的踏火麒麟缓缓地显现在胸前……   “吴邪。”   吴邪正在厨房捞面条,听到张起灵在浴室里喊他,便大声地问:“怎么了小哥?”   “我忘了拿换洗的衣服。”张起灵靠着墙壁说。   “哦,等下,我拿给你。”吴邪毫无防备。   打开衣柜,拿了张起灵的睡衣和内裤,然后走到浴室门口,隔着玻璃门看着那个人朦胧的身影,模糊不清的线条让人想入非非,吴邪揉了揉鼻子,敲敲门说:“小哥,开下门。”   当门打开的时候,张起灵并没有去接吴邪手里的衣服,反而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猛地拽进了浴室,再迅速地把门关好。   整个过程中吴邪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身处一片朦胧之中,再然后,就被人压在门上亲了个七荤八素……   干净的睡衣被扔到了地上,吴邪还没来及吐槽张起灵不珍惜他的劳动成果,他身上的衣服便也惨遭厄运。   “唔,小哥你发什么……疯……唔唔。”   “我饿了。”   “饿你妈……蛋啊……饿了……唔,吃饭!”   “不要。”   “啊……你他娘的!”   此时,如果有人站在这间浴室外,便能从那扇磨砂的玻璃门上看到吴邪被牢牢压住的身体,□□裸的□□却欲盖弥彰,说不清道不明的淫靡让人不禁脸红心跳。   冰凉的玻璃与滚烫的身体,细密的亲吻与发狠的冲撞,这一切都让吴邪深深地体会到了浓郁的快囧感,浴室里的蒸汽让他更加呼吸不畅,紧紧闭着的眼睛使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两人交囧合的地方……吴邪能感受到,他们是在做囧爱,而不是性囧交。   张起灵总是喜欢这样,突然袭击起来根本不管不顾,每一次都好像是在做最后一次,不管是接吻还是拥抱,都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而吴邪却喜欢这种,丧心病狂的爱情。   花洒下,吴邪和张起灵紧紧地抱着,温热的皮肤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徐徐的流水打湿了吴邪的头发,他闭着眼睛,放空思想,只安静地去感受张起灵的心跳,然后满足于这一刻的安逸。   D城的形势僵持了足有半年,黑瞎子在中央大街的脚步一直都没有前进过,反而更加注重了麒会在M市的稳定发展。   经过了一个酷热的夏天,时至深秋。   “戏外”依旧那样清静,解雨臣依旧坐在吧台前,却无所顾忌地喝着调酒师递给他的烈酒,身上的粉色衬衫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件米色的V领衫。   当酒杯快要触到嘴唇的时候,却被一只纤纤柔荑挡住了,轻灵的嗓音带着笑意,只劝他:“小花哥哥,你这嗓子不想要了么?”   “唉,哥哥愁啊,你家老太太一直不吐口儿,怎么办呢?”解雨臣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是解家的长老们给他建议的未婚妻,也是他向霍老太太追查当年二月红和解家之战真相的筹码,她叫秀秀,是个可爱又活泼的姑娘。   解雨臣能比黑瞎子先找到霍老太的隐居之地,也是因为这一桩自小就心照不宣的婚约,才使得霍老太并不曾刻意躲避解家的人。   “老太太一定要看着我嫁到解家才行,你们家的人也极度赞成,可到头来,却没人问你我这事主愿不愿意,哼,真是笑话~”秀秀摇了摇头,只觉得无奈又苦涩。   秀秀聪明伶俐,虽然年纪小却也很懂事,姑娘家总是怀着一副小儿女的心肠想要嫁个情投意合的,可宗族世家里,哪里有几个能如愿的呢?   解雨臣深知此理,却也无可奈何,自己这样一个人也不得不为了家族而娶妻,能像吴邪那样不管不顾的,毕竟是少数。   “啧,不说这些了……对了,我听说,你和小邪也认识?”解雨臣换了个话题,毕竟两人出来是为了散心的,可别到最后越散越烦了。   “哦……其实也说不上认识,就小时候见过一面罢了,那会儿我还小呢,只记得他跑过来对我说:小妹妹,你要不要吃棒棒糖啊?”说到这儿,秀秀嗤的一声笑出来:“那样子啊,别提多傻了~!”   “哈哈哈没错,他小时候最爱吃棒棒糖了,还记得那会儿我正在学戏不能吃糖,哪知道我都没觉得怎么样呢,他倒好,自己颠颠儿的跑去找二爷爷,非得说二爷爷虐待我!结果被他三叔好一顿骂……”   “哈哈哈哈哈,小邪哥哥太蠢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J市,难得碰到一起休息的“小两口”正兴致勃勃地搂在一起进行着睡前运动的前戏,可本来已经快要进入状态的吴邪竟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张起灵停下动作,帮吴邪擦擦鼻涕,问:“感冒了?”   吴邪吸吸鼻子,纳闷道:“没有吧,不觉得冷啊……反而,热得不行了!”   伴随着这句略带挑逗的话,吴邪坏笑着跟张起灵再一次搂在了一起,又重新滚进了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今年的10月26是个好日子,解雨臣一狠心就答应了霍老太这天跟秀秀订婚,消息一传出去就轰动了整个D城,小九爷便也大大方方地给城里有头有脸儿的人们都发了请柬,却只漏了黑瞎子那一封。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有些紧迫,虽然只是订婚,霍家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可酒店、礼服、典礼、宴客等等一系列事情还是让解雨臣忙得焦头烂额。   直到仪式的前一晚,解雨臣才抽出空来给吴邪通了个电话,也算是跟发小儿一起告别自己的单身。   电话里,吴邪问他不请黑瞎子是不是怕那人来闹事。   他说:哼,我不请他他也肯定会到,我又何必浪费那一张请柬?再说了,你要我往请柬上写什么?诚邀黑瞎子黑先生来参加订婚典礼?   其实吴邪看到解雨臣和黑瞎子的下场自然也就想到了自己,扪心自问,他的确是没办法做到如此洒脱……只是人的表象和内心永远不会相同,到底有多痛,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挂掉电话,吴邪能做的只有祝福。   订婚仪式当天,不出解雨臣所料,黑瞎子真的不请自来,解家的伙计们早被吩咐过,便也没死乞白赖地拦着人不让进。   只是黑瞎子挑了个离典礼舞台最近的位置坐,实在是有些碍眼。   典礼前,解家的伙计跑去更衣室问解雨臣要不要把黑瞎子请到后面的座位上,解雨臣细想了想,对身边的管事说:“你去问问霍老太太,就说我还忙着,吩咐了一切事宜都问老太太的意见。”   “是。”   管事的出去后,解雨臣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显,然后挥退了身边的化妆师和伙计,接起电话,说:“喂。”   “嘿,好久不见啊小九爷。”   “有事?”   “啧啧,小九爷订婚,瞎子自然是来恭喜的。”   “谢了。”   “嘿嘿,按理说今儿个小九爷大喜的日子,我应该给您备一份大礼,又怕您不收,不过我想了个好主意……等会儿您就瞧好吧~”   “你要是敢乱来,爷就废了你。”   “唉,您又不是没废过,这话不好使了,嗯,不好使。”   “你……”   “得了,您忙,挂了。”   “喂?!”   “嘟——嘟——”   “混蛋!”   黑瞎子的电话让解雨臣不禁对后面的典礼有些担心,虽然这桩婚事并不让他满意,但毕竟秀秀那个丫头是无辜的,不管怎样,他不想让她委屈。   “叫人再去检查一下典礼的各项程序,我不想中途出什么错。”   距离仪式举行只剩下半个小时,解雨臣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如果那个人真的想破坏这场仪式……其实在解雨臣不想承认的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又或许是得意的。   当宾朋满座、喧哗渐静,伴着庄重的音乐,解雨臣与秀秀相携而出,优雅的礼服、精致的妆容,那场景就好似一对儿璧人终成眷属……可惜幸福的笑容,却如此刻意。   典礼司仪是高薪聘来的,口齿清晰、言谈风趣,可就在他即将宣布典礼开始的时候,礼堂的大门却被一个解家的小伙计给突然撞开了,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嘴里还大喊着:“当家的!”   解雨臣拧着眉示意手下先把小伙计控制住,然后才对秀秀抱歉地一笑,径自下了舞台,走到那个小伙计面前,低声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此时,两人的位置恰好离黑瞎子的座位不远,霍老太太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就让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第一排。   闯进来的小伙计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黑瞎子,心一横,才小声对解雨臣说:“当家的,戏外出事了。”   “什么?”   前文说过,戏外虽然很小却是解雨臣最喜欢的一家店,又离解家很近,可以说是中央大街上最不可能会出事的地方,可如今它却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解雨臣只要看着黑瞎子那张笑容咸湿的脸,就全懂了。   “你搞什么鬼?”解雨臣目不斜视地沉声说道。   “说好的贺礼啊~嘿嘿,我就是想看看,在小九爷眼里,是戏外重要,还是这个小妹子重要……”黑瞎子故意泛酸。   “……”   解雨臣才不相信他黑瞎子会为了这个就跑去动戏外,那家店离麒会在中央大街的地盘太远,又不是什么高回报的买卖,甚至解雨臣每年都要往里搭钱……   “我不管你要怎样,这笔账我记下了。”   说完,解雨臣便破门而去,他不可能放着戏外不管,抛开个人喜好不提,解家被人打到了家门口都不去反抗,也未免太丢人了些。   至于秀秀,也只能是对不住了。   备受关注的一场订婚典礼最终以解雨臣的匆忙离去而告终,秀秀没说什么,霍老太太虽然生气,但也表示能够理解解雨臣的选择,至于这场事端的罪魁祸首,霍家的说法是:让小九儿自己看着办。   霍老太太的这招放任自流很高明,霍家如今除了这门姻亲之外就只剩下老太太那把老骨头,虽然面上的威信还在,但那也是外人看在解家的面儿上。更何况解小九儿这个人典型的顺毛驴,平时好声好气的看不出来,却受不得忤逆,如今黑瞎子丢了他的人,犯了他的忌,他岂是忍气吞声的人?   在去戏外的路上,解雨臣就接到了家里伙计的电话,说是戏外已经人去楼空,店里被砸的不成样子。   解雨臣嘱咐了手下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到了再说,然后就给吴三省拨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三叔,动手吧。”   这一年的冬天很不平静,10月底戏外关门休整,11月初M市大乱麒会后院起火,11月下旬黑瞎子带人撤出中央大街与陈皮阿四汇合,12月初,解雨臣终于娶了秀秀。   J市,吴邪挂掉解雨臣的电话,他的发小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他最不忍见的路,娶了不爱的人,做着早已厌烦的事。   戏外出事的那晚他也接到了消息,虽然他觉得黑瞎子出手是在情理之中,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样一个最能激怒解雨臣的办法,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愚蠢。   除了婚事之外,解雨臣还在霍老太太那里得知了一些当年九门密会的事。   原来,当年老九门在D城呈割据之象,各家与各家之间有同盟亦有世仇,张启山杀伐半生,人到中年竟生出了要过些平静日子的想法。   而二月红年轻的时候算计太过,不到三十岁就遭人报复剩下孤家寡人,后来便万念俱灰,仿佛看破红尘一般只专注于戏台之上,直到张启山找到他,才算重出江湖。   后来,张启山找到各家的当家人,称自己愿交出一张家传的皇帝墓地图,以求D城的黑道20年静如止水,九家人纷纷同意后,便找了个日子打算一起商谈此事,谁知却横生枝节,吴老狗和张启山也因此暴毙而亡。   说服九家人放下恩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霍老太太当年并没有和哪一家交恶,所以很容易就答应了。只是吴老狗那边一直记着张启山纵容手下绑架吴邪的事而不太痛快,而剩下的几家虽说是新仇旧怨纠葛甚深,却无外乎都是因利而起。   二月红自小就在戏班子的台前台后转,早看透那些被钱熏臭了的人的嘴脸,张启山拉了他入伙,要劝服众人自然手到擒来……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乱子,才会让张启山的计划落空?”   吴邪这样问解雨臣,而解雨臣也是这样问霍老太的。   可霍老太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天D城下了好大的雪,我们都被堵在了路上,等我们都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后来,人们在聚会的酒店里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张启山答应要带去给他们验证的那张地图,于是便有人猜测这一切会不会是张启山的阴谋,因为那天,二月红并没有去。   再后来的事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张启山到死也没有实现那个让D城不在纷争的愿望,就连当年唯一支持他的二月红,也跟解老九打了整整十年。   根据解雨臣拿到的情报,吴邪觉得是时候该和黄杨谈谈了,而在这之前,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回D城的事……如今麒会已经被逼出了中央大街,以现在的形势,那个人恐怕很快就要回去了。   解雨臣的电话让吴邪陷入深深的沉思,就连张起灵在喊他也没有听到,直到肩膀被轻轻地环住,耳边响起了低低地一声:“吴邪。”   “啊?小哥,什么事?”吴邪看着张起灵笑了笑。   张起灵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刚刚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也很清楚目前D城的形势已经不能让他再贪图这里的平静,可人总是贪婪的、懒惰的,有些事只想着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能拖一秒就拖一秒。   “你在想什么?”张起灵问。   吴邪的心脏突然因为这样一个问题而抽痛了一下,是啊,他在想什么?在这种所剩不多的日子里,难道不是该静静地珍惜眼前的安逸吗?   “没,我在想我们到底认识了多久,那好像是昨天的事,又好像是上辈子……”吴邪低着头笑,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温润很多。   张起灵愣了一下,回想起他们相识的那一晚,摸摸吴邪的头顶,说:“那晚,我没有碰你。”   “啊?!”吴邪抬头看他。   “我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碰你。”张起灵认真地看着吴邪,他希望在结束之前,尽量的少骗他一些。   “那,那我怎么感觉……”吴邪没好意思说自己那时候觉得屁股火辣辣地疼。   谁知张起灵却直接说:“我给你用了点辣椒油,所以会火辣辣的。”   “……”   “吴邪?”   “张起灵!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   “……”   事实证明,有时候某些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的谎言就不要拆穿了,尤其是那种会让人觉得超级丢脸的……否则,后果自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略少……但信息量不少_(:з」∠)_   ☆、第二十二章 情深不寿,恍如惊梦   远山斋11月的进账几乎为0,吴邪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随手翻了翻账本,便忍不住对黄杨说:“诶我说,咱们可好几个月没开张了。”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这行本来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黄杨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面,手里还捧着一本《旧唐书》在看。   今天本来是该吴邪休息,可碰巧赶上张起灵上白班,吴邪嫌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来找黄杨作伴,谁承想这小孩儿马上要考试了,一心就只关心他手里的书,理都不理吴邪。   “诶,你别看了,劳逸结合嘛,陪我说会儿话呗?”吴邪锲而不舍地阻止着黄杨向及格线挣扎的脚步……   闻言,黄杨啪的一下合上书,立着眼睛瞪吴邪:“你有完没完啊?!五分钟前我才陪你聊了两个小时的‘你家小哥’好不好?!你要是想他就到那家超市对面的快餐店里偷窥他去,不要打搅我复习好吧?!挂科很惨的!虽然你们很恩爱但也要体谅下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苦逼大学狗好不好?!”   “……对不起嘛……”   “我靠你一脸委屈是想怎样啊!?待会儿他来了不得揍死我!?”   “他又不来。”   “很好,小吴哥你已经成功转型成了怨妇哥。”   “……再见!”   “我靠说好的陪我看店呢!?我要复习啦!不要走嘛……”   “哼哼~”吴邪坏笑一下,将已经踏出远山斋的脚步收回来,回头对黄杨说:“想我帮你看店得有个条件。”   “啥?”黄杨警惕地看着吴小狐狸。   吴邪转了下眼珠,弯弯嘴角,转身快步走到黄杨跟前,趴在柜台上,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很好奇你师父是谁,最近翻了翻你们压箱底儿的拓本才知道,他真的很厉害诶,有这么多宝贝……我想认识一下,说不定是大人物啊~”   “哼,我师父何止是大人……”差点说漏嘴的黄杨一下子僵住,恼道:“你诓我!?”   吴邪耸耸肩,笑道:“我是真的想认识你师父。”   黄杨皱着眉看看他,怀疑地问:“你一个小打工的,想认识我师父?”   吴邪换了个姿势趴,问:“为什么不呢?”   黄杨沉默了一会儿,果断回绝道:“不可能,我师父是不会见外人的,你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唉,”吴邪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才一脸“你还年轻”的表情对黄杨说:“谁说我是外人了?说不定……是熟人呢?”   黄杨被吴邪的样子给唬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从外地搬到J市的,而面前这个男人又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是……   “你什么意思?”黄杨仰着头问。   吴邪看着这个警惕性爆棚的小孩儿,心里觉得这孩子挺聪明,就是阅历差点,心思也太外露了。   “你为什么不试着跟你的师父提一下我呢?”吴邪仍然笑眯眯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提过!?啊……”黄杨一捂嘴,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原来如此,那么,就请你帮我跟二爷爷说,小邪甚是想念。”吴邪直起身来,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怎么猜到的啦……”黄杨泄气道。   看着心有不甘的黄杨,吴邪也学起他的笑而不语。   其实自从他认出匾额上的那副字开始,他就已经能够确定远山斋的主人就是二月红,之所以还要跟黄杨磨嘴皮子,无非就是想看看这位二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位前辈还愿不愿意出现在人前……   如果二月红知道吴邪的存在还隐姓埋名,就证明他是想隐居到底,若他不知道,那就要想一想这位二爷有没有可能会耐不住寂寞而重出江湖了。   毕竟,张启山的后人回来了。   一想到那个人,吴邪便忍不住想要皱眉,最近他的异常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吴邪不指望是他对自己降低了防备才会这样,恐怕,D城的事已经由不得他在这里继续安逸下去了。   “杨子,其实你有个师兄,现在在D城,前些天还娶了媳妇儿,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些,也都跟你师父说了吧。”   “哦……师兄啊?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会唱戏?”   “嗯,唱的可好了,当年红极一时,人也长得好,又聪明……”   “诶?那我哪天得去看看!”   “嗯,有机会吧。”   吴邪无意请二月红出山,既然老人已经决定抛开一切归隐于市,那么自己这做小辈的,除去让老人安心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可做了。   虽然解雨臣已经好多天没给吴邪通电话了,但D城的情形还是被吴邪猜中了。在一片混乱之中,陈皮阿四已经不能再容忍张起灵的推脱,一遍一遍的催促就连吴邪也耳闻了些风声,也不知道那人是怎样顶着这些压力继续我行我素的。   M市曾经遭受过麒会的血洗,很多帮会被打散了却不曾消失,他们隐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伺机而动,只等着麒会这只百兽之王偶有失足,便联合起来将它从王者的宝座上扯下来。   即便是不能完全战胜,也要喝一口血,再撕下一片肉来……   黑瞎子在陈家自然是没有张起灵说话有分量,有个齐羽在头上压着不说,有事没事的还要被捉去训话,就好像张起灵不愿回来都是他搞的鬼,只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咱们的这位黑爷就快疯了。   “祖宗!我叫你祖宗还不行?!你他妈的快回来吧好不好?!现在陈老头和齐小鬼整天的找我要人!你说我是拿泥捏一个还是木头雕一个给他们啊?!”   每周的例行电话里,黑瞎子忍不住跟张起灵抱怨,其实他也不想总是像催命一样的催,可陈皮阿四那边也实在是顶不住了……   “再过几天……”张起灵照旧推辞着。   “又是这句!您就不能换句别的么?好歹给我个理由,哪怕你说你在策反小三爷我他妈的都信!!”黑瞎子打断了张起灵,这种日子他算是受够了。   “嗯,那你就这么说吧。”张起灵认真地说道。   “我操!我他妈信陈老头也不信啊!祖宗咱能不能不玩了?!喂?喂!!又挂我电话!!还有没有兄弟爱了?!”   黑瞎子握着被挂掉的电话,有心想摔个电话发泄一下吧,又舍不得当初特意和解雨臣买来的同款不同色……最后也只能踹墙捶桌的来纾解愤怒。   其实张起灵也知道回D城的事不能再拖了,可他总奢望着吴邪能知道D城的现状,然后做些什么,哪怕是来质问自己是要留还是要走,哪怕是把自己捆了锁在屋子里,哪怕……哪怕是来诀别,也行。   “小哥?你想什么呢?”吴邪从厨房把饭菜都端出来,然后把手放到张起灵的面前摆了摆。   “快到,平安夜了?”张起灵问。   吴邪一愣,随即笑了出来,一边走到张起灵的面前搂了他的脖子,一边调侃道:“哟,想不到你这块木头还记得咱俩认识的日子?”   张起灵将手放在吴邪的腰上拉着人靠近自己,又坐直身体把脸贴到他的小腹上,然后慢慢地点头,轻轻地说:“你也记得。”   “哼~”吴邪哼笑道:“能不记得么?那杯‘闷骚’酒可是让我终身难忘啊……不过,先吃饭吧,还有好几天呢,吃完饭我们再商量怎么过这个特殊日子。”   “嗯。”   勉强算得上一年的相处,让张起灵已经完全习惯甚至沉溺进去,不论是吴邪这个人还是他的笑容,还是,他身上的味道——那种犹如深冬暖阳般的味道。   冬天里的太阳就算够到了也一定会被灼烧殆尽,直至灰飞烟灭。   张起灵曾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太阳,哪怕是短暂的温暖也是幸运的,可他却低估了自己的贪婪,在这场感情游戏里越陷越深,等到必须脱身而出的时候,撕扯下去的,是自己心口上唯一的一片血肉。   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用尽他一生的爱。   心情很沉重,沉重到无法掩饰,张起灵捧着饭碗,面对着喷香的饭菜,一口也吃不下,眼睛虽然没有看着旁边的人,那人的笑却挥之不去。   吴邪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装作感觉不到张起灵的异常就太假了,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目前的状况。最后的几天他们都想好好珍惜,就算他当初信誓旦旦的警告自己不要陷进去,如今看来也都成了笑谈。   “小哥,有个电影,不知道你看过没?”吴邪挑了几粒米饭塞进嘴里,嚼了嚼,又继续道:“叫,《史密斯夫妇》的。”   张起灵摇了摇头,心思仿佛并不在这儿。   吴邪松了口气,笑笑说:“那今晚我们看看吧。”   对于吴邪的提议张起灵感到有些疑惑,却没有拒绝,因为他从不拒绝吴邪的要求。   电影很长,也很好看,张起灵却看得揪心挠肝,他不能确定吴邪用意,怕是自己理解错误,甚至自作多情。   整个过程中吴邪一言不发,被电影映亮的侧脸比一年前还清俊帅气,人说爱情可以滋润一个人,是没错的。   “他们和好了,这个是结局。”吴邪说。   “嗯。”张起灵的心从来没有跳过这么快,他也从没这样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一个鲜活的人,也会对这个世界有所期待。   “但,这只是电影,不是生活。”   天不遂人愿,张起灵的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像是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这一刻,他反而冷静了很多。   吴邪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段感情,他本想控制自己的感情却失败了,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绝情。   有时候一件事有了定论之后,反而没有预想的那么痛苦,说是麻木也好,早已预知也罢,没有了期待就不会忐忑,只剩下绝望的时候,也许又会绝处逢生。   说完了该说的话,吴邪起身进了卧室,留下张起灵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恍若冥思,过了许久,吴邪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信息写着:   【小三爷,我们平安夜见。By麒会张】 作者有话要说:  醉生部分,完。   ☆、【番外】小哥的回忆录      小哥,是吴邪通常爱叫的称呼,除非偶尔生气,才能听到那一声愤怒的:张起灵!   我和他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平安夜认识的,那个时候他26岁,是吴家的独苗,D城的小三爷。   那天在酒吧,我看着他熟练地拒绝着别人的好意,以为接近他会是一件很难的事,可我却成功了,轻而易举。   在这之前,胖子他们并不赞成我的计划,也不认为我会在吴邪那里得到什么,但他们并没有阻止我,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吴邪曾经说我是天才调酒师,可那杯所谓的“深蓝”其实是我随便兑的,加了所有我知道的烈酒,目的就是让他尽快喝醉。   不过这件事我没说过,因为他会骂我。   解雨臣这个人我不是很喜欢,他很吵,总是挡在我和吴邪之间,是个就算已经拥有了吴邪的整个童年都不知足的男人。   我还记得那一年元旦,我在后台找到吴邪的时候,他撩起幕帘望向舞台中央的解雨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怀念。   也许别人看不出,但我知道,整个剧场里,就只有吴邪看得懂解雨臣的戏。   我不喜欢解雨臣,可我听到他说他喜欢瞎子,于是我把这件事传达了回去,果然没过几天瞎子便出现在戏外,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比我有天分。   我不懂得怎样讨吴邪喜欢,瞎子是个花言巧语的人,他那一套我学不来,可吴邪不嫌弃我,即便我做错了很多,他每次也都只是骂一骂就过去了。   吴邪有时候很……嗯,可爱,他不让我这样说他,但我心里是这么想的。还记得那次他故意用枪式打火机来顶着我的头,语气凶凶的,眼神也很凌厉,如果忽视掉枪口上那个打火机才有的铁丝网的话,我也许真的相信他会杀了我。   后来我们搬到了我的房子里,我骗他说那是租的,其实那是张启山的产业,后来由我继承了。   那间屋子并不大,却有一股家的味道,张启山这么说过,吴邪也说过。其实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以前没有吴邪,住哪都一样,现在有了吴邪,哪里都是家。   后来吴邪离开了,觉得我背叛了他,虽然这是我们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他却把戏做的很完美……可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其实是已经卸了伪装的吴邪。   可惜我错过了。   后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吴邪终于还是原谅了我,然后我们一起去了J市,过了那段时间最轻松的几个月。   每次提起吴邪,瞎子总说我太自私,明知道不可为却生生地将他拉进了这个走不出去的困境,将来等他看清真相、看到结局的时候,他一定会恨我……   人总是喜欢逃避的,在面对破裂之前,我也曾一拖再拖,吴邪却比我坦然多了,他比我和瞎子想象的更清醒,更明智,更狠绝。我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转身那一瞬的痛苦,我的心脏像是一只装满了水的气球,然后被狠狠捏破,粘稠的血溅满了胸腔,却不是热的。   冷,刺骨的冷,比数九寒天还冷。   古人有个成语,叫黄粱一梦,J市的日子就像这个成语里的故事,我和吴邪都是故事里的人,只不过那人是被梦骗了,而我们是被自己骗了。   那个时候,我喜欢让吴邪来接我下班,然后给他带一个超市里最贵的小面包填肚子,回到家,他会给我做好吃的饭菜,还有有一碗热乎乎的汤。   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要上班,然后背着老板偷偷地打个电话,或者发些短信,有时候是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但没有人舍得先结束话题。   那个时候,偶尔和吴邪碰到一起休息,就可以整整一天都在一起,他总嫌我不管去哪都跟着他,却没有一次真的赶我走。   那个时候,一有空他就会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看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严肃的像个老学究,和他那张天真的脸一点都不相配。   那个时候,我每次帮他做家务都会挨骂,后来索性不给他添乱,他又说我什么都不帮忙,是个懒鬼。   那个时候……我们有很多回忆,很多在别人眼里根本不足以成为回忆的回忆,吴邪说,我这辈子做的最浪漫的事,可能就是送他那块刻着“无邪”的木板了。   这些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会疼,吴邪说那是我们之间的一根刺,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却也是将我们苦缠在一起的锁链,再也别想撇清。   后来,他又说:张起灵,我不欠你的!……但我爱你。   他告诉我那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肉麻的话,我没有告诉他的是,其实他在床上的时候要肉麻的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吴邪不可,所以就偷偷地去查过很多书,然后发现那些书里的人都被形容的很好看,看一眼都会把持不住,于是就有人一见钟情,有人一夜钟情。之后,他们都会有一段很幸福的日子,接着便是残酷的现实、猜忌与误会……等终于失去的时候才开始明白自己或对方的心意,结局就又回到了幸福的起点。   我想我和吴邪与他们的情况不同也相同,虽然吴邪的长相差强人意,但我们确实曾经互相猜忌,经过了幸福和失去,最后也有好好的在一起。   也许起因和经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但我依然珍惜曾经和他经历过的一切,包括那些痛苦和不堪。   本来是想写一个什么东西给吴邪看,让他知道我还记得,或者说想做点什么让他感觉到一点点浪漫,可拿起笔才发现很多事没有办法清楚地写出来,它们只能存在我的记忆里,当然,也会在吴邪的记忆。   Ps:回头看了看,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嗯……吴邪,我不去客厅。   吴邪批注:   张起灵!!!   你这个月要还想进屋睡的话就给小爷先喝五杯那个“闷骚”!然后解释下小爷怎么就长得差强人意了!?怎么就肉麻了?!!以后不许你找黑瞎子借言情小说看!!!   最后!   张起灵你这辈子也别想和浪漫这个词沾边!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了下思路,然后撸了个小小番……然后开始【梦死】部分。   ☆、第二十三章 胜战计·声东击西   D城城中的“一品茶楼”原先叫“闲逸楼”,20年前张启山跟老九门就是在这里相约见面的,那件事过后,这家酒楼便也换了主人。   吴邪依旧披着那件毛呢大衣,就像当初去“戏外”接“张坤”出来的时候一样,他站在“一品茶楼”的门前,抬头看了眼的招牌,微微抿起的嘴唇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从J市过来的前一晚还在跟张起灵商量平安夜要去哪里,他们提到了很多地方,甚至上网查了攻略。J市有很多被情侣钟情的酒吧、餐厅以及旅馆,各种各样的情调吸引着各种各样的人,24日的零点还会在中央广场人工降雪……   他们定了计划,一个非常详细又美好的计划,而为了让这个约会更加甜蜜,他们还相约了一个星期不见面,直到12月24日的下午17点30分,在J市的中央广场,不见不散。   一边上楼,吴邪一边看了看手表,17点29分51秒。   “来的挺早啊~”吴邪一把推开包房的门,里面的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   张起灵扶着窗台的手紧了紧,然后转身看向吴邪,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说:“看来,你也失约了。”   茶楼是日式的,地上一张矮桌,两边分别铺了棉垫儿,吴邪乐悠悠地挑了一边坐下,说:“可不是,白白计划了那么多,我其实还挺期待的~”   “龙井?”虽然是问句,张起灵的手却已经将茶壶拎了起来。   吴邪虚扶了下茶碗,笑得轻松:“多谢。”   浅绿色的茶缓缓流入象牙白的茶碗里,几颗碎茶末盘旋于水中,袅袅茶香扑鼻而来,吴邪的笑容氤氲在淡淡的水雾中。   紫砂壶轻轻磕碰陶瓷茶盘发出清脆的声响,茶室里的两个人谁都不肯先开口,屋子里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人的心跳。   最后,吴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清茶,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起灵沉默着没说话,吴邪放下茶杯,又说:“好吧,我先说……我来的时候去了趟远山斋,黄杨告诉我店里丢了东西,你知道这事儿么?”   “在我这儿。”张起灵承认得干脆。   吴邪的表情沉了沉,抬眼看着他问:“决定了?”   张起灵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的计划一直都没有变,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就已经决定了,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找到二月红。”   “还好你补了最后一句,不然我他娘的就真成傻子了。”吴邪嗤笑一声:“呵……不过也差不多。”   “对不……”   吴邪抬起手掌打断了张起灵的道歉,他眯了眯眼睛,说:“不必道歉,你我之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演戏还是真情只有自己知道,既然我当初带了你出来就是已经想好了后果,而你,也要确定自己能够承担将来的结局。”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张起灵轻轻地说:“阿鬼失踪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找解雨臣。”   “什么?”吴邪脸色一变。   张起灵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说:“我只能说到这里,吴邪,我对你说过的话只有一句是真的,我不会害你。”   “你已经害我在二爷爷面前抬不起头了……”吴邪摆了摆手:“无所谓了,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我们大概各有猜测,你既然无法相信我和小花执意要去陈皮阿四身边我也无能为力,只希望你保管好那张图,那是你父亲的心血和期望,别到时候丢了西瓜捡芝麻,得不偿失。”   “我们在D城不可能相安无事。”张起灵看上去很冷淡。   “你们家后院都要烧光了,你就不要操心D城的事了。”吴邪乐呵呵地,说的是M市。   “M市我可以不要,但中央大街,1个月内一定有麒会一席之地。”   “呵,恭候大驾。”   从“一品茶楼”出来,吴邪直接去了“戏外”,那里现在已经俨然成了解雨臣的主要据点,家里能打能跳的伙计全都聚到了这里。中央大街是解家在D城的立足之地,也是陈皮阿四眼皮底下的肥肉,虽然不是那么容易吃到,却经不住老被这么诱惑着。   关于张起灵扬言要一个月内进驻中央大街的事,解雨臣倒是有些不以为意,就在吴邪还在J市的那几个月,黑瞎子也不是没打过中央大街的主意,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我倒不信多他一个张起灵就能逆转乾坤,更何况,M市是他们辛辛苦苦拿下的地盘,怎么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了?”解雨臣悠闲地窝在沙发椅里,翘着二郎腿。   “还是小心点儿好,不能保证黑瞎子当初就尽了全力,更何况还有陈皮阿四。”吴邪坐在解雨臣对面,手里捧着一杯清茶。   解雨臣笑笑,说:“放心吧,这里是解家的立足之地,我不会让人在这儿撒野的。”   “不过你也自己注意点儿身子,”吴邪看了眼仿佛又瘦了不少的解雨臣,继续道:“也是奔30的人了,又有了家室,不能再像从前了。”   解雨臣用眼角撩了一下吴邪,弯着唇角说:“还说我呢,好歹解家快有后了,你可是独苗……听说,你二叔已经知道你喜欢男人的事了。”   解雨臣的话信息量有点大,吴邪愣了一会儿硬是没抓到重点,只问:“解家快有后了?!你和秀秀……诶?你不是……”   看着吴邪惊讶的大眼睛,解雨臣无奈地叹气道:“不是我的……我们解家又不跟吴家似的三代就剩下一根苗儿?”   说到这儿解雨臣顿了下:“是旁支的一个堂弟,老婆怀了孕,去照过了,是儿子。”   “……你要过继过来?”吴邪迟疑地问。   解雨臣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嘴边一直噙着的笑突然有些冷:“过继……就等于告诉别人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父亲说过,解家不能落入旁支手里,做事,要永绝后患。”   有时候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解雨臣说到这儿也就停住了,他相信吴邪已经猜到了他会怎么做,至于接不接受,这终归不是一个姓吴的人能插手的事。   “那……预产期怎么解释?你12月初才娶了秀秀,怎么可能这么快?”吴邪试图找出这个计划中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发小儿打消这个残忍的念头。   但现实是残酷的,解雨臣这辈子所有的善良都给了吴邪,留给别人的也就只剩下狠毒了:“小邪,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奉子成婚么?这件事我已经考虑的很周全了,你就别操心了。”   “……”其实吴邪还想问问他和黑瞎子之间到底怎么样了,可转念想想自己和张起灵,便觉得那两个人的状况只会更差而已。   起码他还有一句:我不会害你。   平安夜之后,麒会倒是安静了不少,直到元旦过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可越是没动静吴邪的心里就越发虚,张起灵这个人很闷,却也很危险,表面上也许风平浪静,一旦爆发便足以致命。   麒会如今的风格像极了他,就连陈皮阿四那边的动静也小了不少。   直到元旦过后的一个深夜,解雨臣才听到有人在crazy闹事的消息,他第一时间给吴邪打了电话,然后带人过去,可惜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室狼藉。   解雨臣的一个手下一边指挥人收拾残局一边向他汇报之前的情况,这个人是黑瞎子他们走后,解雨臣从家里调过来的伙计,叫阿水。   Crazy这家店本来是黑瞎子买下来的,可后来麒会在中央大街站不住脚了,他就索性又卖给了一个普通商人,而解家的人只是在这里看场子而已。   今天本应是阿水在这里坐镇,但解雨臣临时调他去陪秀秀做“孕检”,这才出了岔子。   “爷,咱们场子里该不会是有鬼吧?怎么我前脚走,这边后脚就出事了?”阿水微蹙着眉,这事虽然不怪他,但他手下的人伤了好几个,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儿的老板呢?带我去见他,你去安排兄弟们治伤。”解雨臣沉着脸吩咐着。   吴邪站在一旁没插嘴解雨臣的家事,只是帮忙扶了扶桌椅,然后就坐在一张没有被波及到的沙发上,状似无意地打量着场子里忙忙碌碌地伙计们。   吴邪本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待很久,然后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某些事……谁知没过一会儿就见到解雨臣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边走边喊人到门口集合,最后凑近吴邪,怒火冲天地说:“妈的,戏外!”   “……”   吴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戏外”出了事,可解雨臣才从那边出来没多久,他们的动作也太快了些。   在去戏外的路上,解雨臣低着头不停地按手机,在这个满大街触屏的年代,他却依然喜欢按键的感觉。吴邪知道他正在思索身边的鬼到底出在哪里,于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来触你的霉头?”   吴邪的话让解雨臣的手指顿了顿,只见他抬头问:“瞎子?”   “我觉得他足够了解你。”吴邪点了点头。   “他们真的要来中央大街?”解雨臣捏住手机的指尖泛着白,风流的眼角斜斜的闪过一丝凌厉。   如果说16岁的解雨臣还有一些阴柔之气,那么26岁的他却早已摆脱了那副戏子的风骨,活脱脱成了个倜傥风流的阔少爷,心里却满满当当的装着天下乾坤,出手便置人于死地。   “小花,到了戏外我就不跟你进去了,这边的事难不倒你,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回去跟三叔说说这事儿,看他有什么想法。”吴邪说。   “成,给你二叔和三叔带好儿。”   “嗯。”   车到“戏外”,两人分道扬镳,解雨臣这边收拾残局不提,吴邪回到家却不见吴三省,问过才知道竟然去外省收货了。   吴二白说最近有批玉器和瓷器,都是些怕磕怕碰的东西,所以吴三省就亲自去了。   吴三省这一走,吴邪心里突地不安起来,解家被麒会的人搔的恐怕要忙一阵子,自己这边三叔又不在……总觉得这不是个巧合,那人最近肯定会有什么动作。   没等吴邪进一步验证他的猜测,张起灵就心有灵犀似的没再让他费那个神。   M市在一夜之间,重新被麒会血洗……与此同时,crazy的老板也又换回了黑瞎子!   “哈哈哈哈哈,起灵啊,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陈皮阿四拿着crazy的房产证和营业执照,赞许地拍了拍张起灵的肩。   的确,他趁着吴三省出外省收货的空当不停地派人骚扰解雨臣,凭着黑瞎子对解雨臣的了解每一次出击都打在解家的痛处,却又能全身而退。与此同时,还默默地派人潜进了M市,将那些自以为占领了整座城市,正为了分地盘而内讧的杂牌军们一网打尽。   这一招声东击西,不仅一箭双雕,还彻底地浇了吴邪一盆冷水,他,张起灵,在这场争斗中,绝不会手软。   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吴邪握着电话,与电话另一边的解雨臣沉默良久。   虽然不想承认,但心中那一丝可耻的侥幸却真实存在,不管是吴邪还是解雨臣,小三爷还是小九爷,谁都无法将真的做到抽刀断情……哪会有人可以这样的?   除非,根本没爱过。   Crazy boy改了个“西府海棠”的俗名,吴邪坐着解雨臣的车路过那里的时候别有深意的念着那个名字,解雨臣只是暴躁地关上了车窗。   “小花,也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吴邪轻笑一声,小声地说道:“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当一场恶战掺进了情意绵绵……      自黑瞎子进驻“西府海棠”之后,张起灵又找陈皮阿四要了北城的一块地,离中央大街不远,刚好能跟“西府海棠”连成一片。   这日,张起灵刚刚从陈皮阿四的屋子里出来就被齐羽跟上了,两人出了别墅往院门走,齐羽忍不住问他:“小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熟悉的称呼让张起灵呼吸一顿,想纠正他又不想太刻意,只好说:“还没想好。”   “哦……”齐羽歪着头看看他,突然问:“我扮作吴邪好不好?”   张起灵脚步一停,宁静无波的眼睛立时凌厉起来,刀子似的目光刮得齐羽脸色微变,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陈家的院子很大,齐羽从小最喜欢跟在张起灵的屁股后面跑,那个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听四阿公的话,就能活的很好。   在齐羽的记忆中,张起灵几乎从未表现出过他的喜怒哀乐,一张冰山脸,就算是小时候被人责罚,也只是轻轻地皱一下眉。   “小……起灵哥,你这次回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齐羽到底也没敢再叫那个称呼,他感觉到了危险,那是一种从小到大都不曾感受过的战栗。   “是么。”张起灵平静地转过头,看着前方,脚下却没有动。   “嘿~”齐羽突然笑起来,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在阳光的照拂下明快了许多,只是那目光还有些阴郁:“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他的出现,只会让我自惭形秽,是不是?”   “为什么要做比较?”张起灵有些不明白。   齐羽一步跨到张起灵面前,目光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里找到些情绪的波动,最终却失败了。   “……你不会懂的。”齐羽慢慢地低下头,擦过张起灵的肩膀,迈步往别墅走去。   农历已经过了腊月二十,深冬的天气冷的人牙齿发颤,齐羽裹紧了身上薄薄的外套,低低的声音一出口就融进了寒风中,也不知谁能听到:“除非他爱上了别人,否则你永远也不会懂。”   除夕的临近让各家都忙碌了起来,中国的传统让他们无暇争斗,像是商量好的一样,D城竟又平静了下来。   对于吴邪来说除夕并没有什么稀奇,只是当他挂掉父母从国外打来的越洋电话之后,就不可避免地就想起了一年前……那些才刚被封存起来的记忆都争先恐后的涌现出来,吴邪手足无措地想把它们都塞回去,却有些无能为力。   人的感情世界很复杂,并具有一定的不可控力,当吴邪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西府海棠”的门前了。   “哟,小三爷~”黑瞎子碰巧到店里巡视,见吴邪站在门口就招呼道:“别站这儿啊,进来坐!”   吴邪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走进了酒吧。   在“西府海棠”的对面有一座名为“瑞成国际”的写字楼,里面云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公司,其中12层是家律师事务所,里面只有几个刚毕业的律师会接一些简单的民事诉讼案件,却租下了整整一层楼作为他们的办公室。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开灯,西斜的太阳只能照到一个角落,厚重的窗帘后面,一只军用望远镜对准了“西府海棠”的大门,手握望远镜的男人微微皱眉,低声自语:“我操,小三爷怎么跑这儿来了?”   “什么?”他的同伴问。   “我刚看见吴家小三爷进去了,赶紧通报小九爷。”男人说。   “啊?你没看错?”同伴问。   “废他妈话!赶紧的!”   “哦哦!”   吴邪走进“西府海棠”,发现里面的装修和“戏外”很像,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黑瞎子,然后找了个解雨臣喜欢的位置坐下。   最后才对一直跟在身边的人说:“他应该会喜欢这里。”   “嘿嘿,那就好。”黑瞎子笑了,抬手招来一个侍应生吩咐道:“给小三爷泡壶好茶,拿手的点心送点过来,再来个水果拼盘,算我账上。”   有人要请客,吴邪也没假客气,眼睛打量着墙上的水墨画,嘴里轻轻地补了句:“最好是双份的。”   黑瞎子愣了愣,随后对手下说:“听小三爷的,上双份。”   “你这儿弄得不错,看来是花了心思。”吴邪靠在软垫上,懒懒地对黑瞎子说。   黑瞎子没打算跟他长谈,只是站在一边说:“瞎弄的,比不上花儿爷的品味,得,您坐,我还有事,就不陪了。”   “嗯,忙你的吧。”吴邪客气地点了点头。   黑瞎子走了,吴邪独自欣赏着店里每一处精致的摆设,四周的环境清净淡雅,不远处的台子上坐着个民国打扮的女人,正唱着南方小调。   没过一会儿,侍应生端着托盘来给吴邪上茶,上好的大红袍,味道地道,只是相比乌龙,吴邪跟喜欢绿茶多一些。   “换龙井过来。”   没等侍应生把茶壶放下,一个冷淡又很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吴邪将目光越过他,看着那个因为背光而面目不清的男人。   “不用,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吴邪笑着对侍应生说。   侍应生将东西摆好就躬身退了下去,接着,吴邪眼前一花,对面就坐了一个人,那人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吴邪一脸诧异:“啊?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张起灵垂眸看了看桌上两人份的餐具,不语。   吴邪在心里暗骂了句,脸上却摆起一副恍然外加惭愧的表情,笑着说:“抱歉,我只是打算等会儿叫朋友来,他爱喝大红袍。”   “在这里,见朋友?”张起灵显然不信。   吴邪耸耸肩:“临时起意,本来是想看看这里变成什么样了,结果发现还不错,就想找个人陪。”   “谁?”张起灵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已经含了浓浓的醋味儿,一股子酸气直接飘到了吧台那边,呛得黑瞎子一个劲儿的咳。   果然,吴邪看了他许久,倾身给两人倒了杯茶,微皱着眉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直到张起灵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漫不经心地说:“朋友,你露馅了。”   “!”   “对小哥来说我喝龙井还是大红袍都无所谓,他自己喝不出什么差别来就以为别人也一样……更不要说,呵呵,吃醋什么的。”吴邪一边笑一边说,仿佛在看一场天大的笑话:“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跟他长得一样,但他告诉过我,阿鬼失踪那天,他没去过解家。”   吴邪的一番话让齐羽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张起灵会主动把那天的事告诉吴邪,还是在目前这种特殊的时刻。   “你很聪明,不愧是小三爷。”齐羽顶着张起灵的脸微微地笑着,看上去更加违和了。   吴邪摇摇头:“还好,你的脸,你的声音,甚至说话的神情都很像,只是你高估了他的情商而已。”   齐羽耸肩:“关于情商这点,我倒是跟你有点达成共识了~”   “那么为了张起灵的情商,我请你喝茶。”吴邪笑了。   “多谢~”齐羽毫不客气。   “诶,你刚不是说叫了朋友?”   “哦,你陪我也是一样的。”   “那我只陪你喝茶哦~我的身子可是起灵哥的~”   “得了,看你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就知道他没给你什么好果子吃,就甭跟我这儿装了。”   “……你跟他一样讨厌!”   “不然怎么凑一对儿?”   “我不陪你喝茶了!”   “那太好了。”   吴邪像欺负小孩子似的欺负了一通齐羽,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好啊你个张起灵,偷偷藏了个小妖精居然敢不跟小爷报备!   黑瞎子站在吧台里一边跟调酒师对账本,一边看着被揭穿了正跟吴邪斗嘴的齐羽,喃喃自语:“嘶~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这时,一个手下跑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黑爷,小九爷到门口了。”   “啊?”黑瞎子一愣:“……原来那双份是给他的。得,你在这儿看着,我出去迎迎。”   黑瞎子撂下账本就往外走,谁知却被手下拦住了:“黑爷,小九爷说……让您回避……不然,不然就……”   “……甭说了,爷懂。”黑瞎子打断了手下的话,那必定是不好听的:“你们招呼着,爷出去透口气儿。”   “诶。”   说完,黑瞎子灰溜溜地从后门绕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眼睛往“西府海棠”的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可到底也没瞧见那人的一个背影。   说不想那是扯淡,又怕见了面让人拿大嘴巴抽死,他可不像张起灵那么神通广大,还能找个替身去探探口风……虽然他那替身打一开始就失败了吧。   抢回M市和立足中央大街是两件不得不做的事,虽然张起灵已经尽量避开了和吴邪他们的正面冲突,却避免不了他们之间的矛盾点被激化。事情的结果就摆在眼前,黑瞎子不会天真到吴邪来了“西府海棠”就是和解的象征……反而要更加警惕,这位小三爷可不是吃素的,当然,那位小九爷也不省油。   黑瞎子坐在车里给身在M市的张起灵打了个电话,为的是告诉他他的替身已经被人家看穿了,结果那位爷只赏了句“嗯”就挂了电话。   M市对于麒会来说很重要,张起灵要亲自过去坐镇也无可厚非,可陈皮阿四又担心他不在会丢了中央大街的立足之处,这才让齐羽帮忙混淆视听,谁知却适得其反。这堆儿人里谁也不是傻子,吴邪倘若有一丁点儿怀疑,张起灵恐怕就会被陈皮阿四提早逼回D城。   这个年,又要热闹了。   为了表现出“翻脸不认人”的诚意,黑瞎子喊了十几号兄弟,估么着人快出来了就堵在“西府海棠”的大门口,自己则坐在解雨臣的车头上一边抽烟一边等人出来。   一个手下拎着路边临时捡的转头问他:“黑哥,那等会儿小九爷出来了,我们真往他脸上嗨么?”   “嗨你妈个蛋!你他妈的要敢伤着他老子要你的命!”黑瞎子立着眼珠子低声对面前的“傻货”吼道。   “哦哦哦……小的明白了,明白了。”小手下连忙点头赔笑,心里也不太敢腹诽自家老大这种装腔作势、面恶心软的行为到底有多不齿。   腊月寒冬,黑瞎子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黑色皮衣,脸上的墨镜冻得冰凉,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车头,时不时地吸上一口,再吐出一股烟云弥漫,模糊了视线里的斑斓华灯。   “哟,黑爷这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从“西府海棠”出来,左手拉扯着还在跟“张起灵”道别的吴邪,一脸冰霜,目光阴冷。   “嘿嘿,”黑瞎子吐了口烟:“许久不见,想跟花儿爷叙叙旧。”   解雨臣松开吴邪的手腕,原本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身子故意放松下来,嘴角带笑,幽幽地问:“黑爷想怎么叙?”   “花儿爷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黑瞎子将烟头扔到地上,一脚捻灭。   “我要是不喝呢?黑爷打算怎么样?”解雨臣微扬着下巴扫视了一圈四周,眉眼间的蔑视让黑瞎子身边的手下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黑瞎子看着眼前这个冷艳如初的人,舔了舔唇,两只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痞子样的朝前走了几步,挨近解雨臣,倾身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爷的花儿还是这么好看,真好。”   一股子苦涩的烟味儿冲进鼻腔,冰凉的耳垂感受到黑瞎子说话时的湿热,解雨臣忍住后退的欲望,偏过头看他:“你该不会是对我余情未了吧?”   黑瞎子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依然平视,笑得露出了一口的小白牙:“是啊是啊,余情未了……不然怎么把这里改成了这样呢?可不都是为了花儿爷么。”   “……”   黑瞎子大方的承认让解雨臣没了话,吴邪在后面看得清楚,他明白余情未了的不只是黑瞎子,便趁着两人都没说话的空当走过去给发小儿圆场:“黑爷是个重情义的,不过今儿个我出来太久了,小花得送我回去呢,有什么事咱们还是改天吧。”   “得,既然二位执意要走,我也就不强留了。只是……也请小九爷把您的几位手下也给带走吧,瞎子这边儿是正经生意,用不着您暗中派人保护,如果您事儿多人忙,那改天瞎子可就自己动手了。”说话的时候黑瞎子微微低头,在只有解雨臣能看到的角度露出墨镜后的一双眼睛,紧紧地凝视着他。   黑瞎子知道解雨臣没事是不会来自己这儿的,吴邪刚刚一直在跟齐羽说话也没工夫叫他来,那么就只有第三种可能:有人在监视着他的店。   解雨臣回看着黑瞎子,突然明艳一笑:“随你的便。”   黑瞎子挑了挑眉,默默地让了路,这个人还是不懂的低头,就像当初哪怕做的狠了也不知道喊痛一样。   罢了,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失败,再次失败      “小邪,那个张起灵是假的吧?”   “啊?”   回家的路上,吴邪本来正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路灯发呆,解雨臣轻轻地一句话让他有点惊讶。   “你怎么看出来的?”吴邪无奈道,他本来还想瞒一阵子的。   “易容术我小时候就学过,他那点伎俩还瞒不过我。”解雨臣顿了顿,转过头瞪吴邪:“更何况,你的表现太随意了,根本就不像是在面对张起灵。”   “我靠,那我应该怎么样啊?苦大仇深还是梨花带雨?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吴邪嗷嗷地抗议着。   “起码该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哪会把点心渣子吃一脸呢?”说着,解雨臣抬手擦了擦吴邪的嘴角。   “……”吴邪连忙自己也擦了擦,心说:谁叫你家黑瞎子的点心做那么好吃?   解雨臣看他一副窘样忍不住笑了笑,接着问:“说吧,那人谁啊?”   吴邪舒了口气,无奈道:“不知道,没摸到底,只知道阿鬼失踪那次是他去找的你。”   “原来是这样……”解雨臣靠着车座若有所思,嘴里继续轻喃:“要说当初阿鬼那件事还有很多疑点的话,如今也都清楚了。”   “是啊,张起灵给陈皮阿四演了一场戏,我们充当了他的退路和伪靠山,如今不需要了,自然不用再装下去。”吴邪笑笑,弯弯的眉眼之间却透着苦涩:“他手里有一份古墓地图,是当年九门纷争的关键,我猜陈皮阿四就是看中了这个才帮他撑起麒会的,甚至还有M市。”   “这看似是一场麒会和陈皮阿四之间的明争暗夺,却把我们都卷了进去……陈皮阿四那个老狐狸不会看着麒会来挤自己的地盘,而张起灵为了安抚陈家也不得不把势力朝城南发展。”解雨臣看了吴邪一眼,问道:“小邪,你打算怎么办?”   解雨臣的眼睛很亮很清澈,尤其是在这个只有路灯的夜晚,吴邪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和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吴家在D城几十年的根基稳如磐石,他们这时候想要来分一杯羹根本是痴心妄想。”   吴邪的话让解雨臣的心安稳了不少,他最怕的就是吴邪狠不下心,这人从小就记恩不记怨,有人对他一分好就能记一辈子,然后千百倍的还回去……可这黑道之中,最忌讳的怕就是把真心全部都交出去,不同的立场可以让骨肉相残、兄弟阋墙,更何况是毫无血缘的两个人?   “小邪……”静了一会儿后,解雨臣突然出声:“假如有一天解家要城南的地盘,你要怎么办?”   “你呢?”吴邪转头反问。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解雨臣认真地说。   吴邪耸肩,笑道:“那好吧,我会~”   “……傻子。”   “嘿嘿。”   “对了,我猜小哥已经不在D城了。”   “什么?”   “不然那个人是不会来找我的,小哥不会让他来。”   “……”   每年到了年底D城都会掀起一波查抄酒吧夜店的浪潮,并在元旦之前结束,为的是以一个崭新的面貌来迎接新的一年,然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可今年的浪却翻得有点大,时间持续的也有点久,黑瞎子看着贸贸然就来店里突袭又随便寻了个由头就要封店的警官先生们,原本笑眯眯地表情也没办法维持下去了。   查封“西府海棠”的事是吴邪拜托解雨臣办的,他算好了时间趁吴三省快要回来的时候查封那家店,为的是逼张起灵回D城,然后拜托自己三叔在他们背后烧一把火。到时候麒会腹背受敌,就不怕陈皮阿四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要斗,那么大家就一起下水,想做渔翁捉鹬收蚌,做梦!   不出所料,“西府海棠”被查封的第二天张起灵就接到了陈皮阿四的电话,虽然觉得整个M市要比中央大街的那一小块店面重要得多,但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其实解雨臣的这点儿小手段又怎么难得住陈皮阿四,凭陈家在D城几十年的人脉,要保住一个店面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陈皮阿四怎么可能让麒会顺利壮大,任之成为解、吴两家之后,自己的第三个威胁?   张起灵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放弃“西府海棠”,同时也更不会放弃M市。   这日,寒冬的暖阳不紧不慢地照进屋里,吴邪斜靠在床头摆弄着手机,潘子的信息一条一条地发过来,阳光很暖,吴邪的心却慢慢的凉了。   本来“西府海棠”出事之后,吴家在M市的眼线就传回消息说麒会在那里的动作都停止了,可还没等吴邪按计划进行下一步,吴三省那边就出事了。   运货的卡车在盘山道出了车锅,整个车子翻下了悬崖,要不是当地警察联系家属,吴邪这边还以为自己三叔正在回来的路上!虽然经过两天的抢救吴三省终于捡回一条老命,可他手下的伙计却死了两个,潘子临时凑了笔钱拿给来认尸的两家家属,好歹没让事情闹大。   吴三省躺在病床上时昏时醒,一车的天价瓷器都倒下了悬崖,吴家这次血本无归大伤元气,拍卖行那边的买家也都闹了起来。   外省的货出了事,吴二白忙的焦头烂额,巨额的亏空让吴家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而张起灵则踏踏实实地拜访了下令查封“西府海棠”的高官,最终约定一周之后重新开张。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吴邪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一面要帮着吴二白梳理吴家的财政,一面还要盯着潘子他们彻查车祸的原因,吴三省那里又离不开人,M市的动向要随时注意,D城的形势也得时刻关心……   “唉,累死了……”   解雨臣好容易在吴家老宅捉到吴邪的人,结果什么都还没说呢,就听他在抱怨。   “这次的事只能说时运不济,你三叔怎么样了?”解雨臣问。   “三叔倒没什么大碍,有个伙计一直护着他,所以伤的不重。只是一车珍品都成了废瓷片,吴家赔了不少,我二叔正在跑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管不了别的了。”吴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瘫软着身体,看上去很疲倦。   “……黑瞎子那边明天就开张了。”思量再三,解雨臣还是觉得要告诉吴邪一声。   吴邪懒懒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那也没办法,就像你说的,时运不济。”   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解雨臣接了条短信就急匆匆地走了,吴邪只道他年底太忙,也就没在意。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吴邪抬手搓了搓脸,对王盟说:“去把那个叫齐羽的请到三叔的书房来。”   “哦。”   齐羽是在解雨臣之前来的,吴邪却不想见他,本来是想晾一会儿然后轰出去的,可解雨臣的那句“时运不济”却让他动了点儿别的心思。   揭去易容的齐羽长相清秀阴柔,眉目间有点像吴邪,神情却孤傲做作,有点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见我呢,看来小看你了,小三爷~”齐羽站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仰着下巴俯视吴邪,却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吴邪坐在老板皮椅上左右转了两下,无奈道:“你看上去很开心啊?”   听到吴邪这么问,齐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两只手撑着书桌靠近吴邪,兴奋地说:“因为你们打起来了啊!张起灵不会爱你了,吴邪,张起灵他,不,会,爱,你,了!”   吴邪扶额,突然觉得有点伤神:“然后呢?他就会爱你了?”   “起码不爱你!”齐羽迅速地说。   “呵呵。”出于礼貌,吴邪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才问:“所以,你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像是吐出了压在心口几百年的怨气一样,齐羽的表情瞬间明快起来:“不,我是来给你们即将崩塌的感情再补上小小的一块石头的~”   吴邪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你三叔的车祸,是张起灵找人搞的鬼,那老家伙没死真是算他命大~”   齐羽愉快地说,吴邪听的却不怎么愉快。   虽然对那句“时运不济”有所怀疑,也让潘子在彻查事故的原因,但就这样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对于吴邪来说,还真是个不小的冲击。   “你就这样把他出卖了?”吴邪歪着头问道。   “无所谓~”齐羽耸耸肩,反身一跃,坐在了书桌上:“反正你早晚能查出来,我才不要浪费这个嘲笑你的机会~”   吴邪看着齐羽毫无防备的背影默默地站了起来,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把手枪轻轻地抵住他的后腰,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自己一个人来我这儿,就不怕我杀了你?”   齐羽慢慢地收回了愉悦的表情,然后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吴邪:“你是小孩子啊?用手指头比枪?”   “……”吴邪默默地收回手指,挠了挠鼻子。   “好了~该和你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齐羽跳下桌子,朝吴邪挥了挥手,然后补充道:“我出来很久了,要是再不回去,你那发小的老婆恐怕就要有危险了~嘻嘻~”   “什……”   吴邪的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阿水。   电话里阿水心急火燎地说了不少,哇啦哇啦的大嗓门传进了齐羽的耳朵,让他的笑容越来越明艳。   解雨臣急匆匆地离开是因为秀秀不见了,而他没有跟吴邪说,是觉得吴邪太累了……   “怎么样?小三爷。”终于等吴邪挂了电话,齐羽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猜小花他会不会在意秀秀的死活?”吴邪手持电话若有所思地摆弄着,脸上不见慌乱,倒有一丝玩味。   齐羽眨眨眼,笑得更灿烂:“我不用猜,就算他解雨臣他不在乎,霍老太太也不会坐视不理。霍仙姑一介女流便能在老九门占一席之地,你们以为她真就相信解雨臣这个基佬能给她孙女幸福?呵呵,别逗了~”   两次见面齐羽给吴邪的印象完全不同,一个单纯中二的傲娇高中生,一个阴冷中二的脑残痴汉……总之,都不太好。   “那我们可以试试,看我能留你到什么时候。”吴邪双手插兜,脸上的笑容依然稳妥,然后扬声对门外喊道:“萌萌,收拾间客房出来,齐爷不走了,最近就住在我们这儿了。”   “诶!”王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猜我今晚不用在这儿睡~”   “那你猜你要是继续惹我的话我会不会现在就找人上了你~?”   “……你赢了~”   在一阵沉默中,齐羽跟着王盟去了客房,吴邪捏着手机颓然坐回老板椅,他觉得累,心累、脑累、身体累,就连脸上都笑得累了。从前以为若是查到这回的车祸跟张起灵有关就能彻彻底底地恨上他,可如今人家跑来挑衅,还绑了秀秀……他却仍然不能忽视心里头那微乎其微却丑陋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侥幸:也许,那个人是被逼的?   吴邪双手扶着额头弯下了腰,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   感情,有的时候越是想要抑制就越是泛滥,明知道那条路黑暗曲折、充满荆棘,却还是一步一步地尝试着走过去,等到伤痕累累的时候,还依然要对着头顶那唯一的一点光亮,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一年,又一年      “西府海棠”如期开张,张起灵亲手在门口点了鞭炮,然后宣布酒吧春节连市,除夕当晚还有守夜狂欢。同日,吴邪接到了一张描金请柬,邀他三日后在城北的“聚贤楼”小酌,署名便是张起灵。   “聚贤楼”在城北靠近中央大街的地方,前段时间已经归到麒会门下,张起灵二话不说把会面地点定在了自己的地盘上,是拿准了秀秀对吴邪比齐羽对他要重要得多。   吴邪捏着那张请柬沉默着,时隔一月,两个人全然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要说上一次只是去摊牌,那么这次大概就要谈判了。   纵有七窍玲珑心,也不想跟他机关算尽。   “小邪。”解雨臣在一旁陪着吴邪,他实在不忍让吴邪替自己去担当这件事,说到底是他没有将秀秀放进心里,不然堂堂解家的夫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绑走了?   “小花,你别太担心。”吴邪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说:“既然他们想谈判,那么齐羽对他们来说就还不是弃子,秀秀应该会安全的。”   “小邪你明知道我不是担心……”   “小花!”吴邪转头打断解雨臣的话,“别再说这种话,秀秀已经是你媳妇儿了,你得好好对她。”   “可是小邪,他们把地点定在城北,而这个齐羽明知道他们绑架秀秀的计划还来你这儿自投罗网,难道不奇怪么?”解雨臣拧着眉问道。   吴邪笑了笑说:“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这个鸿门宴我都要去……至于齐羽,我猜他是另有所图,陈皮阿四和张起灵恐怕并不知情。”   吴邪执意前往,解雨臣也自然明白这趟非去不可,只好叫了身边最靠谱的伙计跟着,要他们一定保吴邪安全。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祭灶的日子,虽然早年间的习俗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并沿袭下来了,但街上的人们仍然还是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就连要去谈判的吴邪也因为车窗外年味儿十足的气息而心情好了不少。   “没见过哪个人都要跟自己的爱人决裂了还这么开心的~”齐羽被绑在车后排,吴邪就坐在他身边。   “你最好祈祷他不会耍花样,不然你就死定了。”吴邪笑笑说。   “哼,起灵哥才舍不得我死。”齐羽这话说得有点虚。   吴邪偏头看他,说:“你跟他从小就认识?”   “那当然!”齐羽很得意。   吴邪又笑道:“那还让他出来招惹我?”   “……”   吴邪来到“聚贤楼”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在包间等着了,气哼哼的齐羽被留在了车里,并有两个伙计看守。   再一次的相见让吴邪觉得兴奋又有些尴尬,脸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却忐忑不安,落座后他对张起灵轻轻地一笑,道:“好久不见啊,小哥。”   “嗯,坐。”   张起灵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寡言,桌上的茶水袅袅氤氲,吴邪的心莫名安稳了下来。   “上次齐羽回来说你请他喝茶吃点心了。”张起灵翻了翻菜单,然后把它还给服务生,说:“随便上些。”   “嗯,好的。”   服务生冲张起灵弯了下腰就出去了,吴邪见他们说话时的神态,不禁猜到:“这是你的店?”   张起灵摇摇头:“常来而已。”   包间是10人间,很大,张起灵的背后还有一张屏风,如果吴邪没有看错的话,秀秀应该就在屏风的后面,并且身边没有人守着。   “岁寒三友,还挺应景的嘛~”吴邪别有深意地看着屏风。   “本来是梅兰竹菊,我不喜欢。”张起灵修长的手指摩挲在茶杯边缘,透亮的指甲染上些许氤氲白雾。   “不喜欢你也坐这儿了,就算临时找人换了屏风,可这包房还是叫四君子。”吴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被苦的皱了皱眉:“苦丁?”   “嗯。”张起灵点头。   “唉……”吴邪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无奈道:“我们就别拐弯抹角地猜闷儿玩了,既然你我都有交换人质的诚意,我们就都先把人放了,然后再喝酒叙旧,如何?”   “我有要求。”张起灵看着吴邪说道。   “什么要求?”吴邪皱眉。   张起灵看着吴邪眼睛里自然流露出的戒备有些心痛,他曾想过到底是谁逼着他将两人的关系弄成了现在这样,是他的养父吗?还是陈皮阿四……其实,只是他自己而已。   他想在D城查事情就必须先站稳脚跟,陈皮阿四已经给了他一小块地方,却不足以让麒会得到发展,所以他看上了中央大街以及繁华的城南。   “我想要‘西府’往南的那块地,最近要招标了。”   吴邪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指尖泛白,喉咙里发出的嗓音轻飘飘的有些发寒:“呵,小哥你最近的胃口不错嘛,不过也要多多注意,不要眼大肚小,撑坏了可不好。”   张起灵没理会吴邪话中的威胁,只是端起茶杯在吴邪眼前顿了顿,然后猛地往身后泼去,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屏风,朦朦胧胧地露出了秀秀的脸。   “请你考虑一下。”张起灵接着说道。   吴邪强忍怒气继续喝茶,秀秀被塞住嘴巴静静地坐在屏风后面,她知道吴邪哥哥会救她,只是恐怕要讨价还价一番吧?   “不行。”吴邪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屏风后的秀秀睁大了眼睛……张起灵看着吴邪默不作声,等他继续下面的话。   “你要是有诚意就把人让我带走,齐羽我也一根汗毛都不会损伤,可你若是这样没有诚意的话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霍老太太在D城的这滩浑水里蹚了这么多年,必然能看得懂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如果麒会愿意承担与三大家族反目的后果……”吴邪顿了顿,笑道:“就随你的便。”   “吴邪,难道你不希望这里变得平静一些吗?”张起灵问。   “在你出现之前,这里就很平静了。”吴邪有些咄咄逼人。   “……”张起灵不再说话,手指摩挲着茶杯,像是在思考着吴邪的话。   片刻后,杯中的茶水变温了,吴邪坐在张起灵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空气中凝聚着沉重的气息,吴邪在赌,赌张起灵还没有把齐羽当做弃子……其实这种心情有些奇怪,因为不管张起灵表现出的是在乎齐羽还是不在乎,吴邪好像都会挺郁闷的。   “怎么,舍不得了?”吴邪已经尽量不发酸了。   “他这几天都住你家?”张起灵问。   听到这话,吴邪忍不住轻皱眉尖,别说不在乎了,这明摆着是在担心啊!   这么想着,吴邪偷偷斜了张起灵一眼,然后贱贱地撒谎道:“怎么能住我家?你见过哪个绑匪把人质当大爷供着的?”   张起灵哦了一声,点点头,说:“我没虐待霍秀秀。”   吴邪愣了一下,不自在道:“齐羽也好得很呢,一根汗毛都没少,不信你就接回去自己数!”   张起灵摇摇头,他知道吴邪心里在想什么,暗笑之余,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还记得齐羽那天在陈家都说了什么,他以为自己会听不到,可那句“除非他爱上别人”他却有些懂了。   张起灵是真的不明白齐羽为什么会在自己绑走霍秀秀的节骨眼儿上去吴邪那自投罗网,相信吴邪也只能想到这可能是他们商量好的阴谋诡计,但不管怎么说,把齐羽留在吴邪身边都有点危险。   “杀了齐羽对麒会和陈家没有任何影响,但霍老太却很疼孙女。”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问:“是吗?”   “是的。”张起灵斩钉截铁。   却不想吴邪笑道:“那么给你个选择题,用秀秀来换齐羽,或者那块地。”   “齐羽。”   张起灵毫不犹豫地违背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吴邪蓦地心里一扎,却只能笑着说:“看来他也不是完全没用,对不对?”   “四阿公希望他死,但我觉得……”服务生端了菜进来,张起灵谨慎地闭上嘴巴,直到菜上齐后才继续道:“我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吴邪看着桌上的菜,拿起筷子拨了拨面前的软炸虾仁儿,笑道:“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一没拷打他,二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还是说,小哥你有什么想法?”   张起灵没有回答,举起酒杯,对吴邪说:“新年快乐。”   吴邪撇了下嘴角,无奈道:“你这年拜的有点早~”   人质顺利的交换了,张起灵没再提别的要求,吴邪也没质问他自己三叔的事,两个人气势汹汹地去谈判,本都打算撕破脸皮了,到最后却仍然客客气气地回到原点。   关系依然如此尴尬,恨不起来,也爱不下去了。   张起灵知道齐羽不会替自己隐瞒设计吴三省的事,相反他还巴不得吴邪早点对自己恨之入骨,可吴邪却什么都没问,连他早就预备好的回答也没用上,只得憋在肚子里,装作毫不知情。   这一次没能让吴邪和解雨臣吃亏,陈皮阿四不会善罢甘休,张起灵好容易从陈家手指缝里抠出来的那几家店和一小片地盘恐怕又要吐回去。   所以这次是张起灵输了。   “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下不去手,可你偏偏不听,一定要跟他面对面的谈判,如果这次你让黑瞎子来,恐怕吴家一年之内都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齐羽坐在后座埋怨张起灵,黑瞎子在副驾驶偷笑。   “四阿公在等你的解释,有空不如想想怎么哄他。”张起灵冷着脸说。   “切,我是去断你念想的,四阿公自然理解~”齐羽毫不在意,却不知若不是张起灵坚持,他这条小命怕早没了。   张起灵默默地开着车,脑海里想的是吴邪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自己不过是怕他被齐羽蒙骗才劝告他离这个人远一点,却为什么他要那样惊愕,然后怒极……   从“聚贤楼”出来后,吴邪就将跟来的王盟轰到了后面的车上,然后自己开着那辆拿来撑场面的玛莎拉蒂一路疯跑,引得马路上零零散散的车辆纷纷鸣笛。   王盟眼看着吴邪冲出去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赶紧上了后面那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小黑车,嘴里嚷嚷着:“赶紧追,追不上咱们小命就都别想要了!”   开车的司机差点哭出来,追?这不是骑着小野驴儿要追汗血宝马么!开什么玩笑啊……   “我说王哥,咱这车开不快了……再快就飘了,要出事儿的!”司机试图劝住疯了的王盟。   “你懂个屁!小三爷要是出了事儿那才叫真出事儿了呢!少废话赶紧追!!”王盟一边骂司机,一边打开车窗喊道:“老板!!!你别开这么快——!!!”   腊月寒冬,北风凛冽,王盟的车窗一打开小黑车就被风抽的一震,好在司机技术不错稳住了,只是想追上吴邪是不可能了。   幽蓝的跑车在夜色中犹如鬼魅,如果此时有人驻足便会看到它的身后还慢悠悠地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上的人还呼呼喝喝地在喊着什么。   临近除夕,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人们逛了一整天的年货市场此时早已回家休息,吴邪看着略显空旷的大街将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去年的这个时候心情也很糟,却比不上现在难过。   “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的那个问题吴邪也曾矫情的想过,只不过他想问张起灵,如果只有吴邪死才能得到20年前的真相,那么,他会怎么做。   假如这个想法被解雨臣知道,他一定会骂吴邪娘们儿唧唧的没出息,所以吴邪打算把这个想法埋进心里,然后用一种看似爷们儿的方式来发泄,虽然一样会被骂……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段时间感冒了,再加上过年有些忙。。。。让大家久等了_(:з」∠)_   ☆、第二十七章 谁是黄雀      “……请你,离他远一点。”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的一句话都足以让人心寒,当吴邪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心中终于充满恨意。   秀秀虽然救回来了,可吴家的危机却还没有解。除了财务上的问题,媒体舆论以及国家文物保护单位都纷纷将矛头指向他们,拍卖行的货源渠道被质疑,许多还没有完成交易的客户也都打了退堂鼓。   吴邪自“聚贤楼”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埋进了交际场,没日没夜的应酬着那些打算趁火打劫的“朋友”。   一杯接一杯的酒精灌进胃里,反出来的是一句又一句恶心的阿谀奉承,一场连着一场的纸醉金迷让吴邪感到身心俱疲。   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王盟开车将他送回老宅,一身的酒气和香水味熏得吴邪自己都嫌弃自己,但早已被酒精浸透的身体却只能任由王盟摆弄,最后沉沉地睡去。   王盟替吴邪脱掉外衣盖好被子,然后转身下楼去收拾被吐脏了的客厅,最后倒了一杯清水放在床头,再关上灯。   这套活儿王盟已经连着干了两周,从手忙脚乱地把吴邪的衣服扯坏,到有条不紊十分娴熟,他只是看着他家小老板都觉得胃疼的不行。年已经过完了,可吴邪的日程还是排得满满的,每天看着他眼下乌青地站在卫生间里刮胡子,王盟想说要不然你歇会儿吧老板,可嘴巴张开后发出的声音却是:“我热了杯牛奶,要端过来吗?”   “不用,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牛奶养胃,王盟是真怕他家老板哪天喝出个胃出血或者酒精中毒……跟了吴邪这么久,虽然老是挨骂,可他对下边儿的人还是挺好的。   今天要见的是某古文物协会的几位会长,虽说是民间组织却颇具威望,吴邪没有安排这些老学究去那些风尘俗地,而是约在了城南的“有间茶社”。   “萌萌,我交给潘子的事他查的怎么样了?”在去往茶社的路上,吴邪抽空问了问自己交代下去的事情。   “哦,潘子哥说有了点头绪,估计这一两天就会有结果了。”王盟答道。   吴邪捏了捏手腕,点头道:“嗯,你让他小心些,别走漏了风声,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也可以找二叔。”   王盟点头称是,突然又想起昨晚吴二白打来的那通电话,于是继续对吴邪说:“对了,二爷昨晚打电话来,说三爷的伤好多了,这两天就接回来养着。”   “嗯,我知道了,你待会儿就回去准备着吧。”吴邪眯了眯眼,他还是有些困。   “呃,小老板?”王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吴邪。   “嗯……”吴邪迷糊地应着。   “你再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吴邪轻轻地哼了一声,头歪歪地靠在后座上睡了过去,王盟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规律的发动机声和轻微的颠簸让吴邪睡得很舒服,烦躁的心情渐渐平缓,有人却是天生的不招他待见,偏偏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惹他……突然震动的手机吓了吴邪一跳,心脏猛烈的跳动着,仿佛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喂……”吴邪压着火气,嗓音有些嘶哑。   “哟,小三爷这是刚睡还是没醒呢?吵你起来会不会有起床气啊~?”齐羽贱兮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没,你有事吗?”听到他的声音就无法控制地想起张起灵的警告,吴邪的心情更糟了。   此时在陈家,齐羽正趴在二楼的凉台上往院子里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张起灵站在陈皮阿四身边垂着头挨训,齐羽笑出声来,对着电话说:“他放过了你,四阿公却没有放过他,你让他以后的路更难走了,开心么?”   “呵呵,我觉得我更应该恭喜你,没有被陈老爷子杀掉。”吴邪也笑笑。   “四阿公还用得上我就不会杀我,否则你真的以为我是傻子么?去自寻死路?”齐羽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清的卧室。   吴邪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突发奇想道:“齐羽,不如你来帮我吧,事成之后,我把张起灵让给你啊~”   吴邪此话一出电话的另一端就安静了,几秒之后齐羽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捏着手机的指尖白森森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大脑,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出去杀了那个可恶的男人。   却在这时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张起灵。   “四阿公叫你。”他说。   齐羽红着眼睛死盯住不远处一开一合的薄唇,有人说嘴唇薄的人薄情,自己这会儿倒是希望他能薄情一点,赶紧忘了那个讨厌的男人了事。   “……”   齐羽站在原地沉默着,满腔的愤怒让他变得不理智,于是他做了个有些愚蠢的决定……只见他快步冲到张起灵面前,搂着脖子就要亲上去,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被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张起灵皱眉道。   “吴邪!吴邪说他要把你让给我!你只是他拉拢我的筹码!你这个傻子!”齐羽大声地吼着,完全没有避讳站在外面守卫的陈家手下。   是的,他被关起来了,陈皮阿四说除非D城的事结束,否则他不再被允许私自外出。   “……四阿公叫你。”张起灵只是重复了下刚刚的话。   面对张起灵的淡定,齐羽的火气突然凭空消失,只见他咧开嘴笑了笑,森森的白牙和空旷茫然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有些不太好:“呵呵,哈哈哈……起灵哥,我就想你的目光多在我身上停留一秒,很难吗?”   张起灵看着齐羽摇摇头:“不难,只是就算我多停一秒,你也还会想要再一秒……总有我办不到的时候。”   “那你跟我说吴邪他有什么好?我可以学啊!我长这么大最会的就模仿别人了!这你应该很清楚!!小时候……”齐羽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小时候你不是这样对我的!”   “真正的齐羽,早就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张起灵转身走了,他知道就算自己叫不动齐羽,也会有人带他去见陈皮阿四,但那个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呆愣愣的人,有些可怜。   爱情让人头脑发昏,眼界狭隘,齐羽躲不过,张起灵、吴邪亦然。   连日的应酬有了效果,吴家的处境慢慢地好了起来,吴三省从医院搬到了家里,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帮吴邪出出主意。   年后一出正月城南就要招标投建“雅筑公寓”了,吴家的投标文件早早地递了上去,上下疏通打点的事一直也是吴邪在办,本来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知末了竟然出了岔子。   这天,吴邪本来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打算好好休息一天,谁知“雅筑公寓”的招标负责人却给他打电话说招标的事出了点问题,吴邪只好马不停蹄赶到招标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沉沉的。   “怎么了小老板?出问题了?”王盟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询问道。   “嗯,回去再说。”吴邪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回到家,吴邪一头就扎进了吴三省的房间,王盟则留在楼下帮保姆准备午饭。   楼上的屋子隔音很好,王盟支起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只好乖乖跟着小保姆洗菜做饭,只希望吴三省能给吴邪出些主意。   “王盟,饭做好了端屋里来吧。”   半个小时后,吴邪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吩咐着。   “哦,知道了,这就好。”王盟答应着。   仔细看的话吴邪的脸色并没有好转,这证明事情还有些麻烦,王盟想不通,投标的事不早就板上钉钉了么?为什么还能出岔子?   其实王盟的疑问也是吴邪想不通的事,招标办公室今天给的回话是两家公平竞争,吴家……和麒会。   吴家投标的款是早就预备好的,而麒会这一年折腾来折腾去能养活了一帮伙计就算不错了,又哪来的钱投标呢?吴邪想不通,吴三省也想不通。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重新整理投标方案,加大筹码,争取在资金方面压倒对方……   一个星期后,在招标大会上吴邪果然见到了张起灵,他们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各自坐下,等待最后的结果。   招标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出人意料却又仿佛是在情理之中,会场上有些年纪的人们都还记得,当年麒会在D城就是这样,想要的东西永远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麒会回来了——这是人们第一次有了这样清晰的认知。   吴邪在离场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张起灵一眼,脸上的表情谈不上挫败与怨恨,更多的可能是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儿来的茫然。   张起灵又赢了,但他有些不安,自从麒会来到D城以后仿佛事情都进行的太过顺利,是吴邪太年轻,还是他在背后隐藏了什么?   几次的交锋看上去都是吴家在吃亏,但麒会的处境却没有变好,反而被逼到了绝境。他们在中央大街站住了脚,却也被解雨臣盯得死死的;吴家的珍品瓷器虽然毁了,吴邪却借机笼络了不少人脉;绑架秀秀因为齐羽的出现成了一步废棋;而这次投标更是让张起灵主动放弃了大半M市才换来足够的资金……背水一战,得到的是死而后生,还是凄惨败北?   从招标会回来后,吴邪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室,王盟担心的站在一楼往上看,却被吴三省叫住说:“萌萌,去给弄点吃的,爷有点儿饿了。”   吴三省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虽然还是足不出户,却总在宅子里溜达。   “啊,哦哦,我这就去。”王盟呆愣愣地答应着,脚下却往门外走。   “诶诶!”吴三省无奈了:“上哪去!?这么迷糊以后别他娘的跟着吴邪了!”   王盟一愣,连忙回身道歉,然后又有点委屈地说:“三爷,你说那人怎么就翻脸不认人呢?小老板不知道该多伤心……”   “扯淡,他要是连这点坎儿都过不去也他娘的别在D城混了,你少操心!”吴三省最近有了些精神,骂人的时候底气也足了起来。   王盟嚅嗫了两下,垂着头往厨房走去,嘴里却不甘示弱的嘀咕道:“本来就是嘛……”   其实吴三省对王盟并不算很严厉,这孩子虽然傻乎乎的却很认真,对吴邪也衷心,将来锻炼锻炼说不定能像潘子一样,嗯,说不定……   趁着王盟去厨房弄饭的时候,吴三省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趴在吴邪的房门上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弄明白他在里面干什么,索性一拧门把手,推门而入,本以为会见到一派颓然之景,却见吴邪正微笑着打电话。   “……就按之前跟你说的行事,虽然他们撤了一多半的人马出来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事很重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亲自去……嗯嗯,放心,你办事我三叔都放心,我自然也踏实……好,那就这样,我等你的好消息。”   就这样,吴邪挂了电话,然后朝吴三省晃了晃手机,说:“潘子。”   “哦,你给他派任务了?”吴三省问。   “嗯,找您暂时借用一下,反正您如今也不出门,等事情办好了立刻还您。”吴邪笑着说。   吴三省囧了一下,心说: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我离了潘子就啥也干不成了一样……于是嘴上不甘示弱道:“老子手下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你能用得上才培养的?少他娘的来这套!”   吴邪乐了:“是是,三叔神机妙算,就知道我将来用得上潘子他们~”   “话说你小子一点儿也不像丢了地盘的样子,到底有什么打算?”吴三省坐在沙发上问道。   吴邪仍然笑着:“我还以为您跟萌萌那么说是因为猜到我想干什么了,结果是唬他的么?”   “啧,哪那么多废话,赶紧说!”   吴邪收起笑脸,从桌上捏起一颗夏威夷果,使劲儿用开壳器翘了翘,坚厚的果壳只裂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啧,好硬……三叔你知道么,像这种果子,小哥可以用两根手指把它夹开。”吴邪盯着手里的坚果若有所思:“我得到消息,半截李的后人其实是搬去了M市,之前我不能在张起灵眼皮子底下找人……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你让潘子去找李家的人?!”吴三省大惊。   “嗯,”吴邪将手里的坚果扔回盘子里,然后抬头说:“张起灵一直在找当年其他的知情人,霍老太太如今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了,如果再找到其他的人……”   “你还是想把张起灵拉过来,而不是搞垮他?”吴三省瞪着眼说。   “……我们就能掌握当年的真相。”吴邪继续说完自己的话,随后笑笑说:“三叔,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小哥,而是陈皮阿四,不是么?”   “他们可是养父子。”吴三省提醒道。   提到这个,吴邪笑得有些轻蔑:“陈皮阿四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三叔,我不傻,小哥他更不傻。”   “可是目前麒会的脚丫子已经伸进吴家的被窝里了,你打算怎么办?”吴三省皱眉道。   “……”对于自家三叔的这个比喻,吴邪满头黑线:“咳,这个嘛,我自有办法……嗯,自有办法。”   三月的风已经不再凛冽,吴邪甚至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柳芽嫩草,温风和煦,本应该恬静闲适的一个季节,吴邪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突然变成月更了好像。。。。。。。。。。。对不起orz   ☆、第二十八章 早春      春寒料峭,张起灵安静地站在城南空旷的工地上,这是他用大半个M市换来的地方,不远处的拆迁后期工作还在进行,几个干活的民工看到他便吵吵嚷嚷地喊着:“这边施工呢!没事别瞎转!!”   一口浓重的乡下口音,语气并不算好,却让张起灵回想起了B省边缘那个质朴的村子,还有那段平静的生活……偶尔,只是偶尔,他也会想念陪他度过那段日子的那个人。   吴邪放弃了“雅筑小区”,事后竟然也没有任何妨碍麒会施工的动作,张起灵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直到……   “哑巴,M市出事了。”这天,黑瞎子来到“雅筑”的工地找到张起灵,一上来就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解道:“上个星期M市的东郊发现了一具男尸,现在验尸结果出来了,说是喉管碎裂、窒息死,但脖子上的伤痕却只有两根手指……”   “我最近没去过那边。”张起灵直接打断了黑瞎子越来越心虚的话。   谁知黑瞎子却更急了:“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这儿,人是谁弄死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知道死的是谁么?”   “谁?”张起灵终于偏过头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长长地吸了口气,说:“他爹原籍D城,20年前才搬去M市,而且,听说外号是,半截李。”   那一瞬,黑瞎子发誓他看到了张起灵眼睛里的震惊,就像是无波的古潭中突然落进了一颗巨石。   “据说死者身上还有别的伤痕,应该是审过了。”黑瞎子继续道。   张起灵沉默地点点头,却说:“雅筑马上要开盘了,你和胖子好好准备。”   “啊?”黑瞎子没想到他这会儿想的还是这边的开盘,急道:“我操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担心你的小鸡裤衩干不干净!?”   “宴请名单胖子那有,M市就静观其变吧,应该……是吴邪他们做的。”张起灵又不温不火地说道。   黑瞎子一拳打在棉花上,略想了想又觉得着急也无济于事,只好转身找胖子去了。   其实这件事张起灵只猜对了一半,吴邪让潘子去M市寻找半截李的后人,人的的确确是抓到了,可没等潘子他们审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呢,人就跑了,再见已经是死透了。只是吴邪还比张起灵多了个心眼儿,不仅在抓人的时候打着麒会的名头,人死以后也没完全因为那两个手指印就肯定是张起灵做的,毕竟还有个陈皮阿四呢。   “雅筑小区”的开盘宴会也给吴邪送了请柬,要搁平时吴邪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可这次他却要去看看,本来就要到嘴的鸭子到底是谁给抢了去。   “小三爷,三爷让我跟着您去。”临行前,潘子坐上了吴邪的车。   “嗯,也好。”吴邪点了点头让王盟开车。   宴会就定在“九龙饭店”,20年前这里是张启山的私人会所,后来麒会没了,这里就被人收购改成了五星级的酒店,商务娱乐一条龙,是D城的富豪们请客吃饭的首选。   宴会就在酒店五层的婚宴厅举行,吴邪将自己的请柬交给门口的接待后,得到了一个优雅的微笑,还有一句:“吴先生,您请进。”   吴邪带着潘子步入会场,一打眼便瞧见大厅中央摆着一座高高的山石盆景,青石绿苔,浅溪石桥,甚是雅致。   盆景四周,一条条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三五成群的人们盛装而立,瞧着也都人模狗样的正派得很。   吴邪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不禁从鼻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小三爷,常年跟吴家合作的几个老板都在,您要过打个招呼吗?”潘子提醒道。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道:“当然。”   说着,吴邪朝那位据说和自家三叔是发小铁磁的中年男人走过去,还换了一副久别重逢的表情……   张起灵带着云彩出现的时候吴邪正被围在人群中间左右逢源,而整个宴会也随着正主的到来而正式开始。   当聚光灯凝聚在张起灵身上时,云彩抽出本来挽着他的手退到了一边,场下的人们也都渐渐把目光投向了他,而本应面带微笑做开场陈辞的男人却安静地站了将近一分多钟,最后将头转向黑瞎子,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   “……首先感谢大家能够来参加‘雅筑小区’的开盘仪式,对此我们深表荣幸……”   黑瞎子咬牙切齿地临场发挥替张起灵这个所谓的董事长发表讲话,然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向都愿意黏着张起灵跟他出双入对的云彩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默默退开,啧,真是狡猾的女人!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黑瞎子也不知道他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看在场宾客的反应,应该是没有闹什么太大的笑话吧。   “呵,没想到黑爷的口才这么好,一番慷慨陈词,真是……惹人捧腹。”解雨臣才不会放过这个嘲笑他的机会,可为什么心里总是酸溜溜的。   “嘿嘿,咱是粗人,自然比不上花儿爷才情满腹。”黑瞎子并不恼,只是微微笑道:“得嘞,您吃好喝好,我那边还有事,回见。”   解雨的脸上轻蔑的微笑还没有来得及收回,黑瞎子却已经转身离开,那样的干脆利落,丝毫不输给当初他对他开的那一枪。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人一起拉皮筋,可是对方却先放了手……吓了解雨臣一跳,随后是一阵阵让人回不过神儿来的刺痛。   “怎么了小花?”这时,吴邪举着香槟凑了过来,伸着脖子往人堆儿里头张望。   “没什么,”解雨臣挪了两步挡住吴邪的视线,然后笑道:“你的老相好今天带了个小姑娘来,你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吴邪笑着抿了口酒,然后凑到解雨臣耳边轻轻地说:“那姑娘叫云彩,阿鬼就是着了她的道。”   “……”解雨臣汗颜:“得,是我瞎操心了~”   吴邪嘿嘿乐道:“也是三叔的人办事牢靠,自从我回来,就把他身边的人给查了个一清二楚。”   解雨臣看看吴邪,抿了抿唇,犹豫着说:“这次他拿了这个标,就等于一条腿已经踩进吴家的门槛了,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啧,”吴邪嘶嘶地吸了口凉气,无奈道:“我说你跟我三叔怎么都爱拿腿比喻他张起灵啊?一会儿进被窝一会儿踩门槛的……”   解雨臣扬扬眉,调侃道:“谁叫你跟他是老相好呢~”   吴邪无奈地摇摇头,随即看到正往他们这边走来的陈皮阿四,不禁正色,悄声说:“老东西来了,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招呢。”   “还能是啥,李家那个倒霉蛋儿总归是有人搞鬼的……”解雨臣低声快速地念叨了句,然后立马换上笑容回身迎上陈皮阿四:“四阿公好久不见啊~”   “哈哈,你们俩个小娃儿从小就爱一块玩,长大了还是没变啊。”陈皮阿四大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吴邪和解雨臣:“也难怪,小邪家就这一根独苗苗,解子的堂兄弟姐妹们也都离得远。”   “是啊,要是张家的小哥早些年回来,说不定我们就能一块玩儿了。”解雨臣笑眯眯地说道。   吴邪温和地笑笑,打趣道:“如今麒会在D城是如日中天,恐怕张家小哥这会儿还看不上咱们呢。”   “诶,”陈皮阿四苍老的声线在喉咙口拐了个弯,“小邪,你这是从何说起啊?麒会就是发展的再大也是在你吴家的眼皮子底下,我这个养子,恐怕还要请三爷多照顾才是啊。”   吴邪知道他说的三爷是自家三叔,只得客气道:“这个您老大可放心,只要是我吴家能帮的,三叔他老人家必不会坐视不理。”   “如此,便多谢小三爷了。”   张起灵不知何时站在吴邪身后,而他在这个宴会上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多谢吴邪。   “好说,好说……”吴邪只闻声便沉了脸,仰头喝光了杯中酒,皮笑肉不笑地瞥着张起灵说:“我去拿酒,失陪。”   解雨臣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跟陈皮阿四打了个招呼,追着吴邪走了。   “唉,看来吴家还是对你投标成功这件事耿耿于怀啊。”陈皮阿四叹了口气 ,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听说李家的小子死在了M市,有人说是你做的?”   张起灵摇摇头,说:“我最近没去过那边。”   “嘶——”陈皮阿四倒抽了口冷气,故意问道:“……那会是谁呢?”   “没有证据,不大好说。”张起灵深深地看了眼远处的吴邪。   张起灵和吴邪的表情被陈皮阿四尽收眼底,老家伙暗自觉得此二人再无联手的可能,多少放了些心,却没想到其实是低估了吴邪。   吴邪拎着酒杯躲开人群走到凉台醒脑,解雨臣本想跟去,却在半路被人拦下了。   三月的风吹在脸上温温凉凉的很舒服,好似能吹走一身浊气,让人渐渐清爽起来。   “恭喜。”   “嗯。”   吴邪不用回头也能知道张起灵就站在他身后,因为心中的那份悸动永远也控制不了,如今,又多了一些不知是恨还是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M市的那件案子很多人都怀疑是张起灵做的,而也只有张起灵自己以及真正的凶手才会知道这其中的蹊跷。   “吴邪,我已经很久没去过M市了。”张起灵说。   月色下的人将残留着红酒的高脚杯放到眼前把玩,半眯的眼睛流露出微醺的神情,唇边的笑容也懒懒的:“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张起灵安静地看着这个仿佛快要醉倒的人,他知道这人只是在演戏,却还是想配合:“你醉了,回去吧。”   “张起灵,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小爷最讨厌你欲言又止了吗?这么久了……还不知悔改么。”   吴邪挡开张起灵想要扶他的手臂,然后将高脚杯随手放在阳台的栏杆上,醉眼迷离地平视着男人,轻轻皱起的眉毛隐隐的有些幽怨。   “……吴邪。”   “小哥,我们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偏僻的角落远离喧嚣,银色的月光轻抚着两人的脸颊,吴邪缓缓地朝张起灵凑过去,眼睛注视着眼睛,鼻尖贴着鼻尖,呼吸搅乱,双唇微启……   “你还在妄想什么啊张起灵?”   轻轻的声线却带着浓重的轻蔑和嘲笑,一盆刺骨冷水灌顶而下,张起灵猛然清醒了。   吴邪撤回了身子,眼睛也恢复清明,手指磨蹭着透亮的高脚杯,说:“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就像这杯酒,哪怕它再醇厚,也只能回味至此了。”   夜风撩起张起灵碎发,也吹醒了他混沌的大脑,漆黑如墨的眼睛依然古井无波,但刺痛的心脏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仿佛已经料到自己不会得到回应,吴邪自顾自地继续道:“这次麒会拿到一块好地方,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在城南,我会好好照应你们的。”   吴邪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并没有引起张起灵的任何情绪,他只是别开眼睛,看着大厅里的灯火辉煌,说了一句:“我不会害你。”   一句话就让吴邪僵住了脊背,熟悉的语气,熟悉的人,和两年前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字不差……对于吴邪来说,敌人真是太凶残了。   等酒会结束后,潘子将微醺的吴邪扶进了车里,王盟手脚麻利地打着火,然后回头问:“小老板,咱回老宅?”   “不,回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诡计与暗杀      吴邪的小古董铺子就开在城南的商业街尾,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很少会有生意上门,而吴邪自己也并不太关心铺子的效益,因为它其实还有另一个特殊的用途……   “小三爷,这么晚了您要去铺子?”潘子有些惊讶。   “嗯。”吴邪懒懒地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特别说明此去的目的。   王盟一边开车一边瞄潘子,神情疑惑,显然也是不知道吴邪这会儿去铺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吴邪三人来到他的小铺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王盟停好车拿出自己那串钥匙打开店门,又跑到二楼叫醒了被他留下看店的伙计,吴邪则在店里转了一圈,然后站在柜台后面随意地翻看着账册。   不出所料,这个月又是入不敷出。   “老板,这是看店的伙计,也姓吴,您有事儿问他吧。”王盟指着身边睡眼惺忪的小伙计说道。   吴邪抬头瞄了一眼,随意道:“哦,也没什么大事,这么晚了吵着你睡觉了吧。”   “没,我是从老宅调过来的,小三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小伙计揉揉眼睛说。   “嗯。”吴邪点点头却没说话,只走到古董架前打量起一方晚清的砚台,看得很认真。   潘子平日里跟着吴三省,对于吴家人这种沉默式的磨人方法见惯不怪,可他奇怪的是吴邪为什么要磨这个帮他看店的小伙计?   王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潘子,最后瞪着小伙计用眼神问他:你干什么了赶紧交代!是不是做假账贪钱了?!   小伙计无辜:我来铺子一年了它就没开过张,哪有钱可贪啊,你工资还没发我呢!   王盟继续瞪眼:你整天偷懒儿挣不着钱还想要工资!?   小伙计默默:你当初可说的只是来看店。   王盟怒:你个混小子!   “行了,甭跟那儿眉来眼去的瞎猜了。”这时,吴邪终于开口:“这方砚台是假的,明儿换下来。小吴啊,往常我三叔下地夹喇嘛是在我铺子里聚齐吧?”   闻言,屋子里的另外三人都愣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是,三爷觉得这地方位置偏僻,人少,安全。”虽然有些不解,但小伙计还是如实禀告。   “那那些人是如何知道我三叔在夹喇嘛的?”吴邪又问。   这次却是潘子开了口:“每次下斗前,三爷都会叫人在铺子门口的铁门环上系一条红绸子,小斗用窄的,大斗用宽的……算是,一个暗号吧。”   “那别家呢?”吴邪继续问道。   “这……”潘子愣了一下,为难道:“每家的暗号应该都大同小异,不过咱们没注意过。”   潘子的话让吴邪轻轻皱了下眉,接着又展开,转头问小吴:“往常跟那些人接头的都是你?”   “是。”伙计点头。   “好,明个儿你在门外挂一条宽宽的大红绸子,来的人不能全要,凭你的眼力挑几个精明可靠的留下,然后叫王盟通知我,能办成么?”吴邪吩咐道。   “小三爷?”   潘子这边并没接到命令说有什么大斗要夹喇嘛,吴邪的做法着实让他有些不解,连带着小吴也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敢应承。   看着一屋子呆傻的人,吴邪只好无奈地解释道:“如今麒会刚刚把大笔的钱都投了雅筑小区,正是缺钱的时候,而麒会当年起家就是靠着张启山的发丘指,你们猜,张起灵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小三爷是说……他有可能下地?”潘子猜。   吴邪笑笑:“不是可能,是一定。”   “可是,他们下地我们为什么夹喇嘛啊?”小吴还是有些不明白。   “张起灵他们要下地肯定也是夹喇嘛,陈家的伙计他们肯定是不会动……小三爷这是想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可D城里能干这事儿的人多了去了,而且听说张起灵和那黑瞎子自己也会,您这样能行吗?”话已至此,潘子若是再想不明白也就白跟着吴三省混了这么多年了。   “能不能干和敢不敢干是两回事。虽说麒会可以算是强势回归,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他们靠的是陈家和M市,陈皮阿四不可靠,M市也摇摇欲坠,你说,这些人是会选择吴家,还是他张起灵?”吴邪望着夜色,缓缓而谈。   “您是说……”潘子迟疑地探询道。   吴邪乐呵呵地看着潘子,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小吴办,怎么才能把这事办好办漂亮,不用我多废话了吧?”   潘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下了。   吴邪又看向小吴。   “小三爷放心,您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办好。”小吴已经被“遗弃”在这个小破铺子里很久了,如今终于有了件大事儿可以干,也连忙应承了下来。   安排好了一切,吴邪此时只觉得头昏脑涨,虽然晚宴上的那几杯酒还不至于让他醉倒,却架不住连日来四处奔忙,一时间还真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回头看看外面寂静的夜空,吴邪累得已经不想再回家了。   “店里还有空房吗?我今儿就在这儿凑合一宿吧。”吴邪疲惫地说。   小吴愣了愣,忙慌张地说:“这,这儿就一间屋子一床铺盖,怕委屈了小三爷。”   “是啊小三爷,您睡这儿伙计就没地儿了,再者,三爷怕还在家等着呢。”潘子也阻拦道。   想想自家三叔,吴邪忍不住塌了肩膀。   是啊,三叔还等着他回去念叨宴会上的情形呢,这可是关系到往后吴家的命运……吴邪听了潘子的建议坐车往老宅走,却没想到这个决定竟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   一场盛大的晚宴结束了,张起灵同黑瞎子一起将宾客们都送上车安排好去处后,就到饭店的前台找服务生结账。   巨大的花销让黑瞎子看得肉疼,他那家小小的酒吧苦哈哈地开上一个月怕也没这么多利润,张起灵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签了支票。   “我说你那儿到底还有多少钱?雅筑这个标可以说没赚什么,你又弄这么个酒会,M市能赚钱的铺子都被你抵出去了……咱们把战线缩回D城,可这城北城南的不能兼顾,往后花钱的地方可还多着呢!”张起灵结完账转身往酒店外走,黑瞎子跟在他身边边走边说。   张起灵一路走到之前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当黑瞎子第三次提醒他喝酒了不要开车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没事。”   跟着张起灵,黑瞎子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保姆了,还是在照顾一个完全不肯听人劝的自闭症少年……   王盟开着车行驶在通往郊区的公路上,吴邪照例在后座闭目养神,潘子则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路。汽车发出的单调声音让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王盟其实很想跟潘子聊聊天省得自己睡着,却又怕打扰到吴邪,只得硬撑着。   明晃晃的车头灯照向前方,静默的公路上竟然一辆车都没有,有些诡异的气氛让潘子不禁提高了警惕,多年来随着吴三省四处拼杀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变得异常灵敏。   “萌萌,开慢点。”   看来不只是潘子,就连一直闭着眼睛的吴邪也感觉到了。   “小三爷……”   潘子有些担心,只有他和王盟在的话,要如何保吴邪平安。   “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待会儿随机应变,车座下面的暗格里有家伙,潘子你先拿出来准备着。”吴邪透过车窗四处查看,果然在公路外的野地里发现了像是玻璃反出的光点,这些人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竟然不开前灯就在夜里高速行驶!   “是一群厉害的人……”潘子紧皱眉头,一手从吴邪说的暗格里摸出枪,一手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求援。   而就在电话接通的一瞬,王盟突然惊叫一声狠狠地踩下了刹车,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车子没有停下来,而是横着滑了出去,转着圈地冲出了路旁的防护栏,翻进了那一片才刚长出嫩芽的荒草地中……   一声巨响把快要睡着的黑瞎子吓了一跳,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左看右看,嘴里絮絮叨叨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车祸。”张起灵淡淡地说道。   “啊?”黑瞎子捧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探身往后看去,只见隔壁路上的那辆小汽车已经翻下了快速路:“我操这他妈司机是睡着了不?嘶,诶?我怎么觉得这车有点眼熟呢?诶诶,吴邪那车是不是这牌子?啊?是不是啊?”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别乱说,吴邪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   D城郊外的公路是环形的,从中央大街的九龙饭店往城南或是城北都要先出城然后再绕过去,张起灵此时万万也没想到,早早就离开宴会的吴邪会在这里遭遇埋伏。   一阵猛烈地翻转后,吴邪被挤在略微走形的后车厢里,潘子和王盟在前面了无生息、不知死活,隐约地听到四周有车辆停住,接着便是人下车慢慢接近的细碎声响。   吴邪晃了晃发懵的头,费力地抽出被自己压住的左手,手腕上一阵剧痛,大概是骨折了,好在他下意识地保护了右手。   “小三爷,您先别动,见机行事。”这时,潘子的声音从前面轻轻地传来,听上去也受了伤。   “你没事吧?萌萌呢?”吴邪问道。   “我,我没事……就是,右手可能脱臼了,左脚扭了下……嘶。”王盟忍着疼说。   “我也没事,有些皮肉伤,骨头都没事。”潘子也跟着说道。   三人坐在车里没敢轻举妄动,只是悄声地交流了下各自的情况,潘子靠耳力听出外面大概有十几个人在靠近……   “运气不错,车没大头冲下,也没熄火,王盟你还能开吗?”潘子瞄了眼后视镜,发现后面的人比前面的少。   王盟活动了下脚腕,小声说:“嗯,没问题。”   吴邪从后视镜看了看后面那几个正在给枪上消音器准备对他们无脑射击的男人,笑笑说:“哼,这不是陈皮阿四家的么,还真是等不及了呢,他娘的!”   “王盟准备,要在一瞬间开出去,最好能撞死前面那几个,小三爷您准备趴下!”潘子也悄悄地给枪上了膛。   “3,2,1,走!”   随着潘子一声喊,王盟猛地给了油门,与此同时三人都快速地缩矮身子,躲开了从后面急射而来却还是慢了一拍的枪子儿。   “我操跑了!”   见吴邪他们开车要跑,几个杀手也不管自己的枪没有消音器,纷纷对着车屁股开枪,一时之间砰砰的枪声响彻荒野。   王盟这一脚油门让车子猛地蹿了出去,外面的杀手全都没有防备,反应再快也还是慢了。尤其是在前方的几人,除了狼狈逃命之外几乎没有开枪的机会,倒是左右两边的人打的王盟和潘子不敢露头,王盟的左胳膊还中了枪。   冲出包围圈后,潘子摇下车窗回手对着后面连击几枪,王盟也是连忙坐正身子,单手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朝吴家老宅开去。   黑瞎子被突然爆起的枪声给吓了一跳,张起灵也踩下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他们的车速不慢,此时已经距离事发地点有一段距离,但那阵阵枪声却仍然那么刺耳。   “我说……要不要过去看看?”黑瞎子忍不住问。   张起灵没说话,却拉起了手刹,方向盘左打……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   张起灵掉头的动作被黑瞎子的手机铃声止住了,那是解雨臣的唱腔,悠扬婉转、绕梁三日,不知这小子什么时候给录了下来,还设成了铃声。   “喂?”黑瞎子接起电话:“啊?我操你找哑巴打我电话干嘛!?我特么是瞎子!……喏,齐羽,找你的。”   “……”张起灵有些无语的接过电话,又看了看后视镜,决定继续掉头。   “哼,我要是不给黑瞎子打电话就找不到你了是吧,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不接我电话?!”齐羽上来就是一通质问,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语气有多幽怨。   张起灵不想跟他解释刚才在宴会所以才没听到,只是淡淡地问:“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我告诉你!四阿公派人去杀吴邪了!你他妈的赶紧去别让他死了!!我操他现在活着你都神魂颠倒的,要是死了还了得……”   齐羽在电话里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张起灵却只听到了那句“四阿公去杀吴邪了”,之后电话就被扔给了黑瞎子,同时扔过去的,还有一把枪。   “装消音器,打车胎。”   张起灵看上去很冷静,但黑瞎子却看得见他的手在抖,他们的车直接冲过了隔离带蹿上了另一条路,车速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了。   野外的土地凹凸不平,王盟把车开得上下狂颠,吴邪在后座被摇得头昏脑涨,受伤的左臂也剧痛难忍。   “他娘的小爷以后怎么也得买个越野!”   “小三爷您趴好了,别冒头。”   “有大坑——!!!”   “我操!!”x3   随着王盟带着颤音儿的喊叫,车子一头扎进了一个深坑,车头毫无缓冲地磕上了大坑的前沿,整个车身猛地向前翻了出去。   车内的安全气囊已经在第一次翻车的时候废掉了,所以这一次王盟和潘子都伤得不轻。当车子终于停下的时候,吴邪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他不能休息,更不能昏倒,后面的杀手已经追至眼前,再不走,他一定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忠仆      “哑巴,齐羽……会不会是老狐狸让他来试探我们的?”   张起灵保持着与那几辆杀手的车一样的车速,黑瞎子将车窗摇开一条缝隙,黑漆漆的枪口悄然伸出去,精准地瞄着其中一辆车的前轮,但是开枪前,他还有些顾虑。   “开枪。”张起灵简短地说道。   话已至此,就算黑瞎子还是很好奇张起灵这么果断是因为相信齐羽还是担心吴邪,却也不得不暂时闭嘴,专心救人。   陈皮阿四一共派了四辆车过来,每辆车上四个人的话就是十六个。   黑瞎子一枪废了最前面那辆车的前轮,只见它猛地失去平衡伴着刺耳的刹车声左右摇摆起来,而后面的车则因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黑瞎子没给他们自个儿玩碰碰车的机会,迅速地微调枪口瞄准油箱给了他们致命的几颗枪子儿。   轰然的爆炸让大地也跟着震颤,突然窜起的火球照亮了一大片漆黑的荒野,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但张起灵却没有忽略在爆炸的前几秒吴邪的车已经掉进了坑里,前翻出去。   一场爆炸并没有将陈皮阿四的人赶尽杀绝,剩下一辆一直跟在末尾的车子急刹在爆炸后方几米的地方,车上的人纷纷跳下车隐进了黑夜之中,他们没有放弃,而张起灵却只能止步于此。   吴邪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刚刚还笼罩在枪林弹雨之中的黑夜此时只剩下汽车燃烧的爆裂声,那几个生还的杀手显然还没有从这突兀地异变之中完全清醒过来。   张起灵慢慢地开着车,远远地看着那辆已经不成形的车,他希望看到有人从那里出来,哪怕不是吴邪。   他相信吴邪不会死,又或者说他从没想过吴邪也会死……从来到D城认识了吴邪的那一天起,他一直都没想过要伤害吴邪,可惜天不遂人愿,人也不遂他愿。   “给解雨臣打电话,让他过来。”张起灵对黑瞎子说。   虽然他们几枪就结果了陈皮阿四的三辆车,但张起灵还不能确定那个老狐狸就只派了这几个人来,吴家离这里还远,最近的救兵就是解雨臣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后,吴邪捂着被震得更晕了的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醒,他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清楚应该快点逃跑,可就在他把手放在车门上打算打开的时候,前座的潘子却说话了:   “小三爷别动。”   “潘子!你没事吧?”吴邪急切地问道。   “没事,但是我们这样跑不掉的,后面的车不知道为什么爆炸了,只剩下一辆大概4个人,等下我跟王盟跑出去将他们引开,您千万待在车里别出声!”潘子快速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语气中丝毫没有迟疑。   “不行,”吴邪一口回绝了潘子的提议:“要走一起走,何况也不能肯定他们就不会过来查看。”   “小三爷!您是吴家的顶梁柱,您的任务就是带着吴家朝前走,有我们给您保驾护航,绝不让他们伤您一根头发!”   潘子的话犹如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吴邪的心里,他从来没想过要踩着同伴的尸体活下去,但老天却好像更愿意让他继续吴三省的那条路。   没等吴邪下定决心,潘子便当机立断率先爬出车子往前跑,接着王盟也跟下了车,口中还故意喊道:“操他娘的!潘子的仇老子一定会报!!!”   这一声大吼不仅让后面的杀手听到了,就连公路上的张起灵和黑瞎子也听到了:“潘子死了?”   “这不是吴邪的声音。”张起灵说。   “那他们这是……调虎离山?”黑瞎子摸摸下巴,笑了笑。   自从那三辆车发生爆炸之后,张起灵就放慢了车速,此时正巧经过吴邪他们翻车的地方,他眼看着那四个杀手朝潘子逃跑的方向追去,努力地朝翻在地上的车里看了看,里面有人,不知死活。   黑瞎子按张起灵说的给解雨臣打了电话,依旧是平淡客气的语气,并言简意赅地把吴邪的处境说清楚,接着便挂了电话,完全没有去理会解雨臣只说了一半的那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对于黑瞎子的表现张起灵是有些惊讶的,他还以为这个人会一直狗腿下去,没想到居然还有站起来的这一天?   “少这么看着我,咱好歹也是个爷儿们!老让媳妇儿揪着耳朵数落这老脸还要不要了?!”黑瞎子难得地抱怨了下。   在一阵阵枪声中,潘子和王盟拖着受伤的身体一头扎进了道旁的小树林,这里距离吴家还很远,潘子也不知道他们会跑到哪,只是尽量远离吴邪所在的位置,希望刚刚在暗中帮忙的那辆车能把他救走。   王盟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跑不快,潘子一边拉着他一边注意身后的追兵还有多远。   “呼……呼……潘,潘哥……我,我不行了……我跑不快……会,会拖累你……你走吧。”王盟一路忍着腿疼,终于差不多到了极限。   潘子一边狠命地掐住他的胳膊往前拖,一边骂道:“你他娘的有点出息好不好!就你这怂样儿,将来老子怎么放心把小三爷交给你!?”   王盟咬着牙没说话,鼻子里吭哧吭哧地好像快哭了。   “王盟,”潘子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声说:“后边的人快追上来了,待会儿我过去挡他们一阵子,你就赶紧跑,记着,你多跑一步,小三爷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万一,万一老子要是挂了,你往后就替老子好好护着小三爷。听见了没?!”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受伤的地方钻心的疼,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觉得缺氧,胸口闷闷的仿佛就要炸开了,王盟就像没听到潘子的话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甚至比刚刚跑得还快了些。   王盟不想让潘子去送死,否则他就算活下来了也没法跟吴邪交代,与其靠着别人的牺牲活下去,他宁可就这么跑死。   漆黑的夜空升上一轮明月,宁静的夜晚被阵阵枪声打破,脚下踩着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枯叶,身边是刚刚破出新芽的小树……王盟迈着机械的步伐浑浑噩噩地向前跑着,就连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消失了都不知道,等到他猛然惊觉的时候,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   汹涌的恐惧席卷了王盟空空如也的大脑,发软的双腿一个踉跄将他摔在了地上,尖锐的疼痛让他终于清醒过来:“潘哥!潘……”   虚弱的呼喊声戛然而止,王盟怔忪地撑着瘦弱的小树勉强站直了身体,然后一步三摇地继续前进……是的,他不打算回头,也不能回头,事已至此,他除了继续向前已经别无选择。   王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前方的路通向哪里,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最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吴邪在参加雅筑小区开盘宴会回去的路上被人偷袭,差点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这个消息让整个D城炸了锅,各种猜测和臆想纷纷冒头。   那天晚上潘子走后吴邪又坚持了不知多久才昏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身边坐着正在打瞌睡的解雨臣。   “小花……”   吴邪嘶哑的嗓音惊醒了解雨臣,只见他两眼通红面容憔悴,却一边笑着一边朝门外喊,没过一会儿病房里就挤满了大夫和护士,就连因伤在家休养的吴三省也来了。   吴邪忍着口渴配合检查,好容易等大夫说出那句“已经没事了”的时候,他已经又累得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开着橘色的小灯,床边没有人在。   安静地将视线收回,默默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吴邪觉得很疼,全身都疼,他很想找个人来问问潘子和王盟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可他又怕听到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解雨臣蹑手蹑脚地进来,却看到吴邪正瞪着眼睛看房顶:“小邪你醒啦,饿吗?要不要喝水?哪里还难受么,要不然我再叫大夫来……”   “不用了小花,”吴邪微笑着看向解雨臣,虚弱地说:“我有点渴了。”   吴邪的话让解雨臣微微地呆了一下,随即深深地松了口气:“小邪,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吴邪看着解雨臣红红的眼圈忍不住问:“你在这儿守几天了?解家呢?”   “解家我叫伙计盯着呢,有事他们会来这儿找我,不过你现在醒了,我明天还是回去一趟的好。”解雨臣走到床尾把吴邪的上身摇高,然后倒了杯水喂他。   温热的水滑进喉咙,吴邪觉得舒服多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有点差,但解雨臣小心翼翼地表情又让吴邪觉得有些好笑:“没看出来啊,小花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解雨臣瞪了眼这个还有心情开玩笑的人,放好杯子后重新在床边坐好,认真地说:“你都不问问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么?还有王盟,潘子……”   “我不问,小花也会跟我说的。”吴邪笑笑。   “潘子找不到了,王盟还在隔壁昏迷。”解雨臣顿了顿,接着说道:“是瞎子给我打的电话,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是秀秀跟我说宁可信其有……还好有秀秀劝我。”   吴邪半垂着眼睛,嘴边的笑渐渐消失,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轻轻地说:“潘子继续找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   病房里的两个人都知道黑瞎子的那个电话背后代表着什么,却没人想要提起那个人,解雨臣知道那是吴邪的痛,而吴邪却是不想再给自己哪怕一丁点儿的侥幸,既然下定了决心,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个究竟。   这场“事故”惊醒了一直都按部就班的吴家,吴三省每天派人到城南警察局长办公室里坐着,嚷嚷着要是不给吴家一个说法就绝不善罢甘休!吴二白也从外地赶回来亲自坐镇吴家,指挥着伙计们在城南调查,誓要找到那几个伤了吴邪的家伙。   这期间,吴家的各大盘口都迅速地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和城北交界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剑拔弩张,这下吓得D城市长赶紧撤去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嘴脸左右赔笑才暂时压住了这股浓浓的火药味。   而城南的警方和交通局也立马成立了专案组介入调查,可查来查去却只能查到那段路上的一大块油渍是导致第一次车祸的原因,是否人为都还没有证据。   吴邪听了解雨臣的转述乐得扯到了伤口,捂着肋骨直抽冷气:“嘶——我三叔这是玩哪出啊?警方调查?我擦……他也不怕局长大人一怒之下去查他倒斗和倒卖文物的事!哦哦,对了,还他娘的涉黑!”   吴邪的话让解雨臣也忍不住笑了,本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擦,三叔就是牛逼!   “可不是么,你们家这两位爷整个把D城搅了个翻天,我估计那边要是不出点血这次的事怕是完不了。”解雨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有些……可爱?   吴邪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会觉得自己这发小可爱!?又或者该说是……他这发小竟然还有可爱的一面?   “小花,等我三叔来了你帮我跟他说别折腾了,那几位大人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笼络住的,可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到头来还是咱们自己不好收场。”吴邪无不担忧地说道。   解雨臣从果篮里拿了只苹果正要削皮,听了吴邪的话默默地放下刀子,看着他说:“我听说……你要夹喇嘛?”   冷不丁的一句话把吴邪问的一愣,突然回想起自己出事前吩咐小吴做的事,心中不免觉得事情有些麻烦:“是啊,本打算先下手为强,没想到那老狐狸比我动作还快。”   “那你这边要停下吗?”解雨臣问。   吴邪摇头:“不,既然已经被人抢了先手就更不能被牵鼻子走了,计划不能停,死也得撑过去这次。”   说实在的,看着吴邪恶狠狠地仿佛就要去跟张起灵拼命了,解雨臣是有些心疼的:“小邪,这次的事……”   “我知道是他救了我,”吴邪温润的嗓音突然冷了下来:“所以我要借着陈皮阿四怀疑他的机会,彻底让他爬不起来。”   吴邪的手在解雨臣看不到的地方攥得紧紧的,却还是被轻轻握住,慢慢抚平了上面凸起的青筋和微微的颤抖:“傻子,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之前因为那啥风就没敢继续在这边更新了……现在补上。_(:з」∠)_   ☆、第三十一章 吴家小儿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气,齐羽皱了皱鼻子对面前的人说:“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古人说得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吴邪又不是你亲娘老子,你何苦这么卖命呢?”   被困在木桩上的人满身鞭痕血污,一只眼睛也已经肿的睁不开了,干裂的嘴唇却颤抖着向上弯起,低沉嘶哑的笑声慢慢回荡,反复研磨着齐羽的耐心。   “潘子兄弟,”齐羽缓缓地向前跨了一步:“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和四阿公一直觉得你不该是炮灰,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杀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舍得,或者不敢。”   面对阴阳怪气的齐羽,潘子只冷笑一声,难得开口道:“呵,要杀就杀吧,哪那么多废话?侮辱了古人也脏了爷的耳朵。”   对于潘子的冷嘲热讽齐羽并不在意,本来就是陈皮阿四硬要他来审讯的,如今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倒也乐得换个人来试试,万一换了张起灵来,他还真想看看那个人会怎么做。   “得,您是硬汉子,我没招了~”齐羽耸了耸肩,转身出了审讯室。   潘子的死咬牙关并没有换来死亡,因为陈皮阿四觉得一个死人远没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换来更多的利益,所以他选择和吴邪谈判,条件,却由张起灵开出。   自从回到D城,吴邪并没有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样与张起灵就此不相往来,反倒是因为各种事端而频繁地见着面,只不过,这一次见面的地点换在了医院。   吴邪的肋骨有些骨裂,医生指着x光片要求他至少卧床两个月,解雨臣幸灾乐祸地表示自己会监督他。   “小花,你说……”   “我可不知道他们想用潘子跟你交换什么,”解雨臣打断了吴邪的问话,笑笑说:“张起灵想要什么,你比我清楚得多。”   吴邪翻翻白眼,忍不住哀怨道:“他娘的这帮人就不能给小爷来个痛快的么?!”   解雨臣一听就乐了,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一边开玩笑道:“真不是人家不给你个痛快,是人家想给你个痛快,却让你跑了~”   “……小花你他娘的还是不是我发小啊?你这意思我那会儿就该认命让他们给崩了呗?”吴邪抢似的拿过苹果,眼睛瞪得溜圆。   解雨臣撇撇嘴,有点无辜:“是你想要个痛快嘛,要不然……我找人去给张起灵一个痛快,一了百了?”   吴邪一口苹果差点噎死,猛咳了几下后“含着泪”说:“祖宗……你就别给我添事儿了行吗?”   解雨臣杵着腮看他:“开个玩笑~”   从吴邪接到潘子被绑的那张照片后又过了三天张起灵才慢悠悠地踏进了医院的大门,手里拎着果篮,身后跟着胖子和云彩。   张起灵敲门的时候吴邪立马闭上眼睛装睡,解雨臣只得无奈地去开了门,一番客套之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胖子一脚踢翻了床边的方凳,吓得吴邪一个激灵不得不醒了过来。   “诶……你来啦……”吴邪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装的还挺像。   “恩。”   张起灵看了看被解雨臣直接放在地上的果篮,随后一瞥胖子和云彩,让他们到外面等,俩人听话地走了出去,还随手关好了门。   再看吴邪和解雨臣,两人像是没看到胖子他们一样还继续一个哼唷哎哟地躺着,一个捏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按着俄罗斯方块……   胖子透过病房的小窗往里看,然后默默地想:这他娘的到底是谁手里捏着谁家伙计的小命呢?   张起灵安静地打量了下吴邪,见他仍然没有好好说话的预兆,便轻声说:“那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了。”   这突然的道别让吴邪一个怔愣,嘴里不受控制说道:“诶你……你等下。”   张起灵背着身没有动,顿了顿才转头问:“有事?”   “额……”张起灵冰冷的语气让吴邪清醒了不少,心里不禁暗骂自己翻了回车把脑子都撞坏了,明明潘子的小命都还攥在人家的手里,小花不在乎,自己怎么也不知轻重了?   “那个,小花你先出去吧……”吴邪的眉毛慢慢地皱了起来。   解雨臣“啪”的一声合上手机,在吴邪和张起灵之间来回地看了两眼,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吴邪服了软,张起灵也没跟他继续计较什么,只等解雨臣出去后就坐到床边,语气也自认为的和缓了些:“潘子还活着。”   “……嗯。”吴邪看了看床边的人,对自己刚刚做的蠢事忍不住想笑。   这人喜欢他,喜欢到可以违背陈皮阿四去救了他,现在还捏着潘子的命,难道自己要做的不该是讨好吗?刚刚居然还甩脸子给他看……简直蠢爆了。   “小哥,我能活着你我都清楚是为什么……我……”吴邪轻轻的声音透着一股绵软,亮亮的眼睛闪着光。   也许是病床上的人显得格外惹人疼,哪怕是平常总一副小狐狸嘴脸的吴邪,此刻也让张起灵忍不住想过去抱抱他,然后拍拍头说:别怕,有我呢。   然而想象和现实终归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前一秒还无辜委屈的人,后一秒便眯着眼睛笑:“小哥,你放心吧,只要你放了潘子,我不会把这件事捅给陈皮阿四的~毕竟我们相识一场,我怎么能把你逼上绝路呢,是吧~?”   看着吴邪恢复成了小狐狸,张起灵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说:“潘子会回来,但是……”   吴邪挑眉看过去,心里知道正题要来了。   “上次在黄杨那里拿到的地图,”张起灵顿了顿,看到吴邪的耳朵仿佛是立即就竖了起来,才继续道:“有一半是假的。”   张起灵的话让吴邪差点笑出声,本来以为他们那边已经准备下地了,谁知道地图竟然都还没全呢?!   哎呀呀,二爷爷真是机智过人~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让吴邪又忍不住翘起了小尾巴:哼哼,小爷还以为你有多神通广大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假的?”不管心里有多幸灾乐祸,表面上吴邪还是一副惊讶的样子,甚至拧起眉头帮他分析道:“啧,看来二爷爷早就料到会有人觊觎他的这份地图了,只是你怎么说也算是张家的继承人,这地图被你拿去也算物归原主,二爷爷不该拦着呀……难道说这地图本来就是这样的?”   吴邪会这么说是张起灵早已料到的,毕竟那份所谓的千年古墓地图也只存在于张启山的说辞中,就连陈皮阿四也没见过,所以吴邪有这样的疑问,或者说故意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会让你做办不到的事。”张起灵没做过多的解释,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吴邪的答复。   却见吴邪摇了摇头,笑道:“小哥,你说你都没本事弄到的东西,我哪有办法?更何况二爷爷给了你假地图就是不想让你拿到真的,恐怕就算我愿意去也是白费。至于潘子……请你开个别的条件来,要钱还是要地,我吴邪绝不还价。”   张起灵站起身,说:“我不急,你可以先养好伤。”   “喂,你他娘的没听懂老子说什么啊?!”   “还有事,先走了。”   “我操!张起灵!嘶……”   那个沉默的人走的干净利落,吴邪猛地撑起身子时肋骨处转来钻心的疼,结果砰地一声又重新倒回了病床。   张起灵听到声响,却没有回头。   医院走廊,解雨臣看到张起灵出来便往病房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想问问黑瞎子那货怎么没跟来,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病房里,吴邪捂着肋骨倒在床上一副痛苦的样子,解雨臣见状赶忙跑过去扶他:“小邪!小邪你怎么了?他娘的张起灵把你怎么了?!”   “没没……”吴邪一把拉住想要往外冲的解雨臣,倒吸着冷气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有点疼。”   “那我帮你叫医生。”解雨臣先扶着吴邪让他躺好,然后按了急救铃。   吴邪的伤整整养了两个月,等他好不容易得到医生的同意可以不再卧床的时候,夏天早已悄然而至。   吴家老宅里,因为吴邪受伤而不得不出山接管吴家的吴三省正在仓库里整理着一批从海外来的拍卖品,这些东西是自上次出事以后吴家进的第一批货,品相嘛,只能算一般。   “啧。”   又在一只青花碗上发现了瑕疵,吴三省已经不对这批货抱有什么期待了。   “三叔。”   这时,吴邪踩着木质楼梯走了下来,他是听王盟说吴三省在这里的。   “伤好了?”吴三省问。   “嗯,”吴邪点点头,神采奕奕地说:“这就是那批东西?品相一般啊。有赚头?”   吴三省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青花碗,说:“没什么赚头,不过好歹是口肉,慢慢缓吧……听说你要去B省?”   吴邪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只青花碗的边缘,笑道:“对,去找二月红。”   吴三省皱起眉头:“找他干什么?”   “唉,那边给我出的难题呗~”吴邪有些无奈。   吴三省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潘子和吴家之间,你要懂得取舍,明白吗?”   吴邪的手指顿了顿,笑着点了点头。   B省一如吴邪印象中那样平静,难怪二月红会选择隐居在此,只是自吴邪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这里便注定要泛起一丝波澜。   好久不来的远山斋还是那样冷清,时隔一年之后,黄杨的个子好像又高了些,一张白净的脸也英朗了不少。   “先生您……小吴哥哥!?”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黄杨很快便认出了吴邪,一个飞奔扑进怀里,看样子还挺想吴邪的。   “哎哟哟,至于不至于啊,一年没见你小子怎么好像越活越小啊?”吴邪一边稳稳地接住了怀里的人,一边嘲笑他。   “什么嘛,已经快一年半了!500多天!13000多个小时!!!……数不清的分钟!!”   “……”   面对活力四射的黄杨,吴邪不只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好容易安抚住了好动的黄杨,吴邪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难道要对这孩子说:我是来找二爷爷拿地图的,我家小哥要呢。   唉……   五月的B省已经开始热了,如火的太阳烤得人心烦意燥,而吴邪正坐在阴凉的内堂喝着黄杨倒给他的好茶,心情舒畅得已经快要忘记来意了。   看着已然乐不思蜀的吴邪,黄杨偷偷地摸了摸藏在他怀里的那个信封,他师父的确料事如神,可人家小三爷对这事只字不提是怎样?   难道要他主动说:小吴哥,你是来要我家宝贝地图的吧?嘿嘿,我师父早就预备好了您拿好……这也太上赶着了!?   远山斋里的两个人,一个想要,一个想给,却都碍于面子不知怎么开口,结果这一耗竟耗到了傍晚时分。   晚上黄杨叫了外卖,边吃边偷偷打量着明显欲言又止的吴邪,除了心下着急之外,倒是觉得他这小吴哥哥在某些方面真是天真的可爱。   “小吴哥,你要是不着急就在这儿多住两天,我屋里有张折叠床,咱俩凑合下。”说着,黄杨夹了块排骨给吴邪:“你多吃点,看你好像又瘦了。”   “啊,谢谢,那我就跟你挤挤,我,我来B省确实有事要办……”吴邪斟酌着词句,打算慢慢透露自己的意图。   “行啊,你有事你就办去,我平时都一个人,巴不得你陪我两天呢~嘿嘿。”黄杨打岔道。   吴邪张张嘴,最后夹了块排骨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远山斋的格局其实跟吴邪的小店差不多,都是一层柜台,二层卧室,后院库房,只是各间屋子都比吴邪的店要大,装修也更精致。   黄杨的卧室里挂着满墙的字画,上好的红木书桌堆着各样戏本,一只大大的衣柜上顶着两只大皮箱,就算不用打开吴邪也能猜到,那里面该是塞满了戏服……这一切的布置都让吴邪觉得很眼熟,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当年小花的房间也是这样的。   “你和你解师兄还真是师出同门啊,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房间竟然这么相似。”吴邪不禁感慨。   黄杨笑笑没说什么,只是手脚勤快地帮吴邪放好了折叠床,又在上面铺了两层厚实的褥子,才拍拍手说:“师兄怕不会让小吴哥睡这么简陋的床,所以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吴邪挑挑眉,笑道:“说起来你也会唱戏吧?要不要给咱来一段开开眼?”   黄杨耸耸肩,说:“算了吧,小吴哥听惯了师兄的唱腔,我这点功夫怕入不了你的耳呢,还是早点睡,明儿还有事呢。”   说着,黄杨自顾自地出去洗漱了,吴邪悻悻地待在原地愣了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黄杨好像不太愿意提到小花……   摇了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想法甩掉,一路的舟车劳顿让吴邪困意缭绕,虽然身底下的折叠床吱呀直响,他也还是没能等到黄杨回来,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吴邪被轻轻地关门声吵醒,隔壁黄杨的床上已经没人了,他坐起来用手掌搓了搓脸,掀开被子打算去洗漱的时候,却在那张已经被收拾整齐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   吴家小儿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二月红的信   艳阳高照,一辆银灰色的金杯行驶在B省通往D城的高速路上。   吴邪紧握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最大,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不想将遮光板放下来。   二月红写给他的信他看了三遍,之后就从远山斋跑了出来,连个招呼也没跟黄杨打,他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想马上回到D城,然后揪住张起灵的领子冲他吼:你们张家人都他娘的是傻x吗?!   当年3岁的小吴邪被绑架,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好心好意送了棒棒糖的小哥哥,本以为要得救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都是一伙儿的。时隔多年,在吴邪的记忆中那段往事已经渐渐淡去,能勉强记得的就只有爷爷为了救他而答应了那些“坏人”一些条件。   二月红在信中说,当年陈皮阿四为了得到那张古墓地图做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挑拨张、吴两家的关系。例如唆使张启山身边的手下绑架路边小孩儿——吴邪,为的其实只是哄他家小少爷开心,可在这吴老狗眼中便成了张启山胁迫他的筹码。   这,还只是阴谋的开端。   当年老辈间的恩怨情仇二月红说的很模糊,尤其是张启山和吴老狗之间,他只用了一句“两人自小就纠缠不清”便一带而过了,可这几个字背后的意义却深深地印刻在了吴邪的心里,让他忍不住再次想到自己和张起灵……这种仿佛传承一般的命运让吴邪觉得很不可思议,老辈的恩怨延续到今日,那么结局呢?   当年的张启山是真心希望D城可以平静下来,可惜小人从中作梗,反倒弄得吴、张两家不和,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二月红是不希望吴邪重蹈覆辙才将那半份地图给他,可吴邪却越来越觉得这张地图烫手、烫心。   “我和他本以为能凭一己之力结束D城的纷争,可我们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另一场厮杀的前奏,就连我自己也跟解九斗了十年之久……还记得你爷爷曾说过,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这是二月红最后的话,吴邪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爷爷因为受人挑唆只要看到张启山就不顺眼,而张启山这位大佛爷好像也不屑于解释这其中的误会,只一味地执着于自己目的,在他眼里别人的看法与误解并不重要,却未曾想到这会让他失去一切。   说真的,光看这份执着,那小哥跟张启山倒还真像……   二月红对吴邪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份地图不能落入陈皮阿四的手中,哪怕他和张起灵联手夹喇嘛,也不能让小人如愿,否则张启山地下有知便不会安心。其实不用二月红嘱咐吴邪也不会轻易将地图交出去,除了救潘子之外,当他摸着那半分地图的时候,心中还有个念头突然悸动得无法压制。   他觉得,他们还有希望。   这次的B省之行对于吴邪来说收获颇多,可他手里的这半份地图要怎么用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恐怕还要仔细斟酌一下才行。   D城南郊的别墅区里,一栋中式复古的小楼安静地矗立在月色下,院门外两排白桦在初夏的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院子里的守卫早已接到小三爷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地便等在门口迎接,宁静的林间小路尽头阵阵发动机声由远及近,没过一会儿吴邪的车便披着满身尘土出现在守卫的视线里。   几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打开院门,待吴邪开车过去的时候又忍不住立正站好,行注目礼,其实吴邪一直很想问问吴三省,这几个中二大叔到底是谁训练出来的……   回家之后,吴邪思虑再三觉得这事还是得跟自家三叔商量过才能办,不是他独自成不了事,而是这下地夹喇嘛里的弯弯绕,还是得靠吴三省带着他才行。   简单地将事情说过一遍后,吴邪安静地等待着答复,哪知吴三省略一沉吟便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那小哥想要的真相大部分都在你这里了,有了二爷的信也不怕他怀疑,下地的事有他在用不着我操心,只是你要小心着点陈皮阿四。”   “我总想着这下地的事还得仰仗您,毕竟我之前没接触过。”吴邪说。   吴三省摇摇头,说:“我一搀和动静就大了,你俩的话还能躲着点陈皮阿四的耳目,况且你不是早就想拉拢张起灵么?这是个好机会,俩人就当旅游度蜜月呗~”   “……三叔,您正经点。”吴邪有点哭笑不得。   吴三省往身后的老板椅上一靠,右手食指轻敲着红木书桌,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拉拢归拉拢,你自己也多长个心眼儿,万事留后路,吴家还指着你呢,懂吗?”   吴邪脸色一凛,正经地点了点头。   虽然二月红的信中言辞模糊,吴邪却明白吴家和麒会之间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抛开个人恩怨,俩家想要联手该不是什么难事,唯独要小心的是陈皮阿四会从中作梗。   想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吴邪一刻不停地找上了张起灵,电话中只说是地图到手了,为表诚意还约在了城北见面。这个电话只花了吴邪两分钟的时间,结束后,他怔愣地看着已经挂掉的手机,多日来的沉重一扫而空。   当退无可退的时候,反而轻松。   五月十二,D城,大风。   顶着烈日,吴邪独自站在城北的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肆虐的大风卷着燥热的空气扑到脸上,吹的人直眯眼睛,这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沙尘暴了。   过了这个路口就是张起灵说的那个咖啡店,吴邪还真没想到这个古板的人会约他到这么“先进”的店里谈事情……   “哟,巧啊~”一进门,吴邪便看到了正被服务生领着找位置的张起灵,显然他也是刚到。   张起灵朝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诶,麻烦给我们个包间吧?”吴邪对服务生说。   “对不起,包间已经满了。”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吴邪有点诧异:“你们生意这么好?”   服务生挠挠头,看了看张起灵,抿着嘴唇没再说话。   “这里很安全。”倒是张起灵说了一句。   吴邪来回看了两人几眼便没再说话,心里却是有数,这店……多半是那小哥偷偷置办的“后路”,就像自己那间小古董铺子一样。   二人随着服务生找了个角落坐下,吴邪点了一杯店里的招牌蓝山,而张起灵则只要了杯柠檬水。   看着服务生远去的背影,吴邪笑出声来:“我说你有病啊?自己不爱喝还开个咖啡店?你是有自虐倾向么?”   “……”张起灵眨了下眼,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的伤好了?”   吴邪随意地往沙发上一靠,撇撇嘴说:“亏你还知道小爷有伤呢?半张破地图还得我亲自去一趟,得亏二爷爷看在小花的面上没把我怎么地,不然我还不如就让陈皮阿四给崩了呢。”   “怎么会。”很平淡的语气,顿了顿:“小三爷,我想知道M市的真相。”   小三爷,张起灵很少这么叫他,又是在两人私下见面的时候,这下吴邪除了惊愕之外就剩堵心了,一块大石头堵得他恨不得马上灌一杯冰水来顺顺气,或者是狠狠地给张起灵来上一拳,再吼一句:让你喊老子小三爷!   不过有件事吴邪并不知道,其实张起灵这个人还是挺记仇的,比如在雅筑小区的开盘仪式上,某人的那句:“你还在妄想什么啊张起灵?”   张起灵认为这种好像洗了个凉水澡的感觉,特别适合这种燥热的天气。   吴邪的眉头一直皱到服务生把他们的柠檬水和蓝山端上来才突然消去,随后一把抓过那杯柠檬水狠灌了一口,抹抹嘴道:“我突然想喝这个了,你自己再叫一杯好了。”   “就是给你叫的。”说着,张起灵端起那杯蓝山喝了一口。   “……”吴邪想打人。   浓郁的酸苦味让张起灵有些不适,他实在不明白吴邪为什么会点这么一杯“饮料”,他放下杯子,然后淡定地舀着砂糖,一勺,两勺,三勺……   “你他娘的不怕得糖尿病啊?!”当张起灵舀起第五勺糖的时候,吴邪忍不住骂道。   张起灵抬眼看看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张起灵在对付吴邪这方面还是很有天分的,或者说这人天生就是吴邪的死敌,这不,刚还生龙活虎的小三爷被他几句话就噎得整个人都蔫儿了。   “M市的事儿我说了你也不信,何必问呢?”吴邪抱着柠檬水,一脸无赖样。   “你没必要杀他。”张起灵说。   吴邪抿了口柠檬水,吧唧一下嘴巴,摇着头说:“可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没有线索?”张起灵问。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挑眉道:“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地图还是为了那件事?我是很重视潘子,不过也没重视到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拿来换他一条命的地步,我看你还是选一个吧。”   吴邪那副故意为难的样子并没有让张起灵的表情出现任何变化,他只是淡淡地说:“如果你打算合作,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吴邪眨眨眼睛,突然间觉得有些委屈甚至难过,自从两人认识至今,他好像还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张起灵,那个面瘫、淡定却温柔的小哥转瞬不见,只留下一个执着强硬、不容置疑的麒会继承人在他面前。   这让吴邪无所适从,却又忍不住想要比他更加强势一些。   “张起灵,合作的事又不只是对我吴家有利,你的那个四阿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要合作,至少你也要拿出相应的诚意来才行。”说着,吴邪换了个稍显随意的坐姿,然后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瞒你,这次我去B省带回来的不止是这半张地图,还有你要的真相。”   “吴邪……”   吴邪一抬手止住张起灵未完的话:“我知道你有你的野心,而我则是挡在你前路上的障碍,你能让吴家守着城南那一小块地方已经很不易了。”   吴邪的疏离终是让张起灵有些无奈,再开口时,先前的强势已化为云烟:“我只想收回中央大街,城南并不是我的目的……”   “可中央大街现在是解家的!”吴邪一时愤怒直接吼了起来,引得店里零星的客人纷纷侧目。   纷乱的心情让吴邪有些不顾一切,等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又有些懊悔和后怕,他低着头,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有些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吴邪认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平静,抬头想为自己的失态对张起灵说声抱歉的时候,他对面的人竟然不见了。条件反射性地转头寻找,在看清身边突然出现的人影是谁之前,一个吻,轻轻落在唇上,还带着蓝山的苦涩,有些酸。   吴邪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张起灵却已经撤了回去。   咖啡店窗外的阳光让张起灵整个人看上去很模糊,吴邪舔了舔被吻湿的下唇,然后听到他说:“吴邪,很多事并不是我想要分开对待就可以分开的,你和麒会之间存在矛盾,这让我有些混乱,有时候做出的决定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曾经后悔过,但有些事不是我可以掌控的。我不会害你,但你要相信我。”   五秒钟,吴邪直勾勾地盯了张起灵五秒钟才回过神,他刷的一下把头转回去,眼睛四下飘了几下才组织好语言,一开口却还是弱爆了:“你你你,你有话坐那说就行了……跑这边来干嘛!?”   说完,吴邪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在吴邪看不到的角度,张起灵轻轻地笑了,他看着吴邪红红的耳朵,问:“蓝山,好喝么?”   “滚!”   就在张起灵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刚刚那个服务生却突然走了过来,两下收拾了桌上的杯子,然后很公式化地对张起灵说:“一杯蓝山一杯柠檬水,一共38元谢谢惠顾。”   “……”   吴邪呆愣地看着这个服务生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倒是张起灵手脚麻利地结了账,同时低声提醒吴邪:“你暴露了,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   有时候世间的事就巧合的像是电视剧一样,当齐羽路过某家咖啡店时,不经意地一瞥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已经忘了他喜欢了张起灵多少年,只记得前阵子豁出去的那一吻被人狠狠地推开了,然后,就在城北,在一家普通的咖啡店里,张起灵吻了别人,那样轻松,那样自然。   他可以喜欢任何人,除了自己。   那一瞬,齐羽是这样想的,只是当他进一步看清了吴邪的脸时,心中的沮丧和绝望竟荡然无存了。   此刻,齐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他输了。   他输给了吴邪,十几年的执念在一瞬间破灭,齐羽不是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他只是一直在骗自己,希望这一刻能够再晚来一天,直到现在,终于到了。   虽然认输,但默默退出并且给出祝福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出现在齐羽的计划当中,相反,在他确定了要放弃张起灵之后,他的所作所为也就不用再考虑那个人的感受了……于是,他给陈皮阿四打了电话。   “四阿公,我在十街的咖啡店里看到吴邪了,起灵哥也在,要我动手么……”   对于陈皮阿四来说,张起灵会在这个时候去见吴邪也并不是件意料之外的事,只是居然如此巧合的被齐羽撞破,那这事就变得有趣多了。   咖啡店里,眼尖的小伙计在看到齐羽的同时就立刻去通知了自家老板,齐羽眼看着张起灵和吴邪快步走向后门,于是不顾陈皮阿四的吩咐便气势汹汹地追了过去。店里的小伙计当然不会让齐羽追上张起灵,只不过通常在电视剧里这种小弟的角色也是不会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所以齐羽也是很没悬念的一下子就将他撂倒了。   张起灵拉着身后的人快速地穿过后门,门外是咖啡店进货的一条小街,街边放着几个垃圾桶和一堆杂物,一辆小卡车正停在门口,几个伙计正在往店里卸货。   张起灵快步走过,并吩咐道:“拦住齐羽。”   几个伙计得到命令迅速放下手里的活就朝齐羽扑去,只见齐羽一个闪身,蹬着墙就跳进了卡车的车斗里,几步之间翻上车头,跳下!落地的瞬间齐羽还想发力直接追上吴邪,却被张起灵回身拦住,只好笑道:“起灵哥,你这急匆匆的是去哪儿啊?哟,这位兄弟的背影有点儿眼熟啊,是谁?”   张起灵先是示意伙计们不要妄动,接着平静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齐羽笑了笑,说:“凑巧路过而已,呵呵,你们的运气……还真差啊~”   “他只是来给我送地图的。”张起灵没有隐瞒。   齐羽直直地看着张起灵,脑子里突兀地浮现出刚刚的那个吻,他知道,只要这次他成功捉到吴邪,那么张起灵就会失去陈皮阿四的信任,麒会也会再次被赶出D城……这个他迷恋了十几年的男人,很快就要一无所有了。   “杀了他,我就跟四阿公说这次是我们串通好的。”齐羽想最后试一次。   可惜张起灵摇了摇头,连拒绝的话也懒得说。   身后的小卡车卸完货就要开走,张起灵抬手想拉着齐羽靠边却被狠狠地甩开,直到小卡车慢慢蹭出小街跑得无影无踪,齐羽才重新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张起灵身后怎么也不肯转过来的人,有些好奇:“我倒不知道小三爷居然这么羞于见人,直到现在也不敢转过身来么?”   话音方落,只见背身的人挠了挠头,先是嘿嘿地一笑,接着慢慢转过身来,结果出现在齐羽视线里的,赫然是一副漆黑的墨镜……   “我说齐老弟,我可是比小三爷高啊,认错了吧?哈哈~”黑眼镜露出的一排小白牙闪得齐羽眼睛疼。   张起灵毫不意外地看着一脸惊愕的齐羽,也不瞒他:“他走了。”   “张起灵!”   齐羽生气啊,能不气么?他这儿以为是捉奸在床正憋着大闹一场呢,哪知道最后一掀被子蹦出来的居然是黑瞎子!   “回去吧。”无视了快要气爆炸的齐羽,张起灵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招呼两人一起回去,在他心里,只要吴邪离开了齐羽的视线,那就等于是已经安全回到城南了。   齐羽再次挥开张起灵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诶我说,他气的不轻啊,要不要派人盯着点?”黑瞎子笑道。   张起灵摇摇头,却是回头往小卡车离开的方向看去……还好胖子想得周到,安排了黑瞎子和这辆货车在后门等着。   而这时,真的吴邪正开着小卡车狂奔在返回城南的路上,大风从半开的车窗刮进来吹得吴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头顶的烈日灼热烫人,豆大的汗水滑过脸颊,吴邪却是一边颠簸着,一边笑。   张起灵的唇温凉而柔软,那样的一个吻对于吴邪来说真是久违的甜蜜,虽然肉麻,但吴邪还是觉得高兴,为了一个一触而分的吻,他竟然高兴地想唱歌……哪怕他现在就像是个落荒而逃的偷情者。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待~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野花不要采~!记着……”歌只唱到一半吴邪就把自己给恶心着了。   那家咖啡店并不在城北深处,所以吴邪的车很快就驶上了高速路,用不了半个小时他就能安全到达城南,然后开始筹备和麒会联手的事情,最后跟张起灵成功扳倒陈皮阿四,两个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D城,直到死去……   只可惜美好的愿望终会被现实打破,齐羽的一时大意让吴邪跑了出来,却不等于陈皮阿四也会大意,所以吴邪在距离城南5公里的地方,终于还是被人截住了。   黑压压的一片轿车堵死了整条高速路,吴邪从不知道自己竟能让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而他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刚刚匆忙间,他竟忘了将地图和二月红的信交给张起灵。   打开车门,吴邪慢悠悠地跳了下来,怀里的地图灼着他的心脏,这一次,怕是不会有人再暗中救他了。   “哥儿们,怎么着?这条路不让走啊?”吴邪故意问道。   这时,从对面的车上下来几个人,没理吴邪,而是打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恭敬地扶下来一位老人,陈皮阿四。   “哟,这不是四阿公么?您老这是……”吴邪笑问。   “呵呵,小三爷好容易来一趟城北,我老头子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啊。”陈皮阿四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都准确无误地送进了吴邪的耳朵。   “您老太客气了。”吴邪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弄得对面一阵警惕,于是停下笑道:“我就是来办点事,没想着惊动您呢。”   场面上的话说久了也是累得慌,陈皮阿四索性笑而不语,而他的手下却已经上前去“请”吴邪了。   “四阿公,有时候,人不要把事做绝,往后才好有退路。”吴邪无视了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大汉,只是直直地看向陈皮阿四。   “呵呵,这话,我老头子倒可以原数奉还。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请小三爷回家做客?”说完,陈皮阿四又重新回到了车上。   “请吧,小三爷。”带头的大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邪看了看身遭密不透风的“人墙”,无奈叹了口气,顺着大汉的手势往前走了两步后,又扭头问道:“那我这辆车怎么办?”   “这个不用您担心,自然有人帮您开回去。”   果然,他们是不会把车留在这儿等人来发现的,了解到这点后,吴邪便顺从地跟着上了车,随即便被一左一右两个大汉夹在中间,车队一路又开回了城北。   陈家,当吴邪被带进院子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也是才刚回来的张起灵,吴邪敢拿脑袋担保,那一瞬间张起灵的眼睛绝对睁大了一些。   “嗨,又见面了……”吴邪干笑道。   “……”   这回连黑瞎子都无语了。   “呵呵,小三爷好容易来一趟,你也不好好招待一下。”陈皮阿四笑眯眯地“责备”着张起灵。   “四阿公……”   “得了,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先回房,我跟小三爷聊聊。”陈皮阿四打断了张起灵,又对身边的保镖说:“把齐羽那小子叫回来。”   对于陈皮阿四的刻意回避,张起灵没说什么,他现在的不作为就是对吴邪最好的维护,他明白,相信吴邪肯定也明白。   “你的车,停在停车场,有空记得去取。”   吴邪在张起灵转身的时候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等张起灵两人回房后,陈皮阿四才笑眯眯地将吴邪请进屋,落座,奉茶,沉默。   在这段时间里吴邪其实是很难受的,他不知道陈皮阿四到底知道多少有关那座古墓的事,他希望对方可以先开口,好让他慢慢应对,却又不希望对方立即询问他地图在哪里,这矛盾的心情不能流于表面,对于这种做戏一样的下午茶,他可是喝得一点也不舒坦。   漫长的等待终结于齐羽的归来,他单手插兜大步走进客厅,斜了吴邪一眼便笑眯眯地给陈皮阿四行了礼,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接了电话就立刻赶了回来。   “小三爷来了,你好好招呼着,我去歇着了。”陈皮阿四说道。   “您放心。”齐羽继续笑着。   吴邪看着齐羽的笑身上一阵发冷,不用猜也知道这人恨自己已经恨进了骨子里,这一趟,怕是有他受的了。   陈皮阿四带着一伙人走了,客厅里只剩下齐羽和吴邪相对而坐,齐羽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结果水已经冷了。   “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了,可惜水还是冷了。”齐羽看着茶壶低声说着。   “这水本来也不是给你预备的,强求不了。”吴邪意有所指。   齐羽抬头看他:“那你倒是告诉我,这水是谁的?”   吴邪笑着:“水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喝了热的,而你却只能喝剩的。”   吴邪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他就没打算对齐羽客气,因为他知道,待会儿也不会有人对他客气。   “我说不过你。”齐羽深深地吸了口气:“四阿公要那半份地图,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出来,或者告诉我在哪。你也别指望着张起灵能来救你,他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了。”   吴邪撇撇嘴,身子往沙发上一靠,居然就这样不再说话了。   “你!”吴邪那一副破罐儿破摔的模样把齐羽气的不轻。   “得了吧,古话儿说得好,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只是在高速路上捉到我有什么用?你有证据我是来见小哥的吗?你现在是‘双’没见到,‘脏’也不知道在哪儿,这就想在陈皮阿四面前领功?”吴邪嗤笑一声:“倒不如来点实际的,你不就是想揍我一顿出出气么?来呗~”   话已至此,齐羽也不再压着脾气,他一把揪过吴邪的衣领就要揍过去,却在举起拳头的时候看到陈皮阿四身边的伙计从楼上走了下来,于是拳头也就迟迟没有落下。   “齐哥,四阿公叫您。”那个伙计凑过来说。   “什么事?”齐羽放下拳头问道。   伙计看了吴邪一眼,有些尴尬地说:“……好像是张哥不见了。”   “什么?!”齐羽立即松开了吴邪。   “四阿公叫您赶紧过去呢,带着他一起。”伙计又看了吴邪一眼。   齐羽泄气般地沉默了,唇边的苦笑怎么也掩不住,他看看吴邪,又猛地捏住吴邪的下巴来回地看了看,才低低地说:“你到底哪儿好?我真是不明白……”   吴邪被捏的挺疼,却还是努力地微微笑着:“我也不明白。”   如果我明白,我情愿他讨厌我。   吴邪在心里补充道。   陈皮阿四的吩咐齐羽不得不照做,即使心中不甘也还是把吴邪带了去,他知道,这一去在找到张起灵之前,吴邪恐怕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四阿公。”   陈皮阿四此时正站在张起灵的卧室窗前,那扇窗被玻璃刀划开了一个圆形的洞,人应该就是从这儿逃走的。   “说说吧,他会去哪儿?”也不知陈皮阿四这是在问谁,齐羽,还是吴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杀了吴邪      张起灵跑了,却没跑多远,黑瞎子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也没问到底要去哪,直到他们在陈家的停车场附近停下脚步……   放在平时,停车场这边本来是不会有人把守的,但因为吴邪的小卡车也停在这儿,又加上张起灵和黑瞎子跑了,于是这里竟成了守卫重地。   “我擦,这么多人守着……”黑瞎子悄声说道。   “找吴邪的车。”张起灵的声音也尽量放轻了。   “那边人肯定更多啊,你要干嘛?”黑瞎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地图。”   黑瞎子想问他怎么知道吴邪把地图藏在了卡车里,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张起灵就已经一个闪身摸向了停车场的深处。   他们不知道小卡车的位置,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陈家的车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光靠两条腿一步一步的量还真得走上一会儿,更何况还要躲着那些警惕地伙计们。   时间慢慢流逝,当张起灵又一次躲到一辆面包车的侧面时,透过车窗,他终于隐约看到了目标,他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向前靠近,这里的伙计果然比别的地方更多,他们此时正在闲聊的也正是逃跑的张起灵和被抓的吴邪。   有些话是刺耳的,张起灵默默地听着那些龌龊又恶心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在等待,很耐心的等待,直到确定没人能发现他的时候,他才猛地蹿了出去,然后迅速跑到卡车附近,左右戒备了一下后,拿出刚刚用来逃跑的玻璃刀划开车窗,接着将割下的玻璃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一个小跳钻进了驾驶室。   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张起灵并不清楚吴邪会将地图藏在哪儿,他只是觉得那个人不会傻到在被抓的时候还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而那个时候能藏的地方也只有这辆车。   趁着陈皮阿四的人还没有搜查过……   在张起灵窝在卡车里寻找古墓地图的时候,吴邪则正在他的卧室里帮陈皮阿四分析他会跑去哪。   “还能去哪?”齐羽轻蔑地笑道:“小三爷您就别跟我们装傻了吧?张起灵跑了自然是去搬救兵了,要我说,照旧堵在去城南的路上,肯定没错~”   谁知陈皮阿四却摇摇头,说:“不行,刚刚我们去请小三爷的时候已经惊动了官家,不能再去了。”   “总之他不是去解家就是去吴家,就算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拦截,派人监视一下总能找到。”齐羽不甘心道。   听到这,吴邪突然笑了:“呵呵,监视?齐老弟,你也太小看吴家了?”   在陈皮阿四看来,吴邪的这一笑像极了当年的吴老狗,那股子自信、骄傲、目中无人的气势让人不得不顾忌,不得不在涉及到吴家的时候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好了,”陈皮阿四一抬手止住了还想说话的齐羽,接着笑眯眯地冲吴邪说道:“小羽年轻不会说话,小三爷别在意。不过说到底起灵是跟小三爷见面之后才失踪的,所以,怕是还要烦请小三爷派人也一起找找。”   陈皮阿四这话说得厉害,一下子便含糊了这其中的许多事,说得好像张起灵是因为吴邪才逃跑的,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   “四阿公,您这话……”吴邪少不得要辩驳一下。   “小三爷先别急,咱们等等,说不定啊,等会儿起灵他自己就回来了呢?”陈皮阿四却没再给吴邪说话的机会。   陈皮阿四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吴邪身后的两个西装男便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拉着吴邪往门外走。虽然心有不甘,但无奈已成阶下囚,吴邪此刻只盼着张起灵能尽快拿到那半份地图,然后逃出去。   吴邪被人押着关进了客房,齐羽临走的时候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自己期待的失败和沮丧,他有些失望。   陈皮阿四此时就坐在客厅里等消息,张起灵的失踪对他来说简直遭透了,他只知道这个孩子迷上了吴邪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结果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哪儿还是出格啊?根本就是直接冲出了他的棋盘!   对于这种无法掌控的意外,陈皮阿四感到愤怒、惊愕,除此,竟还有一丝难过。   张起灵8岁就离开了D城,这期间有两年都在外流浪,之后便被陈皮阿四找到并偷偷地养在了距离D城不远的M市,在这将近20年的时间里,陈皮阿四费尽心机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找到他,还将他教养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到现在,他却要离开了。   20年,就算是养只狗也会有感情……陈皮阿四总是这样想。于是时至今日,张起灵便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可陈皮阿四却忘了,当年麒会的衰败、张起灵家破人亡,这一切到底都是谁一手造成的。   人总是这样自私,付出了就一定要人回报,却不曾想过自己是否曾经伤害过、算计过,到头来也只会怨天尤人,从不愿承认那其实只是种因得果。   万般思绪,纷乱如麻,陈皮阿四坐在客厅里面沉似水,齐羽则微微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原本站满了客厅的伙计们已经全都出去找人了,可传回来的消息却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   “四阿公,您说……他会不会还没出去?”就在一众伙计找遍了城北也毫无结果的时候,齐羽突然说道。   “你带人去。”陈皮阿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是。”齐羽领了命却没有急着出去,反而找来宅子里的小保姆吩咐道:“时间不早了,待会儿劝四阿公吃饭吧,他老人家胃不好不能饿着,还有饭后的药也别忘了。”   安排好了一切事宜,齐羽偷眼看了看正在闭目的陈皮阿四,随后便招呼着最后留守的四个伙计出了门。   “齐哥,咱们往哪儿找?这院子可也不小,而且就凭我们几个的话……就算找到了也打不过啊。”一出门便有一个伙计问道。   “吴邪还在我们手里,他若是想救人无非也就是躲在了宅子附近,不过,”齐羽突然一顿,莫名地笑了笑:“有一个地方,也有可能啊……”   陈家很大,为了找到张起灵和黑瞎子,陈皮阿四几乎将身边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哪怕他手里还攥着吴邪作人质,张起灵的逃跑也还是让他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二楼的客房里,吴邪此时就站在窗前,他看着齐羽一出宅子就将那四个伙计打发走,然后自己站在院中若有所思,仿佛是感受到了吴邪的目光一般,齐羽突然也抬头看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冷笑。   齐羽的表情吓了吴邪一跳,那简直就像是让他的什么阴谋得逞了一样,然而就在下一秒钟,吴邪也终于明白了齐羽那个笑容的含义……   张起灵,竟然回来了。   吴邪并不奢望他真的会像齐羽说的那样回城北找人救自己,可也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来啊?难道是没找到地图?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从张起灵回来再到齐羽打开客房的门,吴邪在这段时间里为张起灵脑补了很多回来的理由,只可惜事实却总是超出他的想象。   当吴邪被齐羽拉到楼下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陈皮阿四面前放着的那份地图和二月红的信。陈皮阿四的笑脸已经彻彻底底地为吴邪解释了所有的疑惑……张起灵再次撒了个弥天大谎,而这次受骗的人,已经从陈皮阿四变成了吴邪。   看着这个坦然而立的男人,看着那份自己亲手拿回来的地图,吴邪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与他认识仅仅两年的时间,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如此信任?   这不过是一场梦,吴邪,你竟然当真了。   “啪!”   齐羽就如事情的真相一般,狠狠地在吴邪的脸上、心上抽了一巴掌,痛得让人发笑。   “哈哈!我还真以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迷倒起灵哥呢,原来不过是个可怜被利用的~”齐羽尖酸刻薄得要命:“那我就行行好,帮你跟四阿公求个情,让你死的痛快些~”   对于齐羽的挑衅吴邪已经无暇去理,他现在能保持住小三爷的风度没有撒泼就已经很辛苦了,其实他挺想把张起灵那个混蛋揪过来大卸八块的,可惜他卸不动。   “对不起。”张起灵看着他说。   吴邪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你我之间不过梦一场,如今我没算计得过你是我无能,愿赌,服输。”   沙发上的陈皮阿四像是觉得他们也该续完旧了,便开口道:“小羽……”   “瞎子,你来。”   张起灵抢快一步吩咐黑瞎子动手,陈皮阿四看了看他,只当他想自己了断也就拦下了正跃跃上前的齐羽。   黑瞎子的枪法快又准,这是早先吴邪在城北遇伏时就见识过的,如今这救过自己一命的枪法又用来了结自己……这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小三爷,对不住了。”黑瞎子一边上膛一边说道。   “黑爷,”吴邪突然出声道:“我有个问题。”   “您说。”黑瞎子抬头看着吴邪。   “……算了。”吴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本来是想问问黑瞎子对解雨臣到底是什么心思,可转念想想这人恐怕嘴里也是没一句实话的,也只好默默祈祷小花的结局不要像自己这么惨淡。   情之一字……还真他娘的不是他们这样的人碰的了得。   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吴邪竟是想起了当年自己拿着打火机吓唬张起灵的场面,那时候他一双认真执着的眼睛每次看过来都让人浑身发酥。可谁又能想得到,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跟着小三爷的家伙,如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去死。   盛夏,却冷得人发抖。   当黑瞎子扣动扳机的时候,张起灵依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   当左胸的疼痛还没来及到达大脑时,吴邪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张起灵没在吴邪的眼睛里看到恨,那一双褐色的瞳孔里依然是温润的,却是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向他的时候,再也不是亮亮的了。鲜血浸衣,也溅上了吴邪的唇,染红了那几个小时前,才被吻过的唇。   ……   “哥哥,是你打我吗?”   “我帮你。”   “我才不上当呐!万一你拿进去吃了,我就没有了~”   “我不吃。”   “谁信啊!不然你出来啊~”   “出不去。”   “哼,那你一定是骗子……不然怎么会被关起来?”   ……   是啊,张起灵他是个骗子。   吴邪,为什么你从小就知道的事,长大却忘了呢?   真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吴邪之死      “吴邪,我不会害你。”   张起灵,你是个骗子。   五月十二,夜,D城,小雨。   白天还是烈日狂风,到了夜里竟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城南的一所小宅子里,解雨臣斜靠在飘台上,手中的杯子里竟是满满的伏特加。   一个小时前,解家的伙计发现了躺在自家门口浑身是血的吴邪,解雨臣慌乱地找人将他送去了医院,自己却躲进了这不常来的外宅……他怕了,怂了,他看着吴邪那张满是雨水的苍白的脸,甚至没有勇气去摸摸他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浓烈的伏特加驱走了淋过雨后的寒冷,辛辣的酒精刮割着解雨臣那副一直被护在暖箱中的嗓子,疼得他想哭。   小九爷,冷静、霸气、狠绝……却在这一夜暴露了他所有的脆弱,凌乱的发丝贴着额头,透明的玻璃窗上映着半张惨白的脸,眼泪蓄在眼眶里流不出来,却泡红了眼尾。   一杯伏特加支撑着解雨臣坐到天亮,空了的杯子倒在一旁,前一夜被雨淋湿的衣服没有换过,冰凉的裹了一夜后,他终于发烧了。   “臭小邪,我的嗓子要是坏了可会有很多小姑娘要伤心的 ,你怎么赔我。”低低地自语,从未有过的嘶哑让解雨臣自己都吓了一跳。   潮湿了一夜的衣服发出阵阵霉味,解雨臣皱了皱眉,二十几年来他从没这样狼狈过,就连从不离手的手机也因为怕听到噩耗而被扔在了客厅里。   可是逃避又能怎样呢?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吴邪出事了,城南塌了一片天,吴三省一夜之间白了鬓角,吴二白扔下手里所有的合作项目回到D城……   接下来的一个月,吴家想要秘不发丧却被人有意无意地揭穿,解雨臣也数次被人看到在酒吧酗酒沉沦,解家在中央大街中的势力被麒会慢慢蚕食,直到戏外被黑瞎子接管解雨臣也没有出面阻止过。   D城的老人们都说麒会回来了,解家和吴家终于还是让小三爷和小九爷给败了,都说富不过三代,老九门的几家终归谁也没能逃过这句老话。   再次见到解雨臣的时候,黑瞎子吓了一跳。   因为戏外是小九爷的私人财产,所以过户之类的事情还是要他亲自来办,然后,黑瞎子就见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解雨臣,胡茬、黑眼圈、褶皱的衬衫,以及空洞的目光。   “……花儿爷。”黑瞎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扶一下那个走路都要晃两下的人,却被坚决地躲开了。   解雨臣在那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协议上签了字,然后看都没看黑瞎子一眼就转身要走,结果被人拉住胳膊,差点拽了一个踉跄。   “花儿爷。”   解雨臣斜斜地睨着黑瞎子,原本清明透亮的眼珠儿布满了血丝,苍白的唇微微弯着:“黑爷好手段,小九儿受教了,甘拜下风。”   嘶哑的嗓音惊得黑瞎子不自觉地放了手,粗粝的声线像是一把锋利小刀毫不留情地切割着黑瞎子的心。   有那么一瞬,黑瞎子是后悔的。   如果说吴邪的死是压住解雨臣的一座大山,那么黑瞎子对他毫不留情的背叛,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当初再克制一下,不去招惹这个人,就好了……   “怎么样?”重新得到陈皮阿四信任的张起灵此刻正斜倚在落地窗前,他在等着黑瞎子的答复。   吴邪死了,这是从吴家传出来的消息,可他不信。   “恐怕是真的……”黑瞎子将那份价值不菲的协议书随意地扔在办公桌上,他回忆着解雨臣的神情,他觉得那份痛苦是那样的真实,比吴三省亲自发丧还要真实。   黑瞎子只说了这一句就从张起灵的房间里退了出来,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痛苦,起码直觉告诉他,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在D城纵横了几十年的解家终于失去了中央大街上最后一处容身之所,解家的长老们一边在痛斥着解雨臣的不争气,一边又开始寻觅着下一任“小九爷”……一轮又一轮的争论在解家爆发,一个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藏着的无一不是对权力和财富赤裸裸地渴望。   解雨臣垮了,那个阻碍他们在背后操控解家的混蛋小子终于垮了!   解家如是,吴家亦如是。   七月,这个潮湿闷热的季节从来都是解雨臣最讨厌的,然而这一年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有了一个儿子。   且不论这个孩子是谁的、从哪儿来,只瞧着那粉嫩的一团就让人爱不够,精巧细致的眉眼倒是很像解家的人。   从霍家看了孩子回来,解雨臣照旧是回了他在城南的那栋外宅,不大的房子让他觉得特别有人气儿,才刚熟悉起来的左邻右舍原来是那样的热情……平静的日子带给解雨臣不同寻常的感受,两个月,他们已经忍耐了两个月。   结束了一些目前为止还有些早的思绪,解雨臣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屋后将在路上买好的蔬菜放进厨房,然后又走回客厅,无奈地看着那个正靠着飘台看风景的人,说:“喂,我说你到底能不能听话静养啊?”   烈日透过窗子烤的人肉皮发疼,左胸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伤了元气的身体却还是有些虚弱,他苍白的唇紧紧地闭着,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的那片大麦熟上。   解雨臣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人自从醒来就没再说过话了,虽然医生说那一枪只是看起来吓人却并不致命,可到底也是真的伤了心吧?   虽然有些无力,却也不能由着那人糟蹋自己的身体,解雨臣几步走过去,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胳膊,说:“小邪,下来,我给你换药。”   吴邪转头看了看解雨臣,干净的眉眼平静却死板,游离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又会发呆出神,却终究还是乖乖地跳下飘台,跟着解雨臣回了卧室。   那一枪,他伤的很重。   解雨臣半扶着吴邪走进卧室,结果等待他的却是一扇被划破的纱窗,干净的乳白色地板上还印着浅浅的脚印,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是一团糟。   “小邪?!这是怎么回事?!”解雨臣惊着了,一边问一边就拉扯着吴邪要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来过。”   久违的嗓音,却听不出久不出声的生涩感,床头柜上的半杯水证明,那人来过,并且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谁……?”解雨臣仍然不敢信,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张起灵?”   吴邪点点头,避开解雨臣虚扶着他的手,径自走向床头,轻轻拿起那半杯水,猛地抬手顺着破损的纱窗就扔了出去。   “恶心,我们离开这。”   吴邪说。   解雨臣愣愣地点点头,吴邪语气里从未有过的冰冷让他感到陌生和难过,然后,他就看到吴邪直挺挺地晕倒在了床上。   “小邪!”   解雨臣想不通张起灵为什么会认为吴邪还活着并且找到了自己这间外宅,他觉得他一个月前在黑瞎子面前演的戏已经足够逼真,结果还是没有骗过他么?他就这么相信自己的枪法?   是的,解雨臣一直认为吴邪的伤是张起灵的杰作,而吴邪也没刻意地去解释过什么,因为对他来说这一枪是谁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最终选择了陈皮阿四。   看着重新醒来的吴邪,解雨臣对他的私人医生点了点头,并示意他可以走了。   更加苍白的脸色让吴邪看上去有些虚弱,解雨臣走过去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你先好好养伤吧,别的事,现在想也没用。”   “他拿到的图也是假的。”吴邪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突然笑了:“呵呵,是我做的,他居然没看出来。”   吴邪的话让解雨臣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以为他的发小这次是栽了,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人结果落得没了半条命,谁知原来螳螂捕蝉,而那最后的黄雀,竟是吴邪自己……   “你就没相信过他会真心真意地跟你合作?”   听到解雨臣的问话,吴邪微微地转了下头,笑吟吟地说:“真心与否还重要吗?这本来就是一场戏,一个梦,是谁先对不起谁已经没关系了,我跟他注定没有赢家。你也是。”   伴着最后的那句话,吴邪轻轻地摸了摸解雨臣的喉结,皱着眉问他:“嗓子弄成了这样,疼吗?”   没等解雨臣回答,他又重新看向天花板,自言自语道:“一定疼,不像我,已经不疼了……不疼了……”   解雨臣看着这样的吴邪,眼圈一热,猛地转身冲出了房间,他仰着头想把已经涌至眼眶的眼泪倒回去,他知道他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吴邪爱上了那个混蛋,然后又极度清醒地亲手割断了自己的感情。   那个温暖的吴邪会不会再也不见了?解雨臣恨死了,也怕极了。   自解雨臣的私宅回来后,张起灵便照旧待在陈皮阿四的身边帮着他准备下斗的事,有关于吴邪还活着的消息,他就连黑瞎子也没告诉。   若说怕,当吴邪倒在血泊里的那一瞬间他怕过,毕竟这样危险的事却不能亲自动手,就算再怎样信任黑瞎子的枪法,也总会担忧。然而他现在知道吴邪还好好的活着,虽然面对他时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吴邪活着,这就是张起灵唯一的祈求。   “啧啧啧,这是在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呢?还是在为了你的所作所为而后悔?”看着又在发呆的张起灵,齐羽忍不住冷笑,他曾经爱这个男人,却在吴邪中枪的那一刻彻底断绝了所有的心思。张起灵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爱的,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看似与爱相近的行径,也不过只是为了进一步的利用。   齐羽此刻甚至感谢、或者说是同情起了吴邪,那个曾经让他羡慕并嫉妒的人,用自己的血令他幡然醒悟。   “如果我是吴邪,”齐羽凑到张起灵耳边,森森地说:“就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你就尽情地去后悔吧,呵呵。”   张起灵用眼角扫了齐羽一眼,只说了句:“这次的斗有些凶,如果可以,就劝劝四阿公不要去。”   齐羽一怔,突然发怒道:“我他妈的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滚!要劝你他妈的自己去!老子不伺候!”   说罢,齐羽摔门而去,而张起灵则继续面无表情的想着:吴邪还活着,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绝望的选择题   D城,阴雨。   自吴家宣布吴邪的死讯已经过了两个多月,D城里明里暗里盼望着吴家垮台的人都渐渐地活跃起来。吴三省窝在老宅的书房里,一边听着手下一件一件地汇报这段时间里生意上出的岔子,一边将这些岔子里涉及到的人都记在了心里,然后等着秋后算账。   “三爷,就这些了。”潘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吴三省的书桌前,恭敬地说道。   潘子已经回来两个多月了,刚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伤比吴邪还重,可到底是当过兵的人底子好,休养了没几天就能下地了,现在更是回到吴三省的身边帮忙料理吴家的事。   “嗯,”吴三省点点头,接着问:“小邪怎么样了?小九儿跟你联系没?”   一提到吴邪,潘子不禁神色黯淡:“小九爷昨天才来过电话,说小三爷的精神还是不太好。哦对了,您让我注意陈家的动静,他们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动作,还是按部就班的准备着下地的事,从他们采买的那些东西看来,好像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恩,我知道了,你忙去吧。”吴三省说。   吴邪并没有隐瞒张起灵来看过他的事,吴三省得知后,第一时间是怕陈家再有什么对吴邪不利的动作,于是就派潘子时刻关注着城北的动向。结果观察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人家该干嘛干嘛,完全没理吴邪这茬儿。   “难道他回去没说?”吴三省兀自嘀咕着。   吴三省这次倒真是猜对了,张起灵可不就什么都没跟陈皮阿四说么,不仅没说,还嘱咐吴邪暂时不要露面,至少要等他们下了地为止。   然后……他就被吴邪赶了出来。   其实那天自解家出来后,张起灵想了很多,从最初相遇到针锋相对,从浓郁的一杯烈酒到冰冷的一颗子弹……一路来看似被逼无奈,看似情有可原,但当吴邪冷漠地看着他时,张起灵明白,他,终于彻底失去了吴邪。   会走到今天这步是张起灵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为了这个结果所承受的痛苦却在意料之外。张启山无情,但那是在遇到吴五爷之前;张起灵无情,也同样是在遇到吴邪之前。   如果说张启山是五爷甩不脱的孽,那么张起灵就像是张启山给吴家下的解不开的咒,咒你吴家子孙世代受人纠缠,堕入深渊,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张起灵收回思绪回头望向来人,然后便看到陈皮阿四正拄着拐杖微笑着看他。   “四阿公。”张起灵站起身给陈皮阿四让了座。   “在想什么?”陈皮阿四坐下,笑眯眯地问道。   张起灵垂眸:“这次的斗有些凶,在想怎样劝您不要跟去。”   闻言,陈皮阿四笑意更深:“起灵啊,你这孩子冷静、沉稳、身手不凡,又聪明,有大智慧,唯有一点不好,就是遇事总喜欢一个人扛着。”   说着陈皮阿四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前视:“就像这次的事,你身边有那么多好手可以帮你,小羽也在,可你偏偏要去接近吴邪,最后弄得一发不可收拾,虽说现在吴家垮了总算堵上了有些人的嘴,可这到底对你不利啊,你应该明白,四阿公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啊。”   张起灵站在一旁,头微低,听着陈皮阿四那些所谓为了他好的话,什么也没说。   “好在这次又有这么个机会,你千万要把握住,这些孩子里,四阿公最欣赏的就是你,等将来我死了,这陈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陈皮阿四语重心长。   张起灵却说:“四阿公哪里话,这次的斗若是成了,再用张家祖传的秘方,四阿公必能延年益寿。”   谁知陈皮阿四摇摇头,笑道:“毕竟是传闻,不可抱太大希望。”   嘴上说着不抱希望,脸上却是志在必得,张起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向平静的心,微起波澜。   长生,这本是张家世代守护的秘密,生老病死即是自然规律,一旦打破必将大乱,当年张启山拿出那张古墓地图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时至今日张起灵也不能理解,只为了D城的一时平静而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陈皮阿四当年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参透了古墓的秘密,先是不动声色的答应了张启山的请求,又在背地里挑起张家和吴家的争端,最后害死了两家家主。谁知即便他费尽心机,却还是没有得到那张地图,于是,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张家唯一的继承人,张起灵。   二十年养育只为了一朝利用,张起灵即便是再窝囊也不会再心存感激,真相呼之欲出,古井无波的心被仇恨所蒙蔽,最终酿成大错,不可挽回。   吴邪曾想过,如果当年的真相要用自己的死来换取,那么张起灵会怎么做?   结果老天便用事实告诉他,张起灵选择,复仇。   只是这件事中到底是有误会的,吴邪一心觉得张起灵即便是看了二月红的信,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也宁愿留在陈皮阿四身边,为的是壮大麒会。   不过这些也都无所谓了,张起灵的选择早在他拿着那份地图出现在陈皮阿四面前时就已经很清楚了,不论他选的是什么,总之,他没有选吴邪。   陈皮阿四贪念人世、渴望长生,这个梦他做了20年,如今地图在手万事俱备,哪怕就只是一个传说他也会不惜一切的去尝试。只可惜这件事除了那个古墓之外还需要张家的后人,否则陈皮阿四哪里还会留下张起灵这个根本摸不清心思的祸根?   “起灵啊。”如此想着,陈皮阿四又和颜悦色地叫了一声。   “您说。”张起灵轻声应着。   陈皮阿四状似沉吟了一下,说:“起灵啊,你在我身边也有些年了,你的心思呢我也知道,按说你都这么大了,想要个贴心的人伴在身边也是应该的,可你说你找谁不好,偏偏是吴家的人,这……唉。”   张起灵明白,这是陈皮阿四想用吴邪做引子说点什么,可如今吴邪已然“身故”,陈皮阿四竟还要以此来做文章,恐怕这之后的字字句句都将犹如尖刀刺进张起灵的心窝,毫无人情可言。   见张起灵低头不语,陈皮阿四只当他心里难过,也不逼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件事我本想带进棺材里,可近两日见你魂不守舍,却也不得不拿出来说说了。你知不知道?当年张启山,就是死在了他们吴家人的手中!”   陈皮阿四的话字字扎心、句句带血,先不说二月红已经在信里将当年的真相写清楚了,就是光靠这些年来张起灵自己的查探也能知道张启山的死与吴家人毫无关系。如今陈皮阿四将过往的一切都推到了吴家人的身上,已是算准了吴邪死后这件事必然是死无对证。   虽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张起灵的眼中却还是配合着闪过了一丝惊讶,他直勾勾地望着陈皮阿四,配合着他,让他将这个谎言编完。   “孽缘啊,孽缘……”   陈皮阿四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完了他所知道的故事,无非也就是张启山钟情吴老狗反被利用,最后落得两败俱伤……这样的悲剧。   “唉……”陈皮阿四开始做最后的总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替张启山报了仇,就不要再自责了。”   张起灵听完整个故事,然后小声地质疑:“可是,二月红的信上说……”   陈皮阿四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不悦:“他在骗你。”   话已至此,陈皮阿四的用意已经很清楚了,他终究还是不信任张起灵,怕他因为吴邪的死而心生怨恨,试图以这样的“真相”来抹平他心中的伤痛,好让他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去寻找长生之法。   “……恩。”   张起灵的迟疑也在陈皮阿四的意料之中,毕竟事出突然,张起灵也并不是惟命是从的人,否则陈皮阿四倒也不用这样煞费苦心的去编故事、伪造证据了。   陈皮阿四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   齐羽推开房门:“四阿公,下面的人有消息说,最近有几批人都有动静,据说目的地和我们差不多。”   “哦?”陈皮阿四略一顿,接着问:“是城南的人?”   城南是吴家和解家最后的栖身之地,他们想翻身,这个斗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清楚,只知道之前这些人都是被吴邪夹了喇嘛,本来说有大活儿,后来吴邪出事了,这些人也就散了。”齐羽答道。   “去查,起灵你也去。吴三省那个老狐狸可不好对付,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小心。”陈皮阿四面色凝重,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岔子。   “是。”张起灵两人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门外,黑瞎子和胖子一左一右地守着,见他们出来黑瞎子一咧嘴笑道:“挨完训了?”   张起灵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等黑瞎子两人跟上来时才说:“你们跟着齐羽去查那些人的目的。”   “你少使唤我,小爷要查也是自己查,谁要他们两个废物跟着!”说着,齐羽快步超过了张起灵,先一步出了陈家宅子。   张起灵三人跟在齐羽身后也出了宅子,脚步却是越来越慢,待齐羽彻底消失在路口的时候,三人索性站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起灵转向胖子。   胖子撇了撇肉嘟嘟的嘴,有些不情愿地说:“小哥,这件事我搀和的少,云彩是无论你做什么她都挺你,可胖爷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要不是黑爷跟我这儿打包票,我还真是……”   “行了胖子,既然都决定了还啰嗦什么?”黑瞎子插话道:“有什么你就说得了。”   “可是……”胖子还想争辩。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给你个交代。”   胖子一愣,随即笑了:“得,胖爷等着。是这样,上次雅筑开盘之后……”   三言两语的,胖子就将吴邪那次深夜夹喇嘛的事都告诉了张起灵,那之后吴邪便遇刺进了医院,之后被集结的一伙人也一直没有被遣散,吴邪跟他们说过些日子会有个大斗,却连地址也没有透露,那些人左等右等,最终等来的却是吴邪的死讯。   “那伙人可有不少,天真又曾经说过要下的是个大斗,这群苍蝇没捞着实惠能就这么散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反正这会儿都陆陆续续分成几波去了咱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虽然位置还拿不准,可也经不住查呀……”胖子最后说道。   听完胖子的话,张起灵点点头,低声说道:“要拦住他们。”   “怎么拦?我跟胖子挨个把他们都宰了?”黑瞎子乐道。   “我会跟四阿公说,多派些人去。”张起灵说。   “啧啧,”胖子这时却阴阳怪气地看着齐羽消失的方向,说道:“恐怕有人不会让你如愿啊~”   张起灵顺着胖子的目光看了看,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黄杨来了   “……洗漱用具,棉衣,背心儿,杯子,碗,前秦的拓本,后汉的香炉,上个月的内裤,上半年的内裤,去年的内裤,前年的内裤……哎呀,怎么这么多啊?”   B省,远山斋的小屋里,黄杨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因为听说D城出了事,所以他这是奉师命要去给吴邪帮忙的,顺道还要拜访下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师兄。   大大小小有用没用的东西收拾了一大包,黄杨拖着一个巨大到已经和他那小身板不成比例的箱子走出远山斋,直奔火车站。   九月开学季,车站人满为患,黄杨下了出租车一眼望去除了那密密麻麻的人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黄杨自小被二月红养在身边,就连上大学也没出过B省,如今独自出来,心里除了兴奋之外,也确实有点发虚。   看着那些大包小包赶着去上学的学生们,黄杨不禁有些羡慕,羡慕他们年少,羡慕他们有活力,羡慕他们拥有的那一小片只属于自己的天地。   几经周折,黄杨终于坐上了火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让他的心越发兴奋。多年来,二月红对他的保护就像是一块厚厚的钢化玻璃,他曾经试图挣脱却发现那是对师父的伤害,所以他渐渐收起羽翼,一直乖乖地待在B省。   火车的轰鸣声很单调,车厢里的人都各自消磨着时间,而黄杨的思绪却飞回到10年前,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师兄。   那一年解雨臣接手解家仅仅一年就将家里整顿得有条不紊,那些有心思的人要么被除掉要么俯首称臣,小九爷的名号就这样被叫响了,甚至传到了B省,传到了黄杨的耳朵里。黄杨那年12岁,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眼神发亮地听着从D城来的人和师父念叨着师兄的事迹,从那以后便在小小的心灵当中埋下了憧憬的种子。   从小到大,黄杨都很仰慕自己的师兄,他也想像师兄那样小小年纪便成了大金台的红角儿,也想像师兄那样16岁便成了一家之主。   那个人,辞清调婉,水袖妆红,诡道杀伐,霸气绝艳。   解雨臣只比黄杨大5岁,可他经过的事,却仿佛比黄杨多活了一辈子……   经过15个小时的颠簸,黄杨终于站到了D城的土地上,看着眼前那些陌生的景色,黄杨还是忍不住再次感叹,他,终于可以出来闯荡了。   在第五次拒绝了小旅馆的“邀请”后,黄杨在路边打了辆车,然后对司机说:“司机师傅,我去吴氏拍卖行。”   “好嘞。”   吴氏拍卖行正是黄杨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他想从这里找到吴邪,结果却听到了噩耗。   “你说什么?!”黄杨不敢相信。   “小三爷已经过世了,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联系我们三爷。”拍卖行的伙计语气低沉地说道。   “过,过世了……”   黄杨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拓本,这是吴邪上次到B省时他答应帮他找的东西,这才过了没几个月,怎么就过世了?   “小吴哥哥是怎么死的?他前几个月才去B省找过我!你是不是骗我的?!”黄杨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希望从那个伙计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回答,但事实却是残酷的。   “对不起先生,我只是拍卖行的伙计,小三爷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您要是想知道,不如去吴家问问?”伙计说道。   “吴家……吴家在哪?”黄杨赶忙问道。   “这个……您请稍等,我去问一下,如果三爷想见您,待会儿自然会有车来接,您先到休息区休息吧。”伙计说。   黄杨怔愣地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走到一边等着。   另一边,吴家老宅,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院口,一个男人从副驾驶位的窗口探出身子示意门卫开门,随后汽车缓缓开进院子,潘子从宅子里迎出来,躬身打开车门,恭敬道:“三爷,您回来了。”   “嗯,家里有事吗?”吴三省的嗓音有些沙哑。   “刚刚拍卖行的人来电话说,有个叫黄杨的年轻人……来找小三爷。”潘子跟在吴三省的身后进了门。   吴三省闻言偏了偏头,思量片刻后,点点头,说:“派人接来,我去书房,别叫人打扰我。”   “是。”潘子立时顿住脚步,挥手叫走了宅子里的伙计。去书房,这是自吴邪出事以来吴三省最常做的事,安静地一个人待在书房,不许人打扰。   潘子目送吴三省进了书房关好门,随后便吩咐身边的伙计派人去接还在拍卖行等待的黄杨。   走进书房,吴三省靠着门板松了口气,发了会儿呆后,他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手往桌下摸索了两下,再用力一拧,只听“刷”的一声,地板竟翻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暗道,层层楼梯向下延伸,阵阵散发着霉味儿的冷风吹了上来。   吴三省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手电筒,打开后,便毫不犹豫地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笔直向下的石梯大概延续了一层楼的高度,随后便是悠长的走廊,走了好一会儿后,前方出现了一扇门,吴三省走到门前,轻轻一推,见到房间里的人,笑着说:“三叔,我顺利回来了~”   阴冷的房间内有些潮湿,房顶上的灯泡明晃晃地照耀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真正的吴三省坐在房间内正细细品着一杯清茶,看到门口的人后,方才放下杯子,笑问:“当了一天的三爷,感觉怎么样?”   “呼~感觉……脸糊的难受。”   “哼,活该!”吴三省笑骂道。   自上次张起灵找到了解雨臣的外宅后,吴邪就从那里搬了出来,可吴家老宅人多眼杂不便进出,同时也为了方便打理吴家的生意,吴邪便求着解雨臣给他易容成了吴三省的模样。之后,叔侄二人就这样轮流出现,周旋于各自擅长的领域当中。   “这次的生意怎么样?”吴三省问道。   吴邪拉开凳子坐下,忍不住摸摸脸,点头应道:“您猜对了,我不在,那些人就想着怎么钻空子呢。”   “哼,”吴三省轻蔑地哼气:“这帮兔崽子的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   “可如今冒头的都是沉不住气的,恐怕难办的还在后边呢。”吴邪却没有半点不屑。   吴三省闻言沉了脸色,一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吴邪倒水,一边对他说:“前段时间我因为那趟货受了伤,所以对吴家的事也没怎么上心,就是想给这帮人一点信号,好让他们行动起来露出马脚,如今看来,倒还真有些沉得住气的。”   “三叔,”吴邪端起杯子闻了闻,顿了顿,说:“您有没有想过……改行?”   “改行?改哪门子的行?”吴三省瞪着眼珠子问。   吴邪吞了吞口水,放下手中的杯子,说:“明器这行风险大,做这行的人碰多了死人的东西,沾上死气没有人性,都是些有了今天不想明天的亡命徒,跟他们斗心思、玩阴谋,您就不觉得累吗?”   吴邪的疑问让吴三省收起了怒气,因为这个问题他当年也问过,而那个时候,他的父亲,D城响当当的吴家五爷对他说了一句话,此时,他倒想把这句话转送给吴邪:“小邪,你还记不记得,你爷爷当年最爱说的那句话?”   “当然,爷爷那会儿常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吴邪的语气有些急切:“可不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更要换一个行当试试吗?”   吴三省摇摇头,说道:“错了,不论哪个行业,人心都是最脏的。当年老九门出了那件事后至今,改行的几家都没落了,留下的只有我们吴家,和不论做什么都没有放弃跟明器打交道的解家和陈家,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吴邪迟疑地摇摇头。   “你记住,不论哪一行都是利益的战场,而在明器这一行里,我们是这个。”说着,吴三省冲吴邪伸出大拇指。   吴三省的一席话让吴邪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连日来的迷茫一瞬间便全都散去了。   “那黄杨怎么办?我要跟他说其实我还活着吗?”吴邪又问。   吴三省摸着茶杯想了想:“这件事你自己处理。”   吴邪点点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吴家叔侄俩在密室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而黄杨也在这个时候被潘子接回了吴家,却没敢上楼打扰,只是将他安排在客厅等候,直到晚饭的时候“吴三省”才从书房走出来。   黄杨一整个下午都抱着自己的大箱子呆坐在吴家的客厅里,他没来过D城,却在这间屋子里清晰的感受到了吴邪的气息,对于吴邪的死,他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咳。”   一声轻咳引起了黄杨的注意,他不错眼珠儿地注视着正在下楼的中年人,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吴邪假扮吴三省却不会拟声,于是解雨臣便给了他一贴能使嗓子发炎的药,要他装作是得了感冒,这招虽然不能长久,却也是仓促间最好的办法了,侥幸还没有人发现。   看到吴三省下了楼,一旁一直陪着黄杨的潘子便迎了上去,口中叫道:“三爷。”   吴邪目光看向黄杨,没说话。   潘子会意道:“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黄杨,找小三爷的,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吴邪点点头,朝黄杨走过去,沉声道:“黄杨?”   “是。”黄杨点头。   “你有什么事?”   黄杨抿了抿唇,一脸快哭了的表情问道:“我,我听说……小吴哥他,他……”   “吴邪死了。”吴邪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口吻宣布着自己的死讯,却竟然不觉得别扭。   噩耗得到了肯定,黄杨软绵绵地跌坐在沙发上,红红的眼圈蓄出两滴眼泪,从小到大都几乎没经过什么生离死别的黄杨,到底还是没忍住,哭了。   压抑的抽泣声充斥在安静的房间里,虽然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会有不少人伤心难过,但亲眼看到有人为了自己哭得这么惨烈还是第一次,吴邪有些不知所措。   黄杨的悲伤很直白,让人一目了然,甚至感同身受,吴邪此刻都有些想要走过去偷偷地告诉他这只是一个骗局,然后看着他从眼泪中绽放出笑容,再恶毒地调侃他一下。可惜他不能,这个局要绝对保密最后才能发挥出预期的效果,黄杨太纯粹,不适合撒谎。   “哭够了就来吃饭吧,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让潘子给你安排。”吴邪说。   “谢,谢谢。”黄杨还在哽咽。   黄杨的到来对于吴邪来说绝对是一个助力,虽然他涉世未深但到底是二月红的徒弟,当年解雨臣16岁接手解家却没有成为傀儡,除去本身的性格之外,二月红的教导可谓至关重要。   好戏,要开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九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吴邪顶着吴三省的脸继续按部就班地打点着吴家剩下的生意,而解雨臣也不动声色地装出一副疲于奔命的样子。   这天,吴邪正在书房忙里偷闲,潘子突然敲门说解雨臣来访。   按说这个时候解雨臣本不该再和吴家的人有所接触,以免引起陈皮阿四的注意,可对Y城的动向一直都有关注的他,此时却有些坐不住了。   “老狐狸已经派了先头小队过去,恐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刚一进门,解雨臣便直奔主题。   “我这边,恐怕至少还需要半个月。”吴邪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我本以为引了些人过去会让他们有所顾忌,却没想到他们如此急躁。”   “所以,我想亲自去一趟。”解雨臣说。   吴邪头一摇,反对道:“不行,这件事落后一步便步步落后,牵制的法子已经没用了,你去也是枉然,太危险了。”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解雨臣反问:“半个月,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   吴邪沉默。   陈皮阿四去Y城是他们翻身的最好机会,这个他们清楚,想必陈皮阿四更清楚,所以他们需要万全的准备,可现在吴邪只能以吴三省的身份去办这件事,而解家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所以有些事并不如他们计划的那样顺利。   “他们已经按耐不住了,这本来是我们的好机会,可惜来的有点早。”解雨臣继续道:“我去Y城想办法拖延,你就专心准备你的,到时候我们双管齐下,保证万无一失。”   “不行。”解雨臣的话不无道理,吴邪却还是摇头:“什么计划也比不上一条命,人只有活着才能把握一切,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吴邪的坚决解雨臣看在眼里,心中感动之余却也生气,只好无奈道:“喂喂,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么?我去Y城可不是送死去的,我堂堂小九爷难道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吴邪有些无言以对,他并不是不相信解雨臣的能力,可一些不祥的预感却一直缠在心头挥之不去,让他有些不安。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来其实也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解雨臣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就该先斩后奏,你也没辙不是~”   吴邪没心情玩笑,他知道解雨臣这是已经决定了再无转圜的余地,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那,你自己小心,我让潘子陪……”   “你给我打住,难道我们解家没人了?要你派人保护我?”解雨臣挥手打断吴邪下面的话,又凑到吴邪耳边,轻轻地说道:“小邪哥哥,等我给你报仇。”   吴邪一怔,随即一笑。   吴邪此时顶着一张苍老的脸,解雨臣依旧俊俏明艳,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二十年转瞬即逝,解雨臣依然是那个坚韧、狠绝的解雨臣,吴邪却丢了天真。   “他们手里的地图有半张是假的,逼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以此来做文章。不过要记得别把话说满,二爷爷说,那个墓的地图本来就只有半张,而另外半张……被纹在张家人的身上。”吴邪将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解雨臣,只希望这些事能在紧要关头发挥一点作用。   “嗯,我记得了。”解雨臣乖乖点头。   “其实我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这么重要的地图就纹在自己的身上张起灵竟然都没发现,后来问了二爷爷才知道,原来当年张大佛爷死的突然,并没有交代后事的机会,所以到头来最清楚张家秘密的竟然是二爷爷这个局外人。”吴邪唠唠叨叨地说着:“不过也不用太紧张,陈皮阿四他们到了Y城也会忙起来,说不定不会发现你,到时候我在这边……”   “小邪……”解雨臣无奈地叫道,然后轻轻地抱了抱他,笑道:“我会小心的,等我回来。”   “……嗯。”   从吴家出来后,解雨臣便上了去往Y城的飞机,他真的就只是在临走前过来打声招呼而已,不论吴邪答不答应,他都一定会去Y城,替吴邪,替解家,踏平前路。   一声轰鸣,飞机滑向天际。   吴邪站在老宅的窗前凝视着这片亘古不变的天空,像是可以看到遥远的Y城和解雨臣的未来一样。   “三爷,您答应了和陈老他们吃饭,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嗯,走吧。”   在天上飞了几个小时后,解雨臣终于站在了Y城的土地上,而这里的形势看上去也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眼见着三五成群的土夫子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就算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他们眼中的贪婪,闻到他们身上的土气。   解雨臣一身休闲服,又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在这群人的映衬下倒像是个懵懂的旅行者,于是在他入住宾馆的时候,接待大姐提醒他:“看好自己的东西,最近这边不太平。”   “成,我知道了,谢谢您啊。”解雨臣笑眯眯地说道。   这间小旅馆位于Y城临近市中心的一条小街上,开房只用说个身份证号,连证件都不用查看,所谓的豪华间大床房也就是一间10平米的小屋子,好在设施齐全,收拾的也干净。此次解家跟来的伙计都让解雨臣打发到别的地方住了,一群人四散分开在Y城,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   谁知百般隐蔽,到了晚上,却还是引来了不速之客。   在对面的小饭馆吃过晚饭后,解雨臣步行回了旅馆,当他将钥匙□□锁孔的时候,突然一阵心悸,使他的手顿了顿。   隔着薄薄的门板,解雨臣甚至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相信那个人就站在门里,说不定,还在吊儿郎当地笑着。   “花儿爷……”   门里轻轻地叫了声,解雨臣一个激灵,仿佛被人挨着耳朵呵气。   眼见着门把手被人从里面轻轻扭动,解雨臣突然如梦初醒般地一步跳开,同时右手摸向后腰,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仿佛会从那里冲出来什么猛兽一般。   “吱——”   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解雨臣神情警惕,结果却看见一条白色的内裤被人从门缝里伸出来,还摇了两下……   “嘿嘿,花儿爷别动粗啊,我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门后的人笑嘻嘻地说道。   解雨臣看着自己的内裤被人当作投降用的旗子着实无语了一下,压着想把这人打死的念头左右看了两眼,低声说道:“滚进去,别给爷这儿丢人现眼!”   洁白的小三角裤噌的一下缩了回去,门还是那样只开了个缝,解雨臣再次左右看了看,拉门而入……   “我操!黑瞎子!!!”   解雨臣住的屋子不大,他去吃晚饭之前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可是这会儿再看,却像是遭了强盗一样凌乱不堪,裤子袜子被扔了一地,衬衣团了个团堆在单人沙发上,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七倒八歪,床边的旅行箱已经空了。   “花儿爷你的内裤真难找!”黑瞎子乐呵呵地说道,那样子让解雨臣突然想起了他早年间在家养的哈士奇,那小畜生动不动就把家里翻个底儿朝天,然后还咧着嘴傻乐,自己作了多大死都不知道。   “瞎子,”解雨臣运了运气,平静地说道:“给你五分钟。”   “啊?”黑瞎子不解。   解雨臣不语,只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靠墙站着。   “……”黑瞎子看了看解雨臣,又看了看屋子,然后风一般地开始了自救措施……   五分钟后,解雨臣看着正在使劲儿抻他衬衫上的褶子的黑瞎子,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行了,”解雨臣皱皱眉,说:“你那样只会让衬衫走形的更厉害。”   黑瞎子看了看手里快被自己揉成抹布的衬衫,嘿嘿一笑:“赶明儿买两件赔你~”   “少贫,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解雨臣突然严肃道。   闻言,黑瞎子身子一顿,咧开的笑也僵硬了些许:“花儿爷,你信我不?”   “少废话!”解雨臣不高兴,自从认识黑瞎子开始,这人不知道瞒骗了自己多少次,如今竟还腆着脸问。   黑瞎子走到解雨臣面前,脸上的笑不见了,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去抓解雨臣的手,抓到后被人挣了挣竟也顺从了。   “花儿爷,从你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来Y城了……你身边,有鬼啊。”黑瞎子难得认真地说道。   解雨臣有些震惊:“什么?!”   解雨臣这趟Y城是临时起意,除了吴邪,知道这事儿的就只有那些跟着来的伙计,能跟他来办这趟差的自然都是亲信,难道就连这些人也不能信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少跟爷玩这套离间计!”解雨臣不信。   “我就知道你不信。”黑瞎子无奈道。   “滚!说实话!”比起黑瞎子说的那个原因,解雨臣此刻更愿意相信是自己下飞机的时候凑巧被他瞧见了。   黑瞎子将解雨臣的手凑到嘴边蹭了蹭,墨镜后的眼睛舒服地眯了眯,说:“花儿爷,我们时间不多,老张就给了我一个小时,你别不信我,行吗?”   说着,黑瞎子抬起手,两个指头捏住墨镜的镜框,慢慢地将墨镜摘下,屋子里刺目的灯光让黑瞎子眯了眼,浓浓地恳求就这样从那一条小小的缝隙中漏了出来,长时间的刺激让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流着泪。   “行了!有病就别逞强!你他娘的要是瞎了谁带我走?!”解雨臣一边发怒一边从黑瞎子手里抢过墨镜给他戴上,责骂的话里竟掺了些难以察觉的温柔。   墨色的镜片挡住了解雨臣艳丽的薄唇,如果可以,黑瞎子宁愿再看一眼真正的解语花,哪怕会瞎。   矫情的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黑瞎子从来只做不说。   耍流氓式的深吻□□的要命,解雨臣一边挣扎着要喘气,一边在脑子里骂遍了黑瞎子的十八代祖宗,还抽空想了下,这么不要脸的人也会有祖宗吗?   “够,够了!”解雨臣狠狠一推,大口喘了两下骂道:“还他妈走不走了!?”   “嘿嘿,走,走。”黑瞎子抹抹嘴,餍足的模样有些欠打,但却不忘嘱咐解雨臣说:“东西只能捡最要紧的带着,我们时间不多。”   “用你说!”   解雨臣嘴上骂着,却不耽误拿东西,他这趟出来是给人捣乱来的,自然不会带什么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东西,除了钱之外,就只有一件用来救命的信物,虽说不一定能用上,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多留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东西拿好后,解雨臣冲黑瞎子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好了。   谁知黑瞎子刚要说走,只听宾馆里嘈杂声顿起,隐约听着仿佛有人在喊:“着火了!”   “遭了!”   黑瞎子脸色大变,解雨臣也意识到事情出了变数,急道:“你不说有一个小时吗?”   “我□□哪知道哑巴张这么不靠谱?!”说着,黑瞎子一步冲到门口贴着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你……就这么信他?”虽说事情紧急,解雨臣却不失冷静,除了自己的出路之外,他竟还想替吴邪多问一句张起灵。   “我的妈哟祖宗!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我跟哑巴不比您跟小三爷,可他现在还用得着我所以肯定不会卖了我的。”黑瞎子贴着门板头也不回地说道。   虽然不爽那句“吃醋”,但解雨臣也明白这会儿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反倒独自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去……   “啪!”   一颗子弹穿过玻璃,擦着解雨臣的发丝飞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小三爷   和陈老的会面直到深夜才结束,一杯一杯的酒水灌下肚,直喝的吴邪把胃都快吐出去了,潘子跟在他身边,心里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小三爷,您何苦这么拼呢?三爷应酬这些人从来都是喝半杯倒半杯,他们心里明白,所以一向是往多了灌。”回去的路上,潘子忍不住说道。   吴邪假扮吴三省的事潘子也知道,为的是让他帮着吴邪,别让漏了馅儿。   “那老家伙精得很,我怕他看出什么……”吴邪瘫在后车座上有气无力,经过近两年的磨练他早不是那个一杯鸡尾酒就能不省人事的吴邪,喝醉了会吐,大脑却清醒得很。   回到老宅一碗解酒药下肚,吴邪的胃总算是好受了些,潘子站在一边看着吴邪难受,刚要劝他早点休息,却听到门外一阵吵嚷。   “什么事?”吴邪仰着头瘫靠在沙发背上,眉头紧皱。   “我去看看。”潘子说。   没等潘子走到门口,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带着哭音儿。   “三爷!Y城出事了!我家小九爷出事了!!!”青年连滚带爬地到了吴邪面前,满脸泪痕,一身尘土。   青年的话一字一字、狠狠地冲击着吴邪的大脑,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没了声音,没了方向,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喉咙里一阵腥甜翻涌上来。   “……你说什么。”   吴邪挣扎着问了一句,嘴唇上下开合,却封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三爷!”潘子连忙上前去扶他。   “躲开!”吴邪突然吼道:“你他妈的说什么!”   鲜血滴在吴三省常穿的那件对襟白褂上,随着吴邪不断起伏的胸口颤抖着,冲进来的青年又哭兮兮地重复了一下进来时说的话,最后还说:“那楼都烧成架子了……到现在……小九爷的尸首也没找到。”   说完,青年便跪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擦眼泪,吴邪再一次挥开潘子伸过来扶他的手,头高高的仰着,眼珠儿有些神经质地乱转,身体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的微微颤抖。   过了半响,吴邪才低下头,眼睛通红,嘴角还留有血迹:“找,去找。”   吴邪抬手狠狠地擦了下嘴角,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带着浓浓的痛苦与绝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他娘的全都烧成灰了,也得给老子找回来!!!”   吼过,吴邪也终于是扛不住了,身子一晃晕在了沙发上……   吴邪这一晕,老宅里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在他们心里吴三省就是最后的主心骨,吴家如今是到了最要紧的危急时刻。   潘子心里明白脸上镇定,但吴邪的身体却也的确让人担心,他几句话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各自行事,然后扶着吴邪在沙发躺好,并打电话叫来了医生。   没过一会儿医生到了,还是之前替吴邪看枪伤的那位,一起回来的还有一直在外面替吴邪办事的王盟。   “你怎么回来了?事情办好了?”趁着医生给吴邪治疗,潘子问王盟。   “差不多了,听说小九爷出事了,我不放心回来看看,果然……”王盟瘪瘪嘴,没说下去。   潘子叹了口气,抬头看看楼上,暗自想着,三爷的清闲日子恐怕是到头了。   正想着,医生那边已经检查完毕了,摘掉听诊器,医生对潘子说:“他上次的伤没好利落,之后也没得到良好的休息,再加上受了刺激急火攻心才会晕倒。现在是没什么,睡一睡一会儿就能醒,不过他要是以后的日子都这么过的话,恐怕终究有一天会一睡不醒,而且我想这一天也不会太远了。我们医生也不是神仙什么人都能救,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医生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潘子和王盟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这什么外国大夫啊,居然咒咱们小三爷!”王盟怒了。   潘子却只叹了口气:“人家说的对,小三爷再这么熬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D城的事,也该了了……”   吴邪被两人抬上二楼休息,对Y城的查探最终以失败结束,解家彻底失去了当家人,当夜便暴乱起来,牵连着吴家也跟着萎靡不振。   一个星期后,城北,陈宅。   陈皮阿四坐在院子里逗弄着那只他新得的八哥,齐羽自外面走进来,阴笑道:“四阿公这次真是料事如神,解雨臣在Y城还没开始行动就跟着黑瞎子一起归了西,如今解家家乱,吴家也已经不足为患了。”   陈皮阿四嘴里啧啧有声地逗着八哥,然后笑道:“起灵的心思太软,索性我给他下个决断,解子一死他再无牵挂,只是可惜了黑瞎子,这趟斗我本来还想用他呢。”   “他的心不在四阿公这儿,就算活着也帮不上忙。”齐羽浅浅地笑着。   “起灵知道了吗?”   齐羽点点头:“不然四阿公以为是谁去放的那把火?”   闻言,陈皮阿四的动作一顿,皱眉看向齐羽:“这我倒是没想到。”   “吴邪死后,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张起灵了……呵呵,恭喜四阿公。”齐羽躬了躬身子。   陈皮阿四却叹了口气,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情爱误事,当年张启山和吴老狗都败了,便是最好的证据。”   “是。”齐羽恭敬地应道。   “如此,D城也算安稳了,我们也是时候动身了。”   说着,陈皮阿四起身往宅子里走去,齐羽提了鸟笼跟上。   在床上静养的一个星期,吴邪依旧在幕后帮着吴三省拿主意,表面上是在休息心思却是一刻未停。   解雨臣出事,吴家也不能独善其身,好在关键时刻吴二白突然回归也算是给了外界一个震慑,虽然各家都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一时半会儿却也不能把吴家怎么样。   吴二白哥儿俩心力交瘁却也只能维持着过一天算一天,吴家的狼狈陈皮阿四看在眼里,行动的日子也一天一天的近了……   Y城,一家偏僻的小诊所里,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已经睡了8天,床边照看的人却是几乎8天未眠。   “我忙顾不上,你垮了,他会死。”站在门口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他死了,我就杀了你。”他说。   “随便你。”男人转身走了。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沉,8天卧床使他不复往日风采,消瘦异常。   “你敢死,我就把你打活过来!”   张起灵走出诊所,他不知道吴邪在得知了Y城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总不会是无动于衷吧。陈皮阿四在Y城放了眼线,很多很多的眼线,张起灵虽然小心谨慎地偷偷废了几个,却也无济于事。   Y城现在很乱,尤其是那个墓的附近,一波一波的人听信了传言凝聚在那里,陈家的人每天都会跟不同的人明争暗斗,再这样下去事情早晚会败露,所以陈皮阿四很急。   陈皮阿四急,张起灵却不急,Y城的乱给了他很大的空当,半张假地图不足以至陈皮阿四于死地,可若是陈家的人都消磨殆尽于Y城,情况就会大不相同,而吴邪那边,也会轻松些。   秋天已至,黄昏微凉。   张起灵依旧是那件蓝色的帽衫,他不在意吃喝穿戴,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不在意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什么都不在意,除了一个人。那年他去D城接近那个人本是为了计划能更加顺利,可事已至此,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却更多是为了那个人能在D城一切顺利。   无论爱、恨,还是愧疚,那是张起灵与吴邪之间的牵绊,刻意的相遇和一夜情,激情过后平淡的逃亡生活,阴谋败露后的失望与恨意,相识以来的桩桩件件,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们越绑越紧,不到两年的时间,却像是纠缠了几辈子。   是非对错恩怨情仇,谁又能说自己问心无愧,吴邪也曾有过利用的心思只是败了,张起灵也未尝没有过就此放弃的念头却是吴邪坚定决绝。   那年,张起灵故意替吴邪挡了一枪,一年后他将这枪又还给了吴邪,黑瞎子那枪打得准吴邪并无大碍,可张起灵却是一枪打中了吴邪的心,将他满腔希望和爱意打了个粉碎。   再见时,吴邪的冷漠让张起灵痛苦,可他却不能告诉吴邪陈皮阿四其实早就可以轻松拿下D城,一直隐忍只是因为解雨臣是二月红的徒弟,弄不到地图陈皮阿四就不会轻举妄动。张起灵要吴邪恨他,然后百般精明的算计着吴家的利益,努力护着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要再因为他们之间的孽缘而迷失自己。   陈皮阿四千错万错,却有一句话是对的,情爱误事。   所幸吴邪做得很好,他不再天真轻信,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三爷,虽然成长的过程有些痛苦,但成熟总不是坏事,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一边伤害他一边引领着他成长,那么张起灵愿意,即便痛入骨髓。   农历九月十八是个好日子,D城城西的郊外有座曹操庙,那是老九门每有行动都必去上香跪拜的地方。   “四阿公,起灵哥那边已经万事妥当,虽然损失了些人却不碍大事,等咱们拜过了祖师爷,就能出发了。”齐羽搀着陈皮阿四往山上走。   “是啊,呵呵。”陈皮阿四高兴,此事一过,心愿可了。   山顶的小庙香烟缭绕,虽然香客不多却是被老九门一直养着香火未断,陈皮阿四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吴老狗和张启山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那一年他也是刚刚接手家里的生意,青葱岁月,至今,已是半个世纪过去了。   小山的山梯还是这样难走,斑驳的庙门也静静地诉说着百年来的沧桑。   走进大殿,燃起了三炷香,陈皮阿四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他希望祖师爷能保佑他此去万事顺遂,却也知道谋事在人,所做一切不过是求得一个安心。   一拜,两拜,三拜。   齐羽将陈皮阿四搀起来上香,而后,两人一转身却愣了。   门外香炉青烟袅袅,朦胧间站在不远处笑语晏晏的,不是吴邪和解雨臣是谁?   山门外,十几个伙计分立两旁,陈家的人竟是一个都不见了。   “你,你们……”陈皮阿四见了鬼似的指着吴邪发抖,身后的齐羽却是面不改色,只淡淡地笑着。   吴邪直直地看着陈皮阿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迈步绕过殿外的香炉,径直走到大殿里的香案前,伸手拔起陈皮阿四刚刚上过的香丢到地上,他说:“四阿公,这次,祖师爷怕是也不能保佑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网破   细细的香掉在地上断成几段,吴邪看着陈皮阿四笑道:“没想到吧,我们还活着。”   “呵呵,活着又能怎样?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陈皮阿四迅速镇定下来,如今D城的形势根本不足以让他担心,只要Y城那边能够顺利,只要能够长生,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将只是暂时的。   “到底是谁在垂死挣扎,马上就能见分晓。”解雨臣嗓子嘶哑难听,大概是在Y城的时候被烟熏坏了。   陈皮阿四不为所动,反而笑意更深:“啧啧,真是可惜了解子的一副好嗓儿,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解雨臣默默不语,却是旁边的吴邪不甚在意地笑道:“小花的嗓子只是暂时的,再养养说话也就没问题了,只是戏唱不了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也是下了决心不再唱的。倒是四阿公您,与其担心他……不如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后事。”   “哦?”陈皮阿四转向吴邪,气定神闲地问道:“这么自信?”   “当然自信了。”齐羽接过话说:“瞧这意思,这些天来小三爷肯定是准备万全了,如今想在这荒山野岭将咱爷儿俩给杀了,那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吗?”   齐羽话音未落,解雨臣冷笑道:“爷不仅能杀你,还能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齐羽不急不恼,只说:“哟,瞧我,倒是忘了问,黑爷如今怎么样了?”   “你!”   “小花,”吴邪拦了拦解雨臣,接着对陈皮阿四说:“四阿公,D城乱了太久,如今也该有个结果了,您也算叱咤风云了几十年,我想给您个体面,只是不知道您领不领这个情。”   陈皮阿四看了吴邪一会儿,突然转向解雨臣,问道:“听说解子前些日子得了个儿子,如今……该过‘百岁儿’了吧?”   陈皮阿四的话转的突然,解雨臣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脸上不禁惊怒交加。   “四阿公,您这是什么意思?”吴邪上前一步问道,解雨臣则一步一步地退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吴邪紧紧盯着陈皮阿四,却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轻松,深秋的山风吹得人发冷,院子里片片落叶萧瑟翻飞。   陈皮阿四趁着吴邪两人不敢妄动的时候,又去点了三支香拜了拜,地上的香还未灭,却被陈皮阿四自己给踩灭了。   “祖师爷能不能保佑都无所谓,老夫只是尽己所能,不过也已经足够了。”陈皮阿四徐徐说道。   这时解雨臣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却迟迟没有凑过来,吴邪只看他的神色便知道大事不妙,心中顿时也没了主意。   “呵。”解雨臣突然一声冷笑,“四阿公未免太小看解子了,妻儿在我眼中不过是巩固地位的工具,今儿没了,明儿再娶再生便是,可四阿公您,怕是没办法重头再来了。”   “哦?那倒真是小瞧你了。”   陈皮阿四波澜不惊,一旁的吴邪倒有些急了。   “小花!”吴邪推着解雨臣走到一旁,悄声急语:“不说秀秀是霍家的人,也不说拿你妻儿的命换这老东西值不值,只说你解家能不能容得下一个不顾妻儿的人做当家,你今天这么做了,明天就是满城风雨!”   “我们顾不了这么多!”解雨臣低低地吼着。   “你不顾,我也得顾!”吴邪这次异常坚定,他不想再连累解雨臣,Y城那场大火解雨臣好容易死里逃生,自己怎么也不能再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吴邪抓着解雨臣的胳膊,重重的力道显示着他的坚定,解雨臣不甘心地看着他,可到了最后却也只能妥协:“……随你。”   安抚了解雨臣,吴邪也让自己收拾了下心情,失去这次机会他比解雨臣更不甘心,但是没办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果然还是嫩了点。   “四阿公,您高明。”吴邪只说了这一句。   “哈哈哈哈哈!还是小三爷懂得识时务。”陈皮阿四心照不宣。   吴邪的笑容继续保持得很好,解雨臣却懒得再看陈皮阿四的那副嘴脸,齐羽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说:“小九爷放心,只要四阿公安然下山,尊夫人和小少爷自然安全~”   陈皮阿四这次本来也只是为了防个万一,他没想过解雨臣和吴邪还活着却不得不防备吴三省和解家剩下的那几个老东西。谁知就是这谨慎的一步,竟是保住了他的老命。   霍秀秀母子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押她过来的伙计手里还拎着一包她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东西,显然陈皮阿四是早有准备,人手一直藏在霍家周围伺机而动,也是钻了解雨臣连日来不在D城的空子。   秀秀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孩子被她稳稳地抱在怀里,见着解雨臣便也只对他说了一句:“快些,孩子困了。”   陈家的伙计用秀秀母子换了陈皮阿四和齐羽,随后便扬长而去,吴邪没让人追,只是乐呵呵地问秀秀有没有事。   “小邪,这次是我疏忽了。”解雨臣低着头说。   吴邪朝秀秀一伸手,将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小侄子抱过来哄着,说:“说什么呢,你能从Y城回来,我已经别无所求了……更何况我们之前不也说过,这次只是个下马威,正戏还在后头呢。”   看着吴邪几个怪音儿把怀里的娃娃逗得咯咯笑,解雨臣皱起的眉头没有平复,只是默默无语。   吴邪知道解雨臣对Y城的事心有余悸,也明白往后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是关键,可他不能自乱阵脚,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派轻松的模样。   “小花,”吴邪把孩子还给秀秀,走到解雨臣面前拍拍他,说:“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解雨臣低声道:“我……只怕你会死在张起灵手里。”   再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竟是恍如隔世一般,有时候一个人失望到了极点,也就解脱了。   “不会的。”吴邪说。   陈皮阿四的车从D城西郊直接开出了城,一路上齐羽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错,同在一辆车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陈皮阿四的怒气。   “四阿公……”齐羽小心地叫道。   “闭嘴。”陈皮阿四闭着眼睛阴沉地说道。   齐羽偷偷地叹了口气,虽然很惊讶,但当黄杨在自己面前易容成吴邪时,齐羽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自己、比张起灵更善于扮演成别人的人。   今天的事,齐羽是早就知道的。   那天,黄杨顶着吴邪的脸对齐羽说:“陈皮阿四是怎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而张起灵连小吴哥哥都能杀,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   是啊,他追了张起灵那么多年,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输给了吴邪,再然后,吴邪竟然死了……张起灵亲眼看着那颗子弹打进他的胸口却无动于衷。爱了这么些年才发现,那竟是个冷血禽兽,如今也的确是时候抽身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齐羽最终选择了背叛,他想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便为自己重新活一次,却不曾想这一切只是真正的吴邪给他设的局。齐羽想走出失败后绝望的阴影,吴邪却偏偏利用了他的绝望再一次将他引向黑暗,他想摆脱受人摆布利用的人生,却偏偏在挣脱了一个陷阱后,又钻进了另外一个。   解雨臣之所以能活着回到D城不能说没有齐羽的功劳,而黑瞎子的伤,只是为了遮住陈皮阿四的眼。   “小邪,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当陈皮阿四他们行驶在去往Y城的路上时,解雨臣和吴邪正坐在吴家的客厅里喝着茶。   吴邪一边托着一只紫砂小碗儿细细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黄杨已经出发去了Y城,想必明早就能见到张起灵了。”   “黄杨?”解雨臣有些疑惑:“你不是只让他找齐羽吗?他去Y城做什么?”   吴邪停了手里动作,转头看向解雨臣,苦笑道:“这不是你们师门传统么?万事逞强,不听人劝……”   “啊?”解雨臣更不明白了。   “他说那个斗的地图已经都记在脑子里了,所以要替我走这一趟。”吴邪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然后便想起,曾经某人也常常这样看着天花板发呆。   解雨臣沉默地看着吴邪,他不知道他这个师弟是怎么磨得吴邪同意了他这个大胆的计划,只是吴邪现在一定很痛苦。D城还有事需要他们坐镇,所以这些九死一生的事要么不办,要么就要有人替他去办。   “他会平安的。”解雨臣淡淡地说。   Y城是个小城,黄杨拖着一只小箱子走出机场,眼前的景象有些荒凉,四周只有一些出租车在拉活儿。   “师傅,去和兴宾馆。”黄杨钻进一辆出租车,然后对司机说道。   “和兴宾馆?那里好像已经不营业了,小兄弟你要住宿的话还是换个地方吧。”司机好心说道。   黄杨笑笑,说:“没关系,去就是了。”   车窗外的景色和D城不同,大片的麦地金灿灿的已经到了要收获的时节,天空蓝得像是电脑里被美化过的图片,黄杨看着远处忙碌的人们,仿佛能看清他们幸福的笑脸。   收回视线,黄杨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簿里标着“1”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有人接起却没有说话。   “喂,小张哥哥,我是黄杨……”   黄杨的到来让张起灵有些措手不及,他已经从齐羽的电话里得知了吴邪现身D城的消息,如今陈皮阿四大怒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若是再突然加个黄杨进来,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重新获得信任。   吴邪,这次真是给他找了个不小的麻烦。   和兴宾馆位于Y城城区边缘,再往外走半个小时便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穿过森林地势向上,几座山丘连绵百里。   黄杨拖着行李仰头打量着面前这栋简陋的二层小楼,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又给张起灵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到了。   过了一会儿,从宾馆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男人,他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向黄杨,神色不耐地问道:“你就是黄杨?”   “嗯,我是。”黄杨乖乖地笑着。   “跟我来吧。”男人说着转身便走。   黄杨拉着行李连忙跟上,却不见他上楼而是又从宾馆的后门走了出去,之后七拐八转了一通竟是停在了一座小四合院的门前。   “张哥就在里面。”男人朝黄杨一甩头,示意他自己进去。   “哦哦。”黄杨虽然纳闷,却也没多问什么。   穿过院子,黄杨径直走向主屋,撩开竹帘推门而入,霎时间一屋子凶神恶煞般的男人全都将视线集中了过来。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实还是会让人有些措手不及,黄杨尴尬地看着这些“虎背熊腰”的人,不由得干笑道:“哈,哈哈……哥哥们好……”   男人们纷纷打量了他几眼便各自继续之前的事情去了,黄杨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张起灵,在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跟错人进错屋了之后,他决定还是找个人问问。   “请,请问……张起灵在不?”黄杨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离他最近的一只裸露在外的刺着青龙刺青的粗壮胳膊……   男人看了看他,缓缓开口道:“西屋。”   “谢谢!”   话音未落,黄杨已经冲出了屋子,虽然自他青春期以来的性幻想对象一直都是肌肉男,但……也要看脸的。   四合院里的西屋闷热潮湿,黄杨不明白张起灵为什么会待在这边,于是就扒着窗户往里看。张起灵此时正坐在里屋的炕头上擦刀,余光瞟见黄杨在外面偷窥也不理,只等他自己看够了进来。   黄杨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索性推了门进来,笑着问道:“小张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多热啊。”   张起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   黄杨吃了个瘪,咂咂嘴,不在乎,继续问:“你准备怎么安排我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痛快就让我来了?我还以为你跟小吴哥哥掰了这次绝对不会接受我呢……你怎么跟陈皮阿四交代啊?不会是把我骗来想干什么坏事吧?我告诉你我可厉害了我会武功的!之前说手无缚鸡之力那只是骗你们玩的哦……诶要不我易个容?啊不行,刚那些人都已经看见我了!诶你说话呀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呀?”   “……”张起灵把刀收起来,默默地走出了屋子。   黄杨愣了愣:“嫌,嫌我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输赢一念   黄杨的到来确实让张起灵有些头痛,他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吴邪打一个电话,希望能劝他叫黄杨回去。   电话接通,对方喂了一声。   “吴邪。”   其实张起灵在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电话被挂的准备,毕竟,之前那次的见面吴邪已经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但出乎意料的是,吴邪只是沉默了几秒。   几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对于张起灵来说却像是渡秒如年,他不善于处理这种事,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只好等着,等吴邪来宣判。   “什么事?”结果吴邪很平静。   不愤怒,不怨怼,不冷淡,就只是很平静地问着,好像只是接到了陌生人的电话一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张起灵动了动握着电话的手,听筒的位置在耳边稍稍移动了一下,“你的伤……”   “黄杨到了吗?”吴邪突然问道。   张起灵微微低头,残酷的事实再一次让他明白,吴邪已经不会再跟他谈论除了这趟斗以外的事了。   “到了。”张起灵低声回答。   “如果你只是想替黄杨给我报个平安,那么谢谢,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吴邪说。   “四阿公不会让他跟我们一起去的,如果你希望他平安,最好叫他回去。”话题终于还是归于公事,无比正常的语气竟也会让人痛得发抖。   吴邪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他要是听我的话此刻就不会在Y城了。说了你可能不信,跟着你们是他自己的决定,至于陈皮阿四带不带他,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张起灵沉默了。   一直以来,不论是最开始因为吴邪的天真而庆幸自己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接近他,还是后来因为他的天真而揪心他将来的路会险恶难行,心情的变化让事情渐渐脱离掌控,但张起灵的初衷却未变……那个终点距离死亡太近,没有吴邪的时候张起灵孤身一人身无长物,死亡也许就是解脱,而有了吴邪,他却不得不考虑一些身后事。   吴邪不再天真,只一通电话张起灵就能确认,目的达成,却心如刀割。   夕阳照进院子,地上的枯叶随着黄昏的风微微颤动,秋天到了,有丰收,也有残败。   张起灵抬头看看这片昏暗的天,笑了。   黄杨在西屋里偷偷地往外看,他听得到张起灵打电话的声音,知道那是吴邪,也怕吴邪会反悔叫他回去,可直到张起灵垂下握着手机的手,他却只看到了张起灵那抹比哭还哀伤的笑。   小时候,黄杨听二月红讲老九门的故事时,有句话他至今记得:   麒麟一笑,阎王绕道。   当年年纪小,很容易就被这话中的霸道折服,虽然那个时候应该是形容张启山的,可黄杨却也期待着能在张起灵的身上看到传承,如今,却有些失望。   两天后,陈皮阿四和齐羽来到Y城。   一周后,陈皮阿四一行人确认进入古墓,随后,吴邪血洗D城。   就在人们还没有从吴邪复活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时,驻扎在西府海棠里的陈家人便已经遭了秧,以此为始,从中央大街到城北郊外,小三爷黑白两道双管齐下,风卷残云!一时间黑云压城,平日里本就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帮小派整日惶惶,不知道哪天吴家的风浪卷过,怕就会尸骨无存了。   老宅中,吴邪坐在吴三省的书房里听着手下依次报来的消息,他倚在那张大大的真皮座椅上,单手撑着额头,闭着双目,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三爷,照这样下去D城很快就能肃清了,陈皮阿四看来很重视这次的斗,他的几个心腹全都跟着去了Y城。”最后,潘子做了总结。   吴邪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既然四阿公有心将D城拱手相送,我们也不好推脱,就这么继续吧,顺便……把M市也清了,省得小哥回来还要操心那边。”   “是。”潘子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Y城的斗里有什么吴邪不是很清楚,所以黄杨替他去了,然而不管那里面有什么逆天的东西也好,D城的一切都将与陈家无关了。   “陈皮阿四……哼,真是鬼迷心窍……”吴邪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喃喃自语道。   一周后,陈皮阿四一众依旧杳无音信,吴邪这边在肃清D城之余又派了人去Y城准备接应黄杨。   至此,D城大局已定。   这天,吴邪亲自带人去了陈宅,里面守家的伙计一个挨一个地被揪出来。潘子带着人四处查抄,吴邪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他细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处陈设,这里的空气仿佛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脚下的地板也好像还残留着自己的血迹。   吴邪其实是有些不甘心的,他不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就会比以前好,而陈皮阿四也不见得就是输,还有张起灵……他们都还在那个斗里,生死未知,而D城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稳固。   黄杨前途未卜,小花倒了嗓子,黑瞎子至今昏迷着,吴家,解家,霍家……吴邪赢回了D城,却输了一切。   “小三爷,陈皮阿四的手下招了些事,不过都不重要,您要听听吗?”这时,潘子走过来说道。   吴邪低头看着脚尖,“你跟我念叨念叨就行了。”   “他们说张起灵虽然是陈皮阿四的养子,但之前一直养在别处,是近两年才回来的。并且,当初张起灵替您挡枪也是陈皮阿四的安排,后来你们在B省的一举一动也都通过黑瞎子传到了陈皮阿四的耳朵里。还有,上次雅筑小区开盘后我们遇袭,也是陈皮阿四安排齐羽去通知的张起灵,再后来,李家的后人也是他们杀的。”潘子一一报告。   潘子说的这些事有些吴邪猜到了,有些没有,只是事到如今,这些事也都无关紧要了,陈皮阿四终究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地图,而他和张起灵,也终于反目了。   “潘子。”吴邪的声音有些无力,“你说,只有半张图的话,他们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   “听三爷说,若没有黄杨提点,便是十死无生。”潘子说。   “……那就好。”   有关黄杨,还要从两周前说起。   那时,因为解雨臣的死讯吴邪还在卧床,吴三省重新出面打理吴家,而就在这个时候,黄杨却突然来到吴家老宅并不顾潘子的阻拦闯进了吴邪的卧室。   当黄杨看到安然无恙的吴邪时,泪水和笑容同时迸发,“我猜的果然没错!”   “唉,”吴邪扶额,然后朝潘子挥了挥手,“你先忙去吧。”   等房门一关,黄杨便一个猛子扑到床上,搂着吴邪就不肯撒手了。   “……喂,你多大了啊,还撒娇?”吴邪无奈地说道。   黄杨把头埋在吴邪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以为你死了小吴哥哥,我去了Y城,想找小张哥拼命,可是他好厉害……不过他抓不到我,还被我跟踪……要不是看见师兄那副并不担心你的样子,我还真想不到你原来是装的!”   “等等!你说你看见谁了?!”吴邪拉起黄杨,瞪着眼问道。   黄杨红着眼睛,扁扁嘴,说:“我师兄啊,师兄守着个男人,样子也不太好呢,不过他说过两天就回来。”   “……你,你师兄?”吴邪小心地问着:“你哪个师兄。解,解雨臣吗?你们不是没见过?他,他活着?你确定不是认错人了吗?”   黄杨眨眨眼,撑着床沿坐好,认真地说:“其实师兄每年都会给师父寄信,还会附带照片,所以我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他的长相,不会认错的,你怎么了小吴哥哥?”   得知解雨臣还活着,吴邪那机械麻木的心跳又恢复了些许生动,他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那种轻松,像是绷紧了好些天的神经与肌肉终于得以休息,竟觉得有些脱力了。   “小吴哥哥,我这次来除了看你,还有件事要跟你说。”而黄杨却是自顾自地又说起了别的事。   吴邪压抑着喜悦,却也眉眼弯弯地问道:“什么事啊?”   黄杨顿了顿,神色小心地说:“我想,去Y城跟小张哥他们一起下斗。”   “什么?!”吴邪又头疼了。   黄杨抿了抿嘴,没再重复之前的话。   吴邪撑着床坐了起来,瞪着黄杨果断道:“不准!”   “小吴哥哥,你连为什么都不问,就不准吗?”黄杨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管你为什么,都不准。”吴邪很坚决。   黄杨却笑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我死嘛,怕陈皮阿四不让我跟着而杀了我,也怕陈皮阿四让我跟着我会死在墓里,还怕就算顺利出来也会被卸磨杀驴,对不对?”   吴邪一张口,话还没说出来黄杨就又说道:“可是我不怕,也不会让这些事发生。当年师父只教了师兄唱戏,以至于后来他回到解家万般艰险,所以到了我这儿,师父几乎倾其所有,反倒是唱戏,我不如师兄。一直以来师父都把我保护的很好,却也担心我太过单纯将来被人所欺,所以常把师兄经历过的事拿来讲给我听,让我切忌轻信于人,受人蒙蔽……”   “那又怎样?听与做是两回事,陈皮阿四那个老狐狸……就算是我三叔与他正面硬拼也不敢说有多少胜算,你才多大?”吴邪反驳道。   “可我知道那个墓。”黄杨静静地说:“当年,师父和张启山为了说服老九门,曾经进去过,还拿了一件信物,所以陈皮阿四才会对那个墓念念不忘。如今,这信物在我这儿,师父也将那里面的关窍都讲给我听了,只凭这两点,陈皮阿四就不会不让我跟着。只要进去,那些人是生是死,便都在我一念之间。”   吴邪怔怔地看着黄杨,这个孩子一直以来都冒冒失失的像是长不大一样,可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神色,分明是镇定自信到了极点。吴邪已经不担心陈皮阿四会不让黄杨跟着了,可那个墓确实凶险,到底要不要相信黄杨所谓的……已经知道了全部关窍呢?   “小吴哥哥,你就别想了。你在D城的计划想要成功,陈皮阿四就一定要在那个墓里出事,张起灵虽然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自己纹身的秘密,可张家的人做事从来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万一,万一他发现了,到时候陈皮阿四安然无恙的回来,你难道还要继续跟他们斗下去吗?”黄杨握住吴邪的胳膊用力捏了捏,“只要我去,陈皮阿四就一定出不来,你难道不想就此安稳的过日子吗?”   “不行!”吴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愿意替我卖命,以为这样我会高兴是吗?!安稳日子?如果你们全都死了!我他娘的还过什么安稳日子?!”   吴邪一怒之下吼了出来,表情狰狞,短发也因为卧床而变得有些凌乱,黄杨却笑了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粉色的唇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说:“我不会死的,小吴哥哥。”   又是一个不会死,解雨臣走的时候也说等他回来,结果当晚就传来了那样吓人的消息,如今虽然还活着却让人觉得后怕。吴邪是真的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可是……万一陈皮阿四命大真的安然回来呢?   “小吴哥哥,小张哥他抓不到我,你自然也看不住我,与其让我偷偷地跑出去,还不如帮我做好万全准备,你说呢?”黄杨帮吴邪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吴邪低下头用力搓了搓脸,又抓狂似的狠狠搓乱了自己的头发,最后才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说:“随便你们怎么样好了!”   吴邪很烦躁,黄杨却笑得开心。   从两周前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吴邪看着眼前跪成一排的陈家伙计,随口道:“既然已经没用了,就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妄念   D城的纷乱虽然动静不小,却也传不到地下去,就在吴邪迅速侵占城北的同时,陈皮阿四正带着张起灵和黄杨,以及一众伙计小心翼翼地走在墓道里,而齐羽则被留在了外面准备接应。   对于陈皮阿四的野心齐羽其实并不很清楚,他只知道这个墓对于陈皮阿四来说比D城还要重要得多,所以当黄杨来当说客的时候,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伙人里的位置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最初的时候,张起灵还算在乎他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可吴邪的出现却让他感到不安,没有了张起灵的维护,他齐羽就和那些替陈皮阿四挡子弹的炮灰没有什么两样,而现在,张起灵对吴邪的绝情彻底惊醒了他。   齐羽守在盗洞附近想了很多,他也的确比下面的人更悠闲一些,那些伙计都羡慕他可以毫无危险的留在地面上,可他却知道,这只是陈皮阿四不再信任他的表现。   “你只要将陈皮阿四的行踪告诉我们,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保证城北还有你一席之地。”这就是当初黄杨给齐羽的承诺,他需要做的事很简单,报个信就好,而陈皮阿四的不信任也给他制造了天大的方便。   至于现在,齐羽还是决定等在外面,虽然黄杨应该不会让陈皮阿四活着出来,可谁知道张起灵是怎么想的呢?在斗里,齐羽完全相信张起灵想保住谁就一定能保住谁。黄杨?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齐羽如此信任张起灵的能力,可张起灵本人此刻却在后悔为什么没把黄杨打晕扔在斗外……   在又一次阻止了黄杨的捣乱行为之后,张起灵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原地休整一下。原本以张起灵的体力在这个斗里打个来回不休息也没问题,可是这一路来又要照顾陈皮阿四,又要提点众人,还要提防着黄杨乱动机关,实在是心累。明明已经专门派了两个人看住黄杨了,可他还是以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制造着麻烦,就这么奈不住性子吗?   “你小子最好别再给我耍花样!否则的话,老夫才不管你是谁的徒弟!”一路上的折腾让陈皮阿四有些怒了,一时间竟起了杀心。   黄杨此刻正被张起灵揪着一起靠墙休息,对于陈皮阿四的威胁倒也没怕,只是轻笑道:“我早就说过应该去找当年大佛爷他们的那个盗洞,你们偏要自己重新打,现在走了条新路还嫌我惹祸?真是天大的冤枉!”   “这里你不熟就老老实实听起灵的!少他娘的乱走乱摸!!”陈皮阿四怒道。   黄杨轻蔑地看了张起灵一眼,冷笑:“哼,我师父说过,无论在哪都不要轻信他人,更何况是在这九死一生的地方?四阿公您对他有养育之恩我却没有,万一他想拿我当炮灰,我总得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你不信我,可以回去。”张起灵说。   黄杨针锋相对:“我也不是冲你来的。师父说当年的事出了岔子,本就欠大家一个说法,如今老九门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只有四阿公还对这个墓有心思,所以我才替师父来的。至于别的人,也只能说句对不住了。”   黄杨的话一下子说进了陈皮阿四的心坎里,就连旁边的小伙计都能看出陈皮阿四的神色有所和缓,只听他缓缓说道:“当年的事谁也无法预知,也不能怪二爷和大佛爷,所幸近几年的日子还算安稳,也是了了大佛爷当年的心愿。至于这个斗,咱们若能倒出好东西去,老九门的几家人,只要还能找到的,老夫自会送上一份,必不会让二爷为难。”   黄杨心中不齿,脸上却恭恭敬敬的:“那晚辈就先替家师谢过四阿公了。”   张起灵静静地听着他们虚情假意,随后便看见陈皮阿四瞥了他一眼,那一眼虽短暂,却掩不住其中的杀意,他知道,那是要他在适当的时候,杀掉黄杨。   “我们走吧,速战速决。”张起灵突然站起来说道,仿佛没看到那个眼神。   这一次,张起灵将黄杨带在身边,两人一同打头往前走。冗长的墓道在手电的作用下显得昏暗诡异,走着走着,狭长的墓道突然变宽,一个分叉路口出现在众人面前,张起灵打了个停下的手势后独自走过去查看了一下。   “四阿公,分不出哪边是对的,恐怕要分头行事了。”张起灵回来请示。   陈皮阿四一皱眉头,转头对黄杨说:“小兄弟,你知道往哪边走吗?”   黄杨撇撇嘴,摇摇头说:“这地方师父没说过,我也不知道。”   这时,张起灵又说:“这两条路应该是一对一错,不如让我和黄杨分别带人去看看,等确定了哪边安全您再走。”   陈皮阿四看着前面的两个路口没说话,张起灵又看向黄杨。   “怕是也只能这样了。”黄杨哼了一声,指指右边的路口说:“我走右边,也不用你们跟着,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   说着,黄杨就朝右边的路口走去,他当然知道哪边的路口是对的,此时也正巴不得剩下的这些人都去了错的那边,一并都死在里面才好。   可正当他要迈步走向右边的路口时,却被陈皮阿四拉住:“小兄弟,这怎么能行呢?你可是二爷的徒弟,万一跟着我下斗出了问题,我没办法跟二爷交代啊。”   黄杨一怔,随后勉强笑道:“呵呵,多谢四阿公关心,只是如今除了这样做,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陈皮阿四向前走了一步,站在黄杨身边,他看着右边那条黑漆漆的墓道,突然感概道:“老夫跟人斗了一辈子,有所得,也有所失,将来也不妄想能够有什么好下场。从前跟人斗,常常拿命来赌输赢,如今,老夫还想再赌一把。小兄弟,既然你选了右边那老夫便跟你一起去,若你对了则皆大欢喜,若你错了,老夫便同你一起担当,也免得将来二爷找我要人的时候,我无法交代。”   “什么?”黄杨一惊,“一起去右边?”   陈皮阿四笑得好似一只老狐狸。   黄杨的惊讶流于表面,而张起灵的惊讶却暗暗藏在心中。虽然那个时候吴邪给了他一份假的地图,可他也在慢慢探究的过程中知道了自己纹身的秘密。   左边是生路,右边是死局。   隐瞒不说,一是想借着那些机关将陈皮阿四带来的人削减一些,二是想给自己和黄杨制造一个独自行动的机会。可现在陈皮阿四却让所有的人都去右边,张起灵有些头疼了。   “四阿公,这太冒险了。”张起灵劝道。   陈皮阿四却很固执:“没关系,我相信小兄弟的运气。”   “你确定?”黄杨有些装不下去了,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陈皮阿四看。   陈皮阿四笑着点了点头,说:“走吧。”   黄杨站在原地没动,陈皮阿四朝张起灵打了个眼色让他先走,虽然陈皮阿四猜黄杨选的路必定不会有危险,却也没想过亲自去趟雷。   张起灵无奈,只好率先走进右边的墓道,黄杨看着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地走了进去,唇边已经忍不住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右边的墓道比他们先前走过的还要宽一些,左右墓墙连接着拱形的墓顶,看上去浑然一体还真不像是暗藏了什么机关。   张起灵不知道黄杨有没有把握自保,可看他之前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应该是有准备的,除非,那个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这边是死路……   而就在黄杨也完全走进这条墓道的瞬间,一道石门突然降下隔绝了他们的退路,同时,脚下的石板猛地下翻,几个伙计毫无防备地掉了下去,还没来得及惨叫便都没了声息,机关内铁刺穿过骨肉的声音伴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刺激着几个幸存者的大脑。   黄杨背靠石门站在陷阱的边缘看着里面的惨状不禁暗暗叹气,这些人跟在陈皮阿四身边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怪不得别人。   感慨归感慨,黄杨却没有心软,这突发的机关并没有让陈皮阿四一伙全军覆没,有几个运气好的恰巧站在了陷阱与陷阱之间的安全区内,此刻也都是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僵硬。再往前看,张起灵扶着陈皮阿四也靠墙站在陷阱边缘,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往前方相对宽敞的地方挪动。   “四阿公!您没事吧?”黄杨大声问道:“看来我们是走错路了!后面的门已经关死了,怎么办?”   陈皮阿四这个恨啊,黄杨这小子定是猜准了他们会跟来才从一开始就选了这条死路!结果折损了他这么多伙计,而前面的路也一定不会那么轻松。   “起灵,你看呢?”陈皮阿四问身边的人。   张起灵往前面看了看,说:“也不一定是走错路,墓主人不希望有人能通过这里,所以说不定两边都凶险万分,先走走看吧。”   陈皮阿四点头赞同,转头吩咐后面的伙计跟上,队伍继续前行。   黄杨几个蹬踏跳过了那些陷阱,却在最后一步落地的时候有些身形不稳,他连忙抬手撑墙却被张起灵抢先一步扶住。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跟在我身后,左右墙壁不准碰,我走哪里你们就走哪里。”张起灵看着黄杨说道。   黄杨微微一笑:“放心,我也不想死在这里。”   “那最好。”陈皮阿四恨声道。   张起灵打头带路,黄杨也暂时收起了捣乱的心思,可这一路走去却还是惊险万分。陈皮阿四被张起灵亲自保护着,而黄杨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也在张起灵腾不出手的时候救了他一回。只可怜了那几个伙计,这一路的机关陷阱走下来,等终于到了主墓室门前时,竟只剩下两个人了。   黄杨站在张起灵身侧也有些震惊地打量着他所见到的一切,虽然二月红已经将这个墓里的情况详细地跟他说过了,可听和看毕竟是不同的。   墓室前殿并不大,四周的墙壁却布满了肉眼可见的机关箭弩,主墓室那扇厚重的石门上镶着一块黑白分明的八卦玉石,另有七块石盘毫无章法地分布四周,上面还刻着天干和地支,看起来应该是用来打开石门的“密码锁”。   黄杨环视了下整个前殿,不顾张起灵的阻拦走过去摸了摸那几个石盘,随后笑着说:“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密码锁了吧?嘿,天干地支……这可比十个阿拉伯数字难解多了~”   “这……这怎么办啊?不然炸开?”一个伙计颤着声音说道。   “不行,从地图上看主墓室好像并不大,这石门又很厚,炸药的量不好掌握。”张起灵说。   “那这门要怎么开?这些弩可以先拆掉吗?”陈皮阿四很是忌惮地看了看墙壁上的那些机关。   闻言,张起灵也走到墓室门前认真查看起来,只见他绕着大殿走了一圈,修长的手指细细摸索,最后遗憾地说:“这些弩箭的关窍都在门内,只破坏外面也没用。”   “喂喂喂,你们当我是死的吗?”这时黄杨不高兴道:“这之前是你们带错了路我才总是踩到机关的,可这里是唯一能进主墓室的门了!真当我是草包啊?”   陈皮阿四看看他,并不是很信。   黄杨眉毛一拧赌气道:“你们要是不信就先退出去!等我摆好了再进来!万一我错了,这些箭也伤不着你们!”   陈皮阿四见他说得信誓旦旦,而张起灵也没反对,便带着其他人退到了外面。片刻间偌大的前殿内只剩下黄杨一人,只见他看了看左右两边森森对准他的箭弩,不慌不忙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烂纸,然后对着那道石门左看右看,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七块石盘,黄杨瞬间就摆好了六个,可到了第七块的时候却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张起灵远远地问道。   “我师父他……他用铅笔写的这些,被我放包里磨来磨去的有些看不清了,剩下最后一个天干,不知是乙还是己……”黄杨心虚地看了看左右两侧的墙壁。   张起灵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对他说:“你出去,我来。”   “不行!”黄杨把破纸往身后一藏,说:“我师父说过,里面的东西只有张家后人才能拿到,万一你死了,我们不是白来了?你赶紧出去,我既然应承了这件事自然负责到底,只是你等会儿别忘了摸两本古籍出去,我答应了小……诶?!你干嘛!放开我!龟蛋张起灵!!”   张起灵拎着黄杨的领子把他扔出了前殿,跟在陈皮阿四身边的两个伙计立即伸手接了并牢牢地架住不让他再跑进去。   “乌龟蛋!王八蛋!甲鱼蛋!!张起蛋!!!放开我!!!”   黄杨被两个壮汉架住胳膊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撒泼耍赖,两条腿抬起来又踢又蹬,使了全身的力气往地上赖,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   “闭嘴,我需要安静。”张起灵冷冷地一瞥。   黄杨一愣,嘴巴扁了扁,转头看向架住他的大汉,用眼神控诉着张起灵竟然凶他的事实……大汉无视他。   空荡的墓室,前所未有的寂静。   张起灵看着眼前的石门,此前所有的沉重竟仿佛都消失了,他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几年,真正轻松恣意的日子大概就只有在B省的那段时间。人生有八苦,活上一百年的话恐怕比唐僧取经所经历的艰难还要多,可即便是这样,人却还是觉得不够。   张起灵就这样静静地摆弄着几个石盘,凭着他超凡的耳力记住石盘转动到正确位置时发出的声响,然后,第七个石盘,他选择了“己”。   一切就绪,张起灵将手放到石门正中的那个玉石八卦上,慢慢地按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前殿都充满了机关转动的隆隆声,张起灵警惕地看着四周,而黄杨则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陈皮阿四兴奋地盯着那扇厚重的石门,他已经不再关心张起灵的死活,一心只想着他的长生,他的永恒,此刻谁死了都不重要,只要他还能活下去,一直一直地活下去……失去的总能再抢回来,死了的,也会有其他人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长生   长生。   古往今来五千载,多少帝王为了这两个字穷极一生,修仙、采气、炼丹,最后终落得惨淡收场,有的连长寿都算不上。   如此多的前车之鉴,却挡不住人们贪婪的欲望。   石门开启,张起灵第一个走进大殿,这里不是他的终点,却承载着他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的夙愿。   “啊!终于……终于到了!哈哈哈哈!老夫终于要达成心愿了!!!”旁边的陈皮阿四激动不已,两眼放光地看着墓室中的一切。   黄杨最后一个进去的时候,张起灵已经燃起了火把,借着不太亮的火光他看到了墓室中央那个诡异的、类似法阵一样的东西,而张起灵则拿着火把,想要去点亮那法阵四角的烛台。   法阵的四周环绕着一圈圆形的沟渠,黄杨知道那里面黑红色的膏体大概是千百年前的血液干涸凝固而成。整个法阵被深深地刻在地上,每一条沟壑中都凝固着黑红色的血迹,而法阵的中央,竟赫然坐着一个男人!这,明显是用来举行什么祭祀仪式的地方。   只一会儿,张起灵已经将墓室里能点的烛火都点亮了,他看着坐在阵法中央的那个男人,看着脚下深深的刻痕,看着刻痕里不知已经干涸了多少年的血迹。法阵中的男人面色红润,乌发如墨,胸口有节奏的起伏,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而他身上的衣服却显示着他所在的朝代距今已是千年。   “长生,这就是长生之法吗?要怎么做?!”此时陈皮阿四已经站在了法阵之外,他焦急地询问着张起灵。   张起灵久久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身前躺着的白骨,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堆稍稍能看出形状的骨灰。张起灵蹲下身子,指尖碰了碰那些粉末,顿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长生,就是坐在这个阵里吊着一口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睡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墓里,眨眼千年,外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四阿公,你愿意吗?”张起灵轻声说道。   陈皮阿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个结果比什么都没找到更让他绝望,如果这个墓里什么都没有,那么他还能抱着一点幻想继续找下去,可是现在……眼前的一切足够让他意识到,自己平生所求,竟都是徒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时,黄杨突然笑了:“你们挖空心思找我师父要走地图,如今得了这样的结果真是报应!我还纳闷呢,这墓里到底是有什么奇珍异宝能够让四阿公连D城都放弃不管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真不知你是老糊涂了,还是也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忽悠了?!”   黄杨的话让陈皮阿四那本已失神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狠狠盯住张起灵,咬牙说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张起灵点头:“是。”   “你是故意让我以为此事可行,好放弃D城对不对?!”陈皮阿四又问。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我没想到你多疑了一辈子,却对这件事深信不疑,我以为你至少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倒是省事了。”   “混蛋!”陈皮阿四猛地抽出一把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张起灵扣动了扳机。   枪声回荡在寂静的墓室里,而张起灵却动也没动,几颗子弹恶狠狠地从他身边擦过,他说:“你老了。”   陈皮阿四握着枪的手已经在发抖,他想起当年自己一手铁弹子打的比枪还准,如今却是手握枪支杀不死这近在咫尺的人!   那一年,他发现自己的铁弹子也会打偏,发现自己的白发和皱纹渐渐增多,年轻时的伤痛也开始频繁发作,他怕了,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死,也会被人挖坟掘墓、曝尸荒野……衰老和死亡,像是噩梦一般缠绕着他,令他受尽折磨、痛苦不堪。   终于有一天,他听说张家人手中有一份古墓地图,那里面藏着长生的秘密,这个消息让他重新燃起希望,他迫切地想去那个墓里看一看,就算不能长生,只要再年轻一次也可以!他还没活够!还没活够!!!   一切,也是由此而生。   “醒醒吧,四阿公。”   张起灵清冷的嗓音像是一块坠入古谭的石头,打破了宁静,打碎了陈皮阿四的梦,拉着他重回现实,扯着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对死亡。   陈皮阿四颤抖着垂下胳膊,太过沉重的打击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目光恍惚着乱晃,头也神经质地左右摇动,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张起灵一步一步走出长生阵,跨过血渠,走到陈皮阿四面前,却见他猛然抬头,闪过张起灵,猛地冲进长生阵就要去碰那个坐着的男人。   “不要!”张起灵想去阻止却晚了,只得大吼一声,然后拉着黄杨直接往门口狂奔,黄杨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却还是跟着一起跑了。   在石门关闭的前一秒,张起灵和黄杨总算跑了出去,只是整个墓都陷入了晃动和崩塌之中,张起灵拉着黄杨一刻不停地继续跑着。   “我操!怎么了这是!?”黄杨被石块砸了一下,疼得吼道。   “那个东西一碰就会起尸,他坐的地方是整个墓室的平衡装置,没有人压在上面墓就会崩塌。你师父当年进来时挖的盗洞就在这附近,我们抓紧时间。”张起灵冷静地说道。   黄杨的体力没有张起灵好,跑得也没他快,一路磕磕绊绊几次险些摔倒。   “靠!你们张家人就是有病!研究什么长生阵!又他娘的不让碰!!陈老头也是的!活这么久了还不知足!!你们都有病!!有病!!!”黄杨一边跑一边挨砸一边骂。   张起灵只得紧紧地拽着他一刻都不放松,也没有再搭他的话。   两人就这样一路狂奔着,身后的墓道已经全部塌陷,黄杨骂着骂着便没了力气,最后有气无力地喘道:“你……你还是放开我吧……我,我跑不动了……你自己的话……还能走……”   “少说话,快跑。”张起灵说。   “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啊。”黄杨爆了句粗声音就又弱了下去:“小吴哥哥……需要你给他个交代……不然,他,他这辈子……就毁了。”   “你死了他会难过。”张起灵说。   “滚!”黄杨狠狠地一甩手,自己反撞到墙上,“你他娘的少装蒜!你……”   “靠!”   就在黄杨想要狠骂张起灵一顿的时候,却好死不死的刚巧撞到了墙壁上的机关,墓顶两侧咕噜噜地翻出两排弩箭,乌黑的铁箭唰唰直射,张起灵一手拔刀挡箭,一手拉过黄杨继续往外走,锋利的铁箭打在乌金古刀上叮当作响,身后墓顶塌陷的隆隆声震耳发聩。   黄杨吓得脸色发白,终于有了闯祸的自觉,也不再多话任性,脚下的步子竟也利落了许多。   两人就这样磨蹭到了墓道尽头,眼看着就要出了弩箭范围,张起灵却猛地身形一顿,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就连黄杨也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晃了几下。   可还没等黄杨问他,他却又重新拉住黄杨,两人一鼓作气跑出了这段墓道,而张起灵却在刚刚踏出机关范围的时候,猛地跪倒在地。   “你,你你,你中箭了?!”黄杨惊恐地看着张起灵,虽然那人挡着不让他看自己的背,可地上那滴答成片的血却瞒不过他。   “你先走。”张起灵推了黄杨一把。   “不,不成……”整个墓室塌陷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些,黄杨怕极了。   “快点,把我的包也带走,交给黑瞎子。”鲜血顺着张起灵的嘴角流出,他将挎在左肩的背包交给黄杨,看了看身后,再次催促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成!你得跟我一起!!你还欠小吴哥哥一个解释!!”黄杨大叫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张起灵是真的怒了,虽然他不在乎自己的命,却没想过拉上黄杨一起死,如果不是这孩子一直任性,何至于到了现在的地步。   黄杨委屈地看了张起灵一眼,心一狠,转头狂奔。   委屈、愤恨、惊惧、悔愧……复杂的心情加上两只背包的沉重让黄杨步伐踉跄,他向前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后看,他祈祷着张起灵能忍住疼痛重新追上来,他希望他小吴哥哥曾经说的那句“在斗里,张起灵死不了”是真的。   可是当他回头时,却只看到了砖石塌落、尘土飞扬,一双清冷无波的眸子在那些砖石之间一直看着他,越来越远……   终于,黄杨忍着眼泪爬进了当年张启山挖的盗洞中,古墓坍塌,盗洞也并不安全,黄杨只盼着他还够时间爬出去,或者这个洞塌陷的时候他能离地面更近一些。   幸好老天眷顾,看在他只倒过这一个斗德行还未散尽,终于没有收了他的命。   爬出盗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黄杨站在实打实的土地上,眼睛被强烈的阳光照得有些花,他却没敢停下休息,只凭着记忆去找他们下斗的那个地方,他想找到齐羽,他相信齐羽一定会救张起灵,哪怕已经没有希望了,齐羽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齐羽……齐羽!”黄杨一边跑一边喊,其实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喊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不过好在齐羽也并没有一味地只等在一个地方,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在四周转转,于是,他就这样突兀地见到了已经脏成鬼的黄杨。   “黄杨?”   “齐,齐羽,快去救……张……起灵,在……六点钟方向……大概1500米的……地下……看到墓砖……就挖……要小心……别伤着他。”黄杨一边喘一边尽量简短地说出张起灵的位置。   本以为齐羽会立刻有所行动,可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异常冷静地问:“四阿公呢?”   黄杨心急,不想跟他多费话,只说:“陈皮阿四这会儿跟个粽子关在一起,想不死都难。你只管去救张起灵,人挖出来不管死活都是你的功劳,只是,要让我知道你想泄私愤,我绝不饶你。”   齐羽轻蔑地笑了笑:“哼,你以为挖个人这么容易?按你说的,这墓都塌了,凭我们两个想挖人?不知道你是跟着吴邪久了太天真呢,还是本来就是个没有生活常识的弱智。”   “那,那怎么办?!他,他还中箭了,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黄杨急道。   “那就更不能贸然行事了!他中了箭不知道伤了内脏没有,我们没有带医生,这么贸贸然地把人弄出来,反倒会死得快了。”齐羽低头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走到一边说了几句后,转头对黄杨说:“我们在Y城还有些人在,我叫他们过来,不过,最快也要等到晚上了。”   “……那,那他,他会不会死啊……”黄杨低低地念叨着,张起灵是为了救他才会落得如此境地,虽然他曾经想过杀了这个人替吴邪出口气,可主动杀人和为了救他而死是两回事,黄杨的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安。   “谁知道呢……”齐羽看着脚下,叹息般地说道。   “不,不如我们先挖着?上面土少些,他大概也不会那么难受吧?”黄杨又提议道。   “如果你想下面塌得更厉害,就尽管动手好了。”   “那,那算了。”   “弱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张起灵   再次见到张起灵,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吴邪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人。   陈皮阿四死了,吴邪没有派人去挖他的尸体。   黄杨回来的时候像个土猴儿,赌咒发誓再也不干这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那个墓,在救张起灵的时候就彻底塌了,里面的陪葬品都成了非常具有考古价值的碎片。   最后,吴邪在张起灵的包里,发现了两本用油纸包着的古籍……   医生说张起灵的右肩、脊椎左侧、腰椎右侧、左腿,四个地方一共中了6箭,他运气好,没有一箭伤到中枢神经,不然恐怕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但塌方的墓砖砸伤了他的头,颅骨骨折擦伤了脑视觉区,这个人还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将来视力是否受到影响,都还要继续观察。   吴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躺在一堆仪器中央的那个人,他睡得很安静,呼吸匀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他醒着的时候一样。吴邪想,也许等他醒了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也依然会像现在一样,不会有一丝波澜。   这个人打从出现在吴邪眼前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表情,那个时候被人关在车里也不觉得寂寞,小小的年纪没有半分童趣,长大后更是沦落的仿佛无欲无求一般,一双眼睛总是那样清澈出世,偶然的温存也像是在梦里一样……   无所谓恨,也无所谓爱。   吴邪隔着玻璃轻轻地碰了碰张起灵的脸,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是隔着千山万壑,吴邪累了,他折腾不起,也不想折腾了,索性,就此罢了。   走出重症监护区,吴邪想起之前解雨臣在Y城受到袭击,黑瞎子为了救他也是伤的不轻,现在从Y城挪到了这家医院。吴邪想既然都来了,不如就顺路去看看黑瞎子,谁知还没走到病房,就听房间里黑瞎子一声大吼:“你给老子滚出去!!!”   吴邪一惊,最近可都是小花在照顾黑瞎子,这是吵架了?这黑瞎子胆儿见肥啊?都敢让小花滚了?也不怕自己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说不准再昏迷个把月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么想着,吴邪连忙快走了几步,推门进去刚想劝架,谁知却一眼看到小花正笑眯眯地靠着窗台,那样子倒像是在看戏。   吴邪疑惑地往病床上一看……可不是在看戏么,只见黑瞎子一身绷带正歪靠在床头,气得是青筋直冒,咬牙切齿。而在他的床前,黄杨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正对着他做鬼脸呢。   “臭小子,你不在我铺子里找王盟玩,跑这儿来干嘛?”吴邪扶额。   “我操!小三爷你可算来了!这倒霉孩子谁啊?!跑我这儿又吃我苹果又搂我媳妇儿!你管不管啊?!”黑瞎子难得生这么大气,墨镜都歪了。   吴邪看了眼解雨臣,解雨臣笑道:“杨杨来找我玩,倒把他气了个半死。”   吴邪笑着摇了摇头,摸着黄杨的头给黑瞎子介绍:“这是黄杨,小花的师弟,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至于的。”   黄杨在吴邪手下一边啃苹果一边挑衅地看着黑瞎子,他从小就崇拜解雨臣,如今见到黑瞎子简直是分外眼红,不气气这个男人都对不起师父好容易放自己出来玩一趟。   看着黑瞎子和黄杨相互挤兑,又被解雨臣拉着天南海北的一通聊,四个人都刻意地避开了某些人和某些事,时间过的倒也挺快的。   走的时候吴邪没让解雨臣送他,倒是黑瞎子在他临出门的时候跟他说:“小三爷,等我出院,我有话跟你说。”   吴邪笑着看他,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想大概不必了。”   “我打包票,你猜的和我说的绝不是一回事。”   看黑瞎子说得信誓旦旦,吴邪也只好点头应允。   一个月后,张起灵醒了,医院里的主任专家在ICU里忙活了两个小时,最后出来对众人说,可以进去探视了。   医生走后,所有人都看向吴邪,吴邪叼着烟左右看了看,无奈道:“为什么是我呢?”   解雨臣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掉,说:“你现在是当家的,这人的去留,得你做主。”   进ICU之前要全身消毒,吴邪一身无菌衣,脸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他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还罩着呼吸机的张起灵。   “张起灵,你看看我是谁。”吴邪的声音有些闷。   张起灵缓缓转动着眼珠,只看了他一眼,便在呼吸机下无声地念道:吴邪。   “亏我穿成这样你还认得……”吴邪喃喃。   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抬起手去够脸上的呼吸器,吴邪连忙帮了他一下,却在弯下腰四目相对的时候顿住了。   “你看不见?”吴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张起灵摇摇头:“能看到一点影子。”   “……”吴邪颤抖着手想去摸他的眼睛,却被握住了。   “瘦了。”张起灵摸了摸吴邪的手。   吴邪忍了忍,勉强笑道:“你身中六箭,又被埋了24个小时都没死,我整天要琢磨着怎么才能弄死你,可不得瘦嘛。”   张起灵放开吴邪,眼睛望向天花板,漆黑的瞳仁看上去茫然又浑浊,苍白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头上包着纱布,因为要做手术那一块头发八成已经被剃光了。   吴邪看着他,只觉得原来这个人受了伤也会和普通人一样狼狈,甚至还想扒开他头上的纱布,看一看那块秃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黄杨说……我欠你一个解释。”张起灵喘了口气,“还有必要吗?”   吴邪摇摇头,又想起他大概看不到,就说:“算了,我死了一次,你也死了一次,我们两清了。你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说完,吴邪帮张起灵将呼吸机重新戴好,然后给他拉了拉被子,走出ICU的时候吴邪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还是那样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回去后,吴邪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潘子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小三爷,您醒了吗?那小哥不见了!”潘子在门外这样喊道。   吴邪钻出被窝,迷迷糊糊地反应了下,心中一惊,连忙下地去开了门:“什么情况?”   “小三爷,医院早上查房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大夫护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才给我打了电话。”潘子手里还拿着手机,脸色凝重。   吴邪这一晚睡得昏天黑地,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此时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只随口问道:“会不会是饿了出去找吃的了?”   “医院那边已经派人找了很久了,最后查了监控,发现是半夜走的。”潘子说。   吴邪头疼地敲了敲脑袋,说:“等我一会儿,我跟你过去看看。”   “好的。”   一夜好眠就这样结束了,吴邪贪恋地看着自己的大床,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等重新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那个什么也不用管的二世祖……   张起灵住的是吴家在幕后投资的私立医院,自他住进去的那天起吴邪就关照不断,那些医生和护士自然也明白这人的分量。如今人丢了,整个医院都乱成了一团,院长亲自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只等吴邪来兴师问罪。   远远的,吴家的车队徐徐而来,院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认错的说辞是他们几个院领导一起研究的,现在就等着看这位小三爷听了之后能不能消气。   “小三爷,这次的事故的确是我们疏……”   “他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带走什么?”吴邪直接打断了院长的唠叨,他只关心他想关心的事。   “呃……具体的事会有人跟您说明的,我这就带您去。”   张起灵失踪,这院长只想着怎么为自己开脱,吴邪问的这些问题他一个也没注意,此时也只能含混过去。   “既然不知道就别在这儿碍小三爷的眼,该干嘛干嘛去。”潘子一使眼色,给院长指了条明路:有功夫废话还不如跟着去找人!   “是是是!”   院长一路小跑着走了,吴邪也没再说什么。说实在的,那人要是真心想走,别说院长了,市长来了也拦不住。   一进住院部的大楼,迎面就撞见了解雨臣,他看吴邪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啊?”   “张起灵不见了。”吴邪一边走一边说。   “啊?”解雨臣转身紧走几步追上吴邪,接着问道:“他昨儿不是刚醒吗?这就跑了?这不作死吗?”   吴邪闻言脚下一顿,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解雨臣看,直看得解雨臣心里发毛:“小,小邪?你没事吧……”   吴邪抿了抿嘴唇,终于是没有问出那句:他就这么急着躲开我吗?   这也太娘儿们了!别说问了,吴邪就是想一想都觉得该抽自己一顿,可是又管不住自己去想那人满身是伤,又昏迷了一个月水米未进,身无分文,眼睛还……   “早知道他这么想死,黄杨就不该救他回来。”最终,吴邪这样说道。   吴邪撂下一句狠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解雨臣站在原地忍不住叹气,这人心口不一的也太明显了,如果真是不在乎,又何苦着急忙慌地往这儿跑呢?   吴邪一路快步走进重症监护区,一把推开张起灵住过的那间ICU,里面当然是空无一人,满屋的仪器也都停止了运作,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床单也铺得一丝不苟,整间屋子已经没有了人气儿,就像是从没有人住过一样。   吴邪站在门口,缓缓地垂下手臂,他不知道这一路来他都在急些什么,听别人说他走了,却非要亲自来看看这幅人去楼空的景象,然后才真的信了。   环视一周,吴邪发现病床枕头上放着一个信封,他走过去将信封拿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张字条,只写了一句话:   我走了,珍重。   吴邪盯着这简单的五个字看了好一会儿,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他此刻倒是明白了什么叫“前尘尽散”,一切都结束了。   吴邪双手一垂,信封和字条飘然落地,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间没有人气儿的病房里,看着窗外肆虐依旧的寒风,如今,又是12月了。   此时,解雨臣也已经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地上的纸条,犹豫着问:“小邪,我也派人帮着找找吧?”   “不用了,”吴邪深深地松了口气,回头微笑道:“随他去。”   “小邪……”解雨臣有些担心。   吴邪却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花,你和瞎子好好过日子吧,D城有我呢。”   这话听的解雨臣眼圈一红,他忙偏过头眨了眨眼,低声道:“我们解家的事,你少管。”   “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都该干嘛干嘛去吧。”吴邪转身对众人说道。   这一次,吴邪放弃的干净利落,却让解雨臣更加痛恨张起灵的所作所为,回到病房,解雨臣将张起灵逃跑的事跟黑瞎子说了,顺便还将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只得到了黑瞎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个星期后,黑瞎子出院,他没有听从解雨臣的安排回解家休养,而是直接约了吴邪去“戏外”谈事。   自从吴邪将D城完全接管后,“戏外”和“crazy boy”就又重新开业了,前者的老板还是解雨臣,后者则有了个外地老板。   “戏外”的环境依旧安静闲适,吴邪一进门就看到了闲坐在吧台的黑瞎子,以及站在吧台里面正朝他挥手的解雨臣。   “你俩倒闲在,黑爷刚出院就来喝酒,是打算再回回炉吗?”吴邪走过去调侃道。   “哪儿啊,咱们小九爷就只给了凉白开喝,”说着,黑瞎子凑近吴邪,压低声音道:“连茶水都不给!”   解雨臣白了黑瞎子一眼,也不理他,只问吴邪:“你喝什么?今儿我亲自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谁知吴邪却摇了摇头:“不了,前段时间喝伤了胃,医生嘱咐戒烟戒酒来着。”   “也好,你也该趁着最近清净好好养养身体。”解雨臣递给吴邪一杯白水。   “花儿,我跟小三爷聊聊,你忙你的去吧。”黑瞎子冲解雨臣说。   解雨臣一瞪眼:“你他妈的再管我叫花儿我抽你!”   “得得,祖宗,祖宗行了吧?”   “哼!”   吴邪忍着笑目送解雨臣气哼哼地上了二楼,发小高兴,他看的出来。   “小花脾气挺大的吧?”吴邪握着水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黑瞎子聊着。   “哪是挺大啊,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大啊……”黑瞎子心有余悸地说。   吴邪乐坏了,揶揄他:“那也挡不住有人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的喜欢,是不?”   “嘿嘿,也是~不过他也就是看着脾气大,其实磨人的很~就是一千年不遇的小妖精,离开我一分钟都不行!”黑瞎子吹牛。   吴邪嘴角抽动了两下,选择性地无视了黑瞎子:“额……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啊?”   一提正事,黑瞎子那一脸的不正经倒也慢慢地收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说话啊,你可是跟我打了包票,说你想说的事跟我猜的不一样。”吴邪侧过身子看向黑瞎子:“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猜你想说张起灵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绝情,对不对?”   黑瞎子转头看向吴邪,干笑道:“嘿嘿,总结起来嘛……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事。”   吴邪点了点头,起身便走:“那回见吧。”   “诶诶,”黑瞎子连忙拉住吴邪:“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吴邪顿了两秒,回头对黑瞎子一笑:“没有这个必要。他已经走了,我也放下了,就这样不是挺好的?黑爷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   “他走了还会回来!你放下了也可以再拿起来嘛!”黑瞎子走到吴邪面前,用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表情说道:“吴邪,我不跟你开玩笑,哑巴张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看在眼里,我也活了二十来年了,这点判断力也还有,你跟他还有戏,绝对有戏!你花了两年的时间去认识他了解他,可那都是他装给你看的!你就不能再多花这么一点点时间来听我给你说说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吗?你真就不想知道?!”   虽然认识黑瞎子也算是有两年了,可在不多的见面当中吴邪从没见他这样认真过,他有些心动,关于那个“真正的张起灵”,他其实是好奇的。   吴邪的犹豫被黑瞎子看在眼里,于是他继续道:“我只要一分钟,其实我现在开始说你都跑不到门口我就能说完,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挨千刀的家伙   “不过,”吴邪在黑瞎子开口前,微笑着提了自己的要求:“你说过,只用一分钟。”   黑瞎子无奈:“你这是在逃避!”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去听一些没用的东西,如果你想告诉我他是怎样在背地里想着我、念着我,又什么借酒浇愁自暴自弃所以这次才会失手的,那么就是在浪费时间。”吴邪收起笑容,面朝门外继续道:“你说得对,我不了解他也看不透他,曾经爱他是因为值得,现在不爱了也是因为他不配。黑爷难得想管一次闲事,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吴邪一大段话说的黑瞎子没了脾气,他知道要是不放大招这人是不会松口了,索性也就不再废话,直接放了本想留到最后一击必杀的绝招出来:“上次在陈家,如果我失手,死的不会是你而是他。”   眼看着吴邪身子一僵,黑瞎子接着笑道:“就这一句话,小三爷要是信我就接着说,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其实黑瞎子后面说了什么吴邪已经无法去在意了,张起灵走后,他也曾回忆过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往日的欺骗和利用对他来说不过是立场不同的身不由己,只有在陈皮阿四家的那一枪才是打死了吴邪的致命一击。如今,黑瞎子的话像是急救时的电击一般将吴邪死灰般的心脏重新激活,他能感受到那颗心在慢慢复苏,又渐渐心跳如鼓。   虽然理智告诉吴邪黑瞎子的话并不可信,可他却管不住自己去追逐那零星的希望,他渴望黑瞎子能将事情说得更详细一些,更可信一些。   “……你继续。”吴邪拼命抑制着声音,让它听上去别那么抖。   虽然绝招放的有点早,但是效果还不错,黑瞎子走过去拍了拍吴邪的肩,说:“小三爷,这些事的确在一分钟之内说不清楚,花儿爷已经在楼上的包间里等着了,咱上去说吧。”   “小花?”吴邪反问了句。   “是啊,花儿爷怕你思维不清让我给忽悠了,要旁听呢~”黑瞎子笑道。   吴邪跟着黑瞎子上了楼,解雨臣果然已经等在包间里了,随着黑瞎子的叙述,张起灵的一切渐渐水落石出。   原来那个墓中所谓的“长生者”只是依附在另一种“起死回生术”上才得以千年不损。张家古法,只要将一个人的指甲和头发祭于阵中,再用另一个人的无名指血为引,那么当前者死亡之后,后者只要主动献祭于墓中,前者便可起死回生,而后者则需以血养尸,假以时日便会化为尘埃。   据黑瞎子说,张起灵自B省回来后就独自下了趟斗,他无法预料D城的事会有多凶险,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当初那句“不会害你”。   交代完这件事,黑瞎子又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吴邪,说:“这是哑巴在M市和D城置办的家产,他走前叫我交给你,里面有一份已经公正过的财产转移协议,你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本来那时候他是想直接写成遗嘱的,但我觉得不吉利,就死活没让。”   吴邪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夹不说话,解雨臣看了他一眼,纠结着开了口:“我知道我这么问有点小人,但我还是得问,张起灵怎么知道那个什么起死回生术灵验?万一小邪死了,而那个术却不灵,他预备怎么办?”   黑瞎子舔舔嘴唇,看了吴邪一眼,犹豫了下,开口道:“这个术,当年大佛爷试过。”   “什么?”解雨臣惊道。   “当年,因为陈皮阿四的挑唆吴五爷误会了大佛爷,争执间,大佛爷错手杀了人,悔恨之余记起他当年依着这个古法做过前期的准备,于是就去那个墓救人……二月红不想他们辛苦筹谋的计划胎死腹中,便找人冒充了大佛爷。后来九门密会,不知道陈皮阿四从中搞了什么鬼,五爷竟和那个人同归于尽了。现在,立于五爷身边的那个墓,只是衣冠冢。这些事二爷全都知道,花儿爷要是不信,回去问问你师父就知道了。”说到这,黑瞎子有些感慨:“如今,陈皮阿四死在那个墓里,也算是大佛爷亲手宰了害死他和五爷的仇人,哑巴用心良苦,吴邪你就体谅体谅他吧。”   真相终于赤裸裸地摆在了吴邪面前,包括当初二月红不肯诉说的“当年”,吴邪只觉得自己仿佛堕入梦境,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更分不清张起灵是要伤他还是护他……他紧紧抓着张起灵留给他的文件夹,那个人全部的家当还有整个D城都在他的手里了,可他却还是觉得一无所有。   “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却让你来?”吴邪怔忡地问道。   黑瞎子笑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让我说的?”   “难道不是吗?你哪有闲心管别人啊,黑爷。”吴邪看着黑瞎子。   黑瞎子挠挠头,苦恼道:“原来我在小三爷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啊?不过你猜错了,如果他有心让你知道这一切,就不会走了。我来告诉你,是因为你不高兴,花儿爷就不会舒心,花儿爷不舒心,我自然也过不痛快。”   “张起灵这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事,又不声不响地就这么走了,他以为这样小邪就会高兴吗?!”吴邪还没说话,解雨臣倒是怒了。   吴邪看了解雨臣一眼,没有反驳。   “你们还是错怪他了,如果这次他没有伤到眼睛,他是不会走的……”黑瞎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出神:“哑巴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做到了所有他想做的事,却不想拖累别人一分一毫。这些我做不到,我只会拼命。”   戏外的包间秉承了世上所有夜店的特点——光线昏暗。   吴邪将自己藏进暗处,那个文件夹被他丢到一旁,解雨臣看了他一眼,悄悄拉了拉黑瞎子,两人便静静地出去了。   昏暗中,吴邪靠在沙发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地坐着,那颗本已死透了的心早已恢复了活力,此刻正感受着无尽的酸涩与痛楚。吴邪不敢去想有关那个人的任何事,甚至只是想起那个名字心里就是莫名的一揪,那是令人窒息的痛,太折磨人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吴邪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犹豫了下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两本房产证以及几张股份授权书。   吴邪将银行卡和股份授权书放到一边,只拿起房产证打开看了看。   那是D城福泽小区的房子,还有当初吴邪离开B省后就卖掉了的房子……   熟悉的地址渐渐模糊,吴邪死死地抱着房产证压抑地哭了出来。   一切的误会都解开了,从戏外出来后吴邪便打了电话给潘子:吴家所有的生意暂停,伙计们全部都去找人,不死不休。   除了自家伙计,吴邪还花了重金悬赏,只要能提供线索的,他几乎连是不是在骗他都不会管。外人都说,吴家的小三爷是个冤大头。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吴邪每天都亲自出去找人,从D城找到M市,再到B省,甚至这些城市的周边他也几乎都走了个遍,整个人瘦的不成人形,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又一次不知真假的线索,吴邪的车开没了油,他狂奔着穿过大半个城市,满怀希望地跑去了那个“有个眼睛不太好的陌生人这些天总在徘徊”的地方。   吴邪从天亮跑到天黑,太阳落山,月亮升起,这个城市的居民渐渐都回家休息去了,街边的路灯一个个的亮起,照耀着吴邪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的前路。   双腿渐渐酸痛而沉重,胸口闷胀得快要炸开了,却比不了心痛如割。   吴邪想过100个相见的场景,想过1000句重逢时要说的话,却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后,变得只盼着那个人能回来,说什么、做什么都好,只要他能再看到张起灵,就好。   终于,吴邪跑到了地方,他低调仔细地寻找,步伐踉跄,视线模糊,他认真地辨认着那条路上每一个人的脸,却都不是,都不是……   最后,终于没有了力气的吴邪瘫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有些委屈,那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说是为了他好,却不知道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难道是他上辈子欠了他的吗?   “张起灵,我不欠你的!”吴邪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人回应他,他的腿已经无法支撑他再继续向前了,他跪在地上,橙黄的路灯映出他孤寂的影子,在低低的啜泣声中,他颤抖着低喃:“我不欠你的……但我爱你,回来吧,小哥。”   不远处,就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悄然离开了。   ***   又是一年的平安夜,中央大街上依旧散落着一对一对情侣,吴邪拉了拉围巾,照例迈步走进了久违的crazy boy。   已经忘记了这是那个人消失后的第几个平安夜,吴邪每年都会来这里光顾一次,却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   D城依旧在吴家和解家的掌控之中,但这些对吴邪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思念会让人渐渐麻木,失望久了人也变得无欲无求……解雨臣说,小邪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Crazy boy的老板最近好像很喜欢那首《终于等到你》,吴邪每次来都能听到,就连平安夜这天也不例外。   “能陪我走一程的人有多少/愿意走完一生的更是寥寥/是否刻骨铭心并没那么重要/只想在平淡中体会爱的味道……”   一进门就听到了早已倒背如流的歌词,吴邪心里突然有些烦躁,这个老板就好像是故意跟他过不去一样,每次来都要放这首歌,可他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来这里,想离开时,又舍不得。   解雨臣明白,吴邪去crazy boy是想留住伤心的感觉,他还放不下,还不想忘了那个人,而这首歌也凑巧能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结尾,一种臆想中的幸福。   酒吧里依旧坐着一些老顾客,吴邪照例还是走到吧台的老位置,侍应生知道他的规矩就没去打扰。   “麻烦,给我一杯‘深蓝’。”   当年那个人调出的酒太烈所以销量并不好,吴邪却每次来都会点,这儿的老板特意让调酒师学了,还吩咐这酒只卖吴邪。   可这次,那调酒师却没理会吴邪的要求,而是面对着酒柜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吴邪看了他一眼,并不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安静地低头坐着,听着那首只要他来就会一直单曲循环的歌,思绪却不知已经飞到了哪里。   这时,一杯透明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酒被推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一个清冷的很符合四周气氛的声音,对他说:“我调了新的,你试试。”   吴邪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只有些熟悉的手,他没有抬头,只结巴着问道:“它,它叫什么?”   “无邪。”   几年未闻的声音让吴邪的身体一震,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那张已经深深刻在心里的脸,许久,才迟疑地问道:“……什么?”   “这酒叫无邪。我回来了,吴邪。”   “挨千刀的家伙。”   ……   那首歌还在继续,幸福,不是臆想。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幸福来得好不容易   才会让人更加珍惜   终于等到你差点要错过你   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你   才算没有辜负自己   终于等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